绮霞手脚麻利的替她梳好了发髻, 又按照她平日的喜好挑拣了几样出来, 在她鬓边比划,似乎不太满意。
“今日中秋宴,隆重些罢。”薛姈主动道:“皇上让人送了这些来, 正是要用的。”
绮霞答应着重新挑了,替她在发鬓上簪好,果然相得益彰。
“还是主子眼光好。”绮霞笑眯眯的夸道。
薛姈淡淡一笑,扶着她的手起身, 绣棠也围了过来,服侍她换上了崭新的宫装。
“时候不早了,听云殿离得又远,您得早些出发。”
这次陪着薛姈出门的仍是绮霞,起初她还担心绣棠会因自己抢了主子身边的位置而不快,相处久了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绣棠能这般死心塌地,主子也是个极好的人。
自己没有看错人。
绮霞脑海中念头一闪而过,很快收回了心思,眼下最重要的仍是今日的宴席。
今日晚宴人多,结束后还会在外面另设席面赏月、吃月饼,绘芳殿容纳不下,直接选在了更远更大些的听云殿。
等薛姈带着绮霞走到御花园时,苏贵人已经在树荫下等她。
虽到了八月,秋老虎仍有些厉害。
薛姈主动上前行礼问好,并不因为自己得宠就托大。“让姐姐久等了。”
“我也才来。”苏贵人说完,瞧见薛姈今日装扮光彩照人,也有了片刻恍神。
她们并肩走在小径上,宫女们落后两步跟着。
苏贵人轻声道:“云充容和吴昭容今日会赴宴,妹妹留心些。”
这两人会重新出来,薛姈一点也不奇怪。她们位份不低,尤其是吴昭容怀着身孕,家宴上不露面更会引人猜疑。
“多谢姐姐提醒,我会离她们远些的。”薛姈承了这份情。
苏贵人到底是在宫中资历久,哪怕低调,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她生得容貌不俗且出身也不错,人也通透,不知为何竟迟迟没有承宠。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薛姈念头只在心里打了个转儿,很快聊起了别的事。
等两人快到听云殿时,遇上了云充容。
她虽是被允许来参加宴席,却没能用撵轿,自己带着宫人走了过来。
许久未露面的她选择了胭脂色的宫装显出一点喜气,妆容也是精心描摹过的。看到二人走在一处,她纵是恨得牙根发痒,唇边还是漾出了浅笑。
“有日子不见,苏妹妹和宜妹妹感情还是这样好。”
薛姈微笑着应下,温声道:“劳娘娘记挂,妾身们都还好。”
能不好吗?
起初她只是有些苗头,如今竟真的小有恩宠,皇上对她上了心。
云充容气闷不已,只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以示友善,很快带着人快步走到了前面。
薛姈觉出了些许反常。
若大家在人前见面,云充容自是会客气些,装一装样子免得传到皇上耳中。可此处没有别人,她竟也装着面子上的和气。
人的本性难移,不可能短短数十日就变了。
她心里存着疑惑,继续往听云殿走去。
等薛姈和苏贵人在殿中落座时,云充容已经跟身边的慧修仪和张贵仪聊了起来,仿佛生怕谁不知道她重新出来似的。
再往前面看,被褫夺封号的吴昭容正端起手边的琉璃盏浅抿了两口。
她倒是跟云充容不谋而合,两人皆是衣裙华丽,发鬓间插的首饰珠宝眼花缭乱。
不多时,卫贵妃也到了殿中,她看到席上的空位,眼神不易觉察闪过一丝晦暗之色。
该来的人几乎都齐了,除了帝后二人的位置空着,本该坐在她下首的德妃也还没来。
卫贵妃在心里冷笑一声,德妃在哪里几乎不用猜。
果然下一刻,皇上亲自带着两个皇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王皇后和德妃。
看到此情此景,在场的宫妃心里没有不嫉妒的,目光齐刷刷的望过去。
薛姈视线稍稍放低了些。
她还是头一次见二皇子,果然生得虎头虎脑,身子骨也结实。他跟大皇子站在一处,兄弟两个几乎颠倒了个儿。
众人都起身行礼。
赵徽在案前站定,目光扫过殿中时,一眼就瞧见了薛姈。
她今日穿了那套鹅黄色的宫装,格外好找些。
“平身。”
今日不止有宫妃,更有宗室亲眷,话题多围在孩子们身上。二皇子落落大方跟人打招呼不怯不认生,大皇子相比之下则逊色了些,总是有些害羞。
不过两人尚且年幼,都有些坐不住,赵徽先让人带他们下去玩。
正式开席后,薛姈仗着自己坐在第二排的角落,盯着眼前肥美的螃蟹。
只是还未等她动筷子,一道不可忽视的视线居高临下的望过来,似是无声提醒她,寒凉之物碰不得。
薛姈只得悻悻打消了主意,端起蜜水喝了一口。
她收回视线之际,忽然感觉斜前方有一道阴影过来。
来人是挺着肚子的吴昭容。
在宴席开始前,她已经去更衣了一次。宴席开始没多久,她又出去了一趟。
许是来回频繁,吴昭容都有些不好意思,勉强解释道:“月份大了不舒服,本宫出去透透气。”
卫贵妃闻言,冷哼一声。一副她来添乱的厌恶。
“怀孕到后面是这样的。”德妃是过来人,体谅地道:“白日里也就罢了,起夜频繁才辛苦呢!妹妹不必难为情。”
薛姈听着她们对话,又看着脸色明显更差了些的吴昭容,心里涌起一丝古怪。
因还要赏月,晚宴的时候并不长,薛姈起身时,余光瞥见吴昭容又捧着肚子,说是要去更衣,又离开了殿中。
主位上,帝后二人已经携众人起身到了殿外。
两位皇子被牵了过来,德妃也再次得以在天子身边占据了位置。
等众人到了听云殿外的高台时,已是月上中天。
一轮圆月高悬在夜幕上,皎洁的月光倾泻落下,留下满地的银色。
正巧内务司的人给两位皇子送来了兔儿爷的玩偶和兔子灯,两人爱不释手的拿在手里把玩。
“母后,月亮里真的有玉兔捣药吗?”大皇子稚嫩的童音响起,他扬起小脑袋,转头望向了皇后。“那药一定是甜的。”
许是他联想到了甜甜的月饼,才有此一问,大家都笑了起来。
赵徽闻言淡淡一笑,先看了眼站在靠后位置的薛姈。
若真有这样的药,倒是可解了她的苦。
“哥,咱们玩灯笼去——”二皇子顽皮,手里牵着兔子灯,拉着兄长的手就往一旁跑去。
兔子灯是仿着民间孩童玩具做的,由内务司精心制成。为了方便两位年幼的皇子用,特意选了能牵着走的样式。
大皇子跟着弟弟离开,看着两个孩子童真的模样,薛姈轻轻弯起了唇角。
他们手中的兔子灯,她小时候也有一盏,是爹爹买给她的。
那时她只有五岁,被爹爹抱着出门看花灯。印象中爹爹一手牵着娘亲,一手抱着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买两份,虽不值什么钱,却是她最快活的时光。
自从爹爹不在后,她就再也没有过兔子灯。
薛姈陷入自己的回忆,忽然看到二皇子牵着的兔子灯,里面的烛火似是不正常的闪了一下。
是被风吹到了吗?
她目光始终没有移开,正要提醒时,却见火苗突然窜起。
“小心!”沈才人突然开口,惊叫了声。
正在赏月的人们回过神来,都循着她声音望去。二皇子下意识松了手,宫人们手中拿着茶盏把那一小簇火苗熄了。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两个皇子身上时,忽然听到“啊”的一声尖叫,不止何时回来的吴昭容脸色煞白,偏生不巧,她的肚子磕到了石柱上,倒下时又被压在身下。
“我的肚子——”
她身下蔓延了一片血迹,越来越浓,血腥味随之也扑面而来。
“快把吴昭容抬进去!”
“快请太医来!”
一时间殿前乱成一团,薛姈惊魂未定的被苏贵人牵着远离了那摊血腥,仍是心有余悸。
在浓重的血腥味里,她忽然嗅到了一丝突兀的香气,十分反常。
这会跟吴昭容摔倒有关么?
***
暖阁里,吴昭容哀嚎着呻-吟不止,她肚子的胎儿已经七个月多,按理说生下来能成活。
赵徽面沉如水的坐在外面。
听着吴昭容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在场的宫妃们亦是心头发颤。
“皇上,臣等无能,未能保住昭容肚子里的小皇子。”
不知过了多久,太医手上沾着血,颤抖着跪在天子面前。
“小皇子夭折了!”
第38章 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