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凝汐阁都没有任何动静,她真就那么老实,甚至都不曾打发个人来探探消息?
她知不知道若今夜不能侍寝,明日将会面对什么?
他脚步顿了下,淡声道:“把昨日内务司送来的那对玉佩环给宜才人送去。”
***
直到过了晚膳时,凝汐阁仍没被通知接驾,也没人来接宜才人。
在这些宫女里资历最久的绮霞让人留意着外头的消息,自己端了杯蜂蜜水进去内室。
“主子,奴婢看您晚饭用得不多,给您倒了杯蜜水。”她知道主子身边已有信任的宫女,并没有急着往前头凑。
薛姈本来低头找东西,听到声音抬起头,轻轻一笑。
宫灯下,柔和的光映出一张动人心魄的芙蓉面。
这样的美人,若非贵妃借口生病抢走皇上,今夜侍寝的就是宜才人了。
“多谢。”薛姈浅笑着颔首,让她近前过来。“来的正好,帮我挑挑哪件衣裳明日请安穿合适。”
绮霞暗自松了口
气,宜才人并没有因皇上没来就一蹶不振。
“主子冰肌雪肤,自是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她这句话出自真心,主子只需挑一套最适合明日场合的即可。
今晚主子不能侍寝,明日必会有人借此奚落。
不宜张扬,也不宜跟高位喜爱的颜色撞了,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牡丹粉色和藕荷色两套宫装上。
“藕荷色这套更为清雅,正衬娘娘的年纪。”绮霞当时就有了主意,提议道:“再配上珍珠的首饰,最是温婉大气。”
还有一点她没说,曾经主子是薛妃身边的大宫女,曾以粉衣出现在坤仪宫,明日却是不宜再穿。
薛姈猜出她的考量,满意的点点头,温声道:“那就留下这套吧。”
绮霞恭声应下,正准备跟绣棠一起收拾时,却听主子道:“明日一早,你随我去坤仪宫请安。”
话音才落,外面的小宫女匆匆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个精巧的匣子,喜气洋洋的开口。
“主子,福宁殿的公公奉皇上之命,给您送了这个。”
薛姈接过来,亲自打开。
只见深红色的丝绒衬布上,放着一对精巧的玉佩环。入手质地温润细腻,色泽极佳,清清爽爽两只玉环套在一起,并没有任何多余的雕刻。
她轻轻抚摸着玉佩环,心底稍微踏实了些。
房中的人俱是喜形于色,都道皇上人虽没来,心里是记挂着她们主子的。
绮霞正要道喜,却见主子脸上的笑容与方才相差无几,倒是个极为沉稳的人。
“绣棠,去打个络子。”薛姈转手递了过去,特意叮嘱道:“挑个简单不惹眼的样式。”
绣棠答应着去了,绮霞等人服侍薛姈更衣歇下。
翌日。
薛姈早早就带着绮霞出了门。虽然琢玉宫离坤仪宫不算远,但她的位份低,只能自己走过去。
一路上还算清静,她遇到了苏贵人,两人因在午宴时坐在一处,此番也结伴而行。
饶是出门早,等到了坤仪宫时,已有高位的仪仗在外头。
“苏贵人到——宜才人到——”
随着内侍的唱喝声响起,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往门口看去。
薛姈落落大方的走了进来,唇畔噙着得体的浅笑,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羞怯扭捏。
下一刻,有道略显刺耳的女声响起:“宜才人头一遭来,别走错了位置——”
薛姈循声看去,是云充容。
不等她开口,旁边立刻有人应和。“娘娘贵人多忘事,您忘了宜才人从前也常来的。”
绮霞低声提醒道:“主子,是刘荣华。”
她们都是贵妃的人,一唱一和,不过是在奚落薛姈从前的宫女身份。
如此还不算完,看到薛姈和苏贵人一道进来的,云充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对身边的人道:“人以群分,难怪她们能凑到一起去。”
只见苏贵人脸色有些发白,唇瓣颤了颤,却还是低下了头。
“昨晚贵妃娘娘病了,听说皇上格外担心,陪了大半夜呢。娘娘挂念皇上龙体安康,才苦劝皇上回去……”
云充容怕薛姈听不懂,还特意点了出来。
自己昨夜没有侍寝,难道苏贵人进宫至今都未曾承宠?
“娘娘您也辛苦了。”薛姈扬起笑脸,佯装不知的接了话。“您熬了一夜,气色却好,真真是让人羡慕。”
此言一出,在前面喝茶的德妃微微侧目,慧修仪更是毫不留情的笑出了声。
除非她一直在昭阳宫,才能知道如此细节,但大家都知道她留下本身就不可能。她这样扯谎倒没什么,只是把贵妃给套了进去。
云充容气恼极了,色厉内荏的说了句“本宫没看出来你竟是个能说会道的”,就悻悻转过头,只跟张贵仪说话。
贵妃和薛妃都告假了没来,不多时王皇后扶着宫人的手出来,照例说了场面话,随即目光温和的看向了薛姈。
“宜才人初入后宫,若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本宫。”
薛姈被点名,神色恭顺的起身回话道:“妾身谢娘娘关怀。”
她知道皇后的话是说给挑事的云充容和刘荣华听,果然两人面上都有些不自在。
“宜才人今儿这身衣裳倒是雅致,只是发簪上的珍珠小些了。”王皇后拍了拍手,身边的大宫女素云端来个精致的锦盒。“这里面是一对珠钗,算是本宫给你的贺礼。”
绮霞垂首从后面站出来,替主子接过,一同蹲身谢恩。
王皇后淡淡往下扫视一圈,语带告诫的道:“皇上近来国事繁忙,你们要和睦相处,别再让皇上为后宫事烦心。”
云充容不着痕迹地撇了下嘴,这话让她们传给没来的贵妃听罢。
不过皇后出面敲打,众人无论心里作何想法,都起身行礼道:“妾身谨记皇后教诲。”
***
从坤仪宫出来后,惯例是高位先走。妃位以下的人虽也有撵轿,就是位置远了不少。
“咱们从御花园走罢,那里凉快。”来时还沉默寡言的苏贵人,竟主动邀请她一起回去。
薛姈笑着应了,如今宫里没明显站队低位不多,结个善缘总没错。
看到两人有说有笑的一幕,尚未到撵轿跟前的云充容,不悦的皱起了眉。
当时她和苏贵人都被怀疑游湖时撞到了恪昭容,她为了脱身曾指认过苏贵人,后来苏贵人却先被证实了无辜。
苏贵人定然记恨自己。她本就容色不俗,若再攀上皇后这边的人,以后是个祸患。
还有薛姈,没得宠就敢跟自己叫嚣,若以后真有些苗头那还得了——
她正想着要如何收拾两人,却不防脚下踩到了石子儿,没站稳就往前扑去。
幸而有宫女扶住了她,这才没摔倒。
她命人捡起硌脚的物件看时,却发现并不是石子,是一颗珠子。
云充容四下一扫,目标顿时落在了苏贵人身上,她腕上有一条珍珠和松石穿的手串。
“你故意往下扔珠子害本宫摔倒,打得是什么主意!”云充容直接冲上前去,抬手扯住她的手腕,用力稍稍一扽,珠子霎时间散落一地。
苏贵人吓坏了,她捂着被勒红的手腕,脸色煞白的退了两步,摇头辩解:“娘娘您误会了,妾身没有做。”
“苏姐姐——”薛姈看她状态不好身边宫人也不在,忙叫了绮霞去扶她。
等薛姈自己要过去时,却被云充容挡在面前。
既是皇后和贵妃都说皇上事务繁忙,这些许后宫小事,还不至于传到皇上耳中。
若皇上真的要给薛姈体面,昨夜就把她叫去福宁殿了。
“宜才人,不该管的闲事就不要管。”云充容自觉有了底气,神色冷冷挥了下手:“姐姐?延福宫里那位才是你姐姐!”
薛姈冷不防被推了一把,撞到墙上,紧接着就听到玉碎声传来。
她连忙低去看,是玉佩环碎了。
绮霞冲过来扶住她,暗自懊恼没护好主子。
“娘娘,妾身没有招惹您,您为何要对妾身下手?”薛姈抬起头,那双楚楚可怜的杏眸闪着水光,爱者怜惜,恨者生恶。
云充容自然是厌恶的那个,她刚开开口,就看到地上碎裂的玉环。
上面打得络子平平无奇,且并无雕刻纹饰,想来是不值钱的东西。她勾唇冷嘲道:“什么金贵东西,碎了就碎了,真真是小家子气没见识。”
“薛妃是怎么教你的,竟敢出言不逊,直接顶撞上位?”
云充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她恶狠狠的道:“本宫已经足够宽容,还是说你想当街罚跪?”
哪怕是到了皇后面前她也不怕,一个“不敬上位”的罪名,就能压得薛姈无法翻身。
薛姈长睫颤抖,她红着眼眶盯着云充容看了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重新蹲下了身子,将碎裂的一点点玉环捡起来,仔细用帕子包好。
眼看两人接连受挫,云充容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今日本宫要去探望贵妃娘娘,就放过你们两个。”她说完,带着宫人扬长而去,旁边看热闹的都散了。
薛姈扶着绮霞的手站起来,她没管自己沾了灰的裙子,先去看苏贵人。“苏姐姐,我让绮霞去坤仪宫禀告,请个太医过来。”
苏贵人连忙摇头道:“我小日子到了,有点不舒服而已,不必惊动皇后娘娘。”
出了宫门她就觉得小腹坠痛,又因这里去御药房最近,才让身边跟着的宫人直接去拿药。
她知道自己不得宠,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对不住了,没想到牵连了你。”苏贵人看到了薛姈碎了环佩,又被推搡,愧疚的开口。“我会尽快寻个相似的还给你。”
薛姈攥紧了袖中碎裂的玉环,心中有了主意。
“又不是姐姐摔碎的,与姐姐何干?”她温声道:“姐姐身子不适,早些回去歇息吧。”
苏贵人心中一暖,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