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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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末, 薛妃的生辰将至。
去年她生辰宴办得风风光光, 今年却一直没有准信。后宫中跟她不睦的人, 只怕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这日请安散了后,薛妃借口有事找皇后禀告,留了下来。
“近来皇上事务繁忙, 抽不出时间来参加你的生辰宴。”王皇后看出她的心思,主动道:“还是照着以往的惯例,在益清阁摆两桌小宴,伴着水音, 借着荷花香气,倒也雅致。”
薛妃不由怔了怔,脸上的失望之色没藏住。
在来之前,她心里怀揣着一丝期待,皇上看在爹爹的功劳上会给她这个体面。
她低垂着眼眸,语气不自觉冷了下来。“皇上究竟是在御书房忙国事,还是被琢玉宫的美人给绊住了?”
听她说话不成体统,王皇后当即斥道:“薛妃,慎言!”
见薛妃有些不甘的住了声,王皇后屏退了宫人,淡声道:“瑜昭仪怀着身孕,皇上本就该多关照她。”
“你是她堂姐,在宫中你们该相互照顾才是,怎么还处处挑刺?”
薛妃红了眼:“妾身做的还不够吗?日日派人去送补品……您也说了是互相关照,她对我又如何?”
“只怕皇上不肯来,也是她吹了枕边风!”
她越说越激动,手中的帕子几乎被扯坏。
“本宫找你来是提醒你别生出事端,小心再把自己搭进去。”王皇后拍了拍她的手,缓和了语气:“你在皇上身边已久,还学不会揣摩皇上心意吗?”
事到如今,她自然已经看明白了,所以才更难受。
“妾身记下了。”
薛妃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王皇后揉了揉额角,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素华端着药碗过来。“娘娘,您的补药,得趁热喝才行。”
王皇后接了过来,脸上却有显而易见的疲倦。
她喃喃道:“当年卫氏得宠时,本宫尚且没觉得如此心累。”
主子自从登上后位,鲜少有这般情绪低沉的时候,不由劝道:“娘娘,就让她们姐妹两个去斗,您作壁上观不好吗?”
王皇后摇头:“薛妃资质本就不够出众,却因心里那点子旧怨放不开,跟瑜昭仪的关系一日比一日僵,她斗不过。”
自从大皇子那件事后,皇上对自己的信任就不似往日。自己手上的可用之人不多,薛妃哪怕不得宠,也可牵制薛姈。
“哪怕瑜昭仪真的生了皇子又如何?皇上可不缺皇子——”素华变着法子安慰她。
王皇后牵了牵唇角,看上去更像是苦笑。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子凭母贵。”
她眸子蒙上一层淡淡的郁色,满是忧虑。
“他会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子。”
***
薛妃回去后免不了又是一场摔打,银柳去捡碎瓷片时受了伤,没能及时处置,当夜就烧了起来。
翌日一早,到了去琢玉宫送补品的时候,银柳梳洗后硬撑着到了内殿。
“娘娘,奴婢这就去小厨房取食盒。”她强打起精神,可透着青色的眼圈、发白的唇色,脸颊上不正常的两团红,这病恹恹的模样如何出去见人?
薛妃神色不虞的拦下了她。“既是病了就不要出门,让外人看了怎么想,本宫可是那等苛待下人的?”
“还是说瑜昭仪待你好,你舍不得放下这件差事?”
银柳连忙摇头,压抑地咳嗽了两声,理顺了呼吸,轻声道:“奴婢谢娘娘体恤,这就告退。”
薛妃不耐的摆了摆手。
在旁的白芷见状,小心翼翼道:“娘娘,今日由奴婢送过去?”
“不必了。”薛妃已有了主意,起身道:“本宫亲自去看望瑜昭仪。”
***
琢玉宫。
“薛妃娘娘到——”
门外响起的通传打破了宁静,薛姈端坐在软榻上,不慌不忙道:“请薛妃进来。”
小宫女快步出去传话,她扶着绣棠的手起身,从容地从寝殿走出来。
“薛妃娘娘安好。”薛姈到了正殿等着,看到盛装而来的薛妃,含笑微微福身。
薛妃有日子没来琢玉宫,她没接话,目光往四下看去,心底涌起些许嫉妒。
薛姈是被骗进宫的,来时甚至连个包袱都没有。如今的琢玉宫,一应布置的物件,比自己宫中强上数倍。
内务司向来看人下菜碟,还不是看薛姈得宠才赶着奉承。
薛妃挤出一丝笑容,尽量让自己神色自然些。“昨日你没去坤仪宫请安,本宫心里惦记着来看看你。”
“多谢娘娘关心。”薛姈请她坐下,柔声解释道:“妾身这两日倦怠得紧,精神也不大好,这才向皇后娘娘告假。”
薛妃心中微动,抬眸将薛姈细细打量一番,明知故问:“怎么精神不好?本宫倒是见你丰腴了些。”
“近来妾身胃口倒好。”薛姈似乎有点苦恼,无奈道:“只是夜里偶有胎动,腿也抽筋,睡得不大好。”
见薛姈并没有起疑,薛妃心中稍定。
她看着薛姈身前圆滚滚的肚子,按捺下妒恨。“你本身子弱,怀胎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这样胎儿才能长得好。”
“你瞧大皇子和四皇子都瘦弱,二皇子多讨喜,沈贵人当时可没少吃补品。”
薛妃语气诚恳,似是真心实意为她考虑。
说着,她让人打开了食盒,里面照旧放了一碗燕窝。
薛姈看上去像是有顾虑,推脱道:“娘娘,妾身用过了早膳,着实没有胃口。”
她越是找借口,薛妃就越是觉得被驳了面子。
薛妃不快,语气微沉:“阿姈,难道你怕本宫在燕窝里下毒不成?”
薛姈连忙摇头,却没有要吃的意思。
“银柳跟本宫说,每次她送来你都会吃掉,难道她是在骗本宫?”见薛姈还在迟疑,她故意用话来诈。
果然薛姈面露难色,纠结了片刻,才端过碗来。
她正要拿起汤匙时,通传声再次传来:“皇上驾到——”
听到皇上来了,薛妃心头一凛,旋即想到自己送来的补品并无问题,压根不需要心虚。
薛姈趁机放下了燕窝,跟薛妃一同起身接驾。
“妾身见过皇上。”
那道玄色的挺拔身影进来时,两人福身行礼。薛妃站在前面,可皇上却越过了她,径直走到了薛姈面前。
“平身。”赵徽亲自扶住了薛姈,随后才叫起。
薛妃忍下失落,维持着笑容。
“来给瑜昭仪送燕窝?”好在皇上没有彻底冷落她,随口问了一句。
薛妃连忙道:“正是。妾身想着孕妇容易敏感多思,正是需要家里人多关心的时候,妾身就来陪陪她。”
这话说得妥帖,赵徽听了都觉得虚伪。
“朕召了李太医来给你诊脉,不是说这两日都休息不好?”他很快收回视线,对薛姈温声道。
薛妃自觉无趣,正要告退时,李太医已经提着药箱进来了。
她想知道薛姈腹中胎儿情况,迟疑了片刻,选择了留下。
“娘娘近来胃口好是好事,只是仍要控制饮食,若胎儿过大将来不易生产。”李太医问过薛姈的近况后提醒她注意,目光落在一旁的燕窝上。
“譬如这燕窝炖的时候也有讲究——”他似是觉察出不对,立刻道:“娘娘,请容臣探查一番。”
众人的神情不由紧张起来。
“娘娘,您可曾用过?”李太医仔细嗅了嗅,又用银针拨弄了几下,神色郑重的问。
薛姈摇了摇头,杏眸中添了些许不安。“尚未用过。”
“可有什么不对?”赵徽神色冷了下来,沉声问道。
事关皇嗣,李太医不敢隐瞒:“这里面有致人精神不济的迷药,至于别的,臣还要带回去细细查看。”
薛妃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上明察,妾身冤枉啊!”她急忙替自己辩解:“妾身怎么会蠢到自己端着有毒的燕窝送过来?”
薛姈误食后一时不会有症状,这正是她的恶毒之处。
赵徽懒得再问她,直接叫来了刘康顺。
“传话宁卓泓,立刻带人去延福宫搜查。”他冷冷的道:“任何可疑之物都不能放过。”
薛妃慌了神,皇上竟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一时李太医带着那碗燕窝回去,薛妃忐忑的站在殿中,赵徽冷若冰霜的目光时不时从她身上扫过,宛若刀子。
薛姈坐在天子身边,杏眸中盈动着水光,抬手轻抚着身前隆起的肚子,几次欲言又止。
“皇上,薛妃娘娘到底是妾身长姐,不会害妾身肚子里的孩子。”她艰难的开口:“想来是误会。”
赵徽知道薛姈的顾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再等等。”
看着皇上对薛姈毫不掩饰的温柔怜惜,薛妃恨得心头血滴,却不好说话。
幸而那些见不得人的药所剩不多又藏得极为隐蔽,绝对不会有人能找出来。
她正在心里盘算着,忽然见宁卓泓神色匆匆走了进来。
“皇上,臣在薛妃娘娘的书房中发现这封信上沾着些白色粉末。”他上前奉上信封,由刘康顺转交给了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