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总不好坐视不理。
赵徽拧起了眉。
想要借跳舞来引起他注意,他本还不算反感。可若用伤害自己的手段来引起他的怜惜,那就是不识趣了。
他淡淡道:“朕送你回去。”
不知那人是有心还是无意,可看在皇上眼中,显然是刻意为之。
皇上已经不悦,薛姈不好再拒绝,顺从地点了点头。
桃林中。
沈才人跌坐在地上,按住膝盖旁的衣料,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主子,您摔疼了哪里?”宫女秋禾连忙跑了过去,拉着自家主子上下打量。“奴婢扶您起来?”
“胳膊疼得厉害。”沈才人倒吸一口凉气,悄悄抬眼往对面望去。
此时的假山旁,已经不见了皇上和瑜昭仪的身影。
她顾不得胳膊的伤,失魂落魄的喃喃道:“明明皇上是先看见我的,为何就连我这一点点希望,她都要抢走——”
自从堂姐训斥她那日,她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日日忍饥挨饿还要练舞,简直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得到皇上可能从桃林路过的消息,她以为自己的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偏又远远看到瑜昭仪的仪仗。
只是这次机会太难得,她不能放过,只得硬着头皮起舞。
果然天子銮舆往这边来了,她已远远望见皇上俊美的面容——可下一刻,銮舆自她身边经过停下,皇上走下銮舆,竟是往对面的假山去了。
她由此就分了心,又不敢不跳就离开,始终留意着对面的动静。
当看到皇上牵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宫装丽人走出来时,她心里一慌乱了节奏,踩到了自己的披帛,这才摔到了地上。
“主子,您别难过,总还会有机会的。”秋禾心里难受极了,拿出帕子替她拭泪。
自家主子未出阁是被家里捧在掌心长大的,进了宫后却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一肚子委屈。
沈才人拼命地摇头,泪流不止。
这次失败,回去还不知要被堂姐如何羞辱。
秋禾正要再劝时,余光突然瞥见有两道人影正往这边走来。她大着胆子抬头去看,似乎有一道玄色——
她心头一惊,连忙去拉自己主子的衣袖。“主子,皇上好像过来了!”
沈才人不敢再哭,抓起帕子就去擦脸上的泪痕。
当她强忍着疼痛站起来时,皇上和瑜昭仪已经往这边走来,更确切的说,是往銮舆的方向去了。
沈才人失落地垂下眼,缓缓蹲了身子无声地行礼。
銮舆前,薛姈轻轻扯了扯天子的衣袖。
为了让她看清,他索性牵着薛姈往桃花林中走去。
“皇上,沈才人看起来摔得不轻。”她此时认出了那人,正是德妃的堂妹。“您瞧,她衣袖都破了。”
在沈才人面前几步站定,他虽松开了薛姈的手,却没有去扶人的意思,只嗓音冷淡的问了句。
“伤到了何处?”
沈才人一时乱了心神。上回因她突然来了癸水遭皇上嫌弃,若说摔伤了胳膊,皇上怕是更觉得她无能。
“谢皇上关怀,妾身没有大碍。”
听她说了“无碍”,薛姈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伤是藏不住的,且皇上明显失了兴致,她不如直接示弱。
德妃那样八面玲珑的人,既是要将自己堂妹推出来,为何不好好指点,任由她去犯皇上忌讳。
还是说,德妃本就没指望着沈才人替自己固宠?
薛姈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温和的开了口。
“沈才人,小伤也不好轻忽。”她转头看向天子,试探着道:“不若先找个地方瞧瞧。”
赵徽神色淡淡的,她性子好,总是心软。
没瞧见沈才人身上的衣裳,颜色竟跟她极为相似么。
当着外人在,他不会拂了薛姈的面子。且出来了半晌,她一定也累了,去歇一歇也好。
“去凝雪堂。”
薛姈心中微松,转而温声问:“沈才人,你还能走么?”
话音未落,沈才人如梦初醒般摇头,连忙道:“妾身只是胳膊有伤,不影响走路。”
她能去凝雪堂了!那可是皇上在御花园中暂歇的地方!
沈才人跟在二人身后,攥紧了秋禾的手,难掩心中的激动。
等他们到了后,赵徽吩咐人去取伤药,自己扶着薛姈在软榻上坐下,又在她腰后垫了软枕。
沈才人头一次来,有些无措的站在下面。
还是薛姈见了,指了下自己下首的椅子。“沈才人坐罢。”
沈才人小心翼翼的坐下,为了表示自己主子并不是装病,秋禾帮她卷起衣袖。
只见女子白皙的小臂上被擦伤了一大块,里面隐隐透出血迹,看起来有些凄惨。
衣料摩擦的疼痛让沈才人身子轻轻一颤,可她顾忌着皇上在旁,并不敢表现出来。
可她没等来皇上的心疼。
赵徽只看了一眼,当即吩咐道:“刘康顺,带沈才人下去清理。”
薛姈有孕本就对气味敏感,最是受不住血腥的味道。
“谢皇上恩典。”沈才人有点失落,还是乖乖起身跟着离开。
赵徽在薛姈身边坐下,“若胃里不舒服别忍着。”
她唇畔含笑,轻轻摇头。“妾身饿了,想吃皇上这里的糕点,再有点蜜饯就更好了。”
两人说着话,下面的人立刻照办。
不多时,福安提着食盒快步走了进来,像是早有准备。
他取出食盒里放着四碟子糕点并两小碟蜜饯,正准备往软榻的小几上摆。
薛姈示意分出一半糕点放到沈才人座位旁的高几上。
恰在此时,不舍得放弃跟皇上相处机会的沈才人,只匆匆涂了药粉,用布巾包起来就走了回来。
“沈才人尝尝,这些糕点口味清甜不腻,配着热茶最适宜不过。”薛姈见她来,笑盈盈的介绍道。
闻到糕点的香气,沈才人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在景和宫中,她数日不见荤腥不提,糕点等零嘴更是没有。
“谢娘娘。”沈才人起身行礼,在吃与不吃间斗争。
正如堂姐所说,瑜昭仪近三个月的身孕,竟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糕点摆上来后,瑜昭仪却也没动,先拿了颗糖渍青梅。
难道瑜昭仪也在节食保持身材吗?
她想要拿起糕点的手,不免又缩了回去。
赵徽陪着薛姈坐在软榻上,看到沈才人打量薛姈的眼神和迟疑的动作,轻轻皱了下眉,当即收回了视线。
眼前的人正趁没留意,又悄悄捻了颗青梅。
他亲自将瓷杯送到薛姈手边,不着痕迹地打断了她的“偷吃”。
“先喝杯温水润润喉。”
她自有孕后愈发喜欢用些蜜饯,可这东西吃多了也不好。
他想起民间有“酸儿辣女”的说法,岁岁这胎莫非还是个皇子?
薛姈接过杯子,有些心虚的浅浅一笑。“谢皇上。”
两人之间自然地互动,落入沈才人眼里,眼红得不得了。
连堂姐德妃甚至都做不到如瑜昭仪般在皇上面前这样随意自在,这就是人人都羡慕的宠妃吗?
她迫不及待想做些什么好叫皇上记起自己,正在她绞尽脑汁去想时,却忘了自己左臂有伤,下意识去接宫女递上的茶。
只听“啪”的一声,她手中的茶盏滚落在地上,茶水也溅到了裙摆和地毯上。
眼看皇上望过来的目光有毫不掩饰的不悦,沈才人心里一慌,起身认罪。“妾身失仪,请皇上责罚。”
“既是伤了,就回去好好休养。”赵徽没说责罚的话,语气听着却有些冷。“别再做不合时宜的事。”
沈才人红了眼圈,低声应是。
她知道,皇上不喜蠢笨之人,因有瑜昭仪在,已是收敛着情绪。
“妾身告退。”
出了凝雪堂的门,她长长出了口气。
能在皇上面前待上片刻,也能向堂姐交差了罢。
内室中。
估摸着沈才人走远,薛姈柔声道:“多谢您给我做了面子,又耽误您不少功夫。”
赵徽挑了下眉,大言不惭:“瑜昭仪怎么谢朕?”
薛姈还真没想到他会顺势要谢礼,一时语塞。她不过客气了一句,沈才人可是他后宫的人——
果然能当天子的人,脸皮也是经得起考验的么?
她眼波流转,嗔了皇上一眼,半假半真的道:“难道皇上想看妾身吃醋?”
“不想。”赵徽当机立断。
薛姈暗暗吃了一惊,皇上平日里是愿意看她偶尔撒娇使小性子的,今日怎地改了?
“酸儿辣女。”堂堂天子一本正经说出自己的顾虑。“岁岁也吃点辣的罢,醋太酸了。”
薛姈猝不及防的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