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菩珠披着厚厚的斗篷被谢执砚半揽在怀里,她怀里抱着汤婆子,从上到下都裹得厚实,倒是不觉得冷。
祈福灯放完,陆舟渡提议放烟火爆竹。
等爆竹的声响把府里打盹偷闲的婆子全部炸醒后,傅云峥搓搓手,呼出一口寒气,义正词严道:“新岁第一日,还有许愿的莲花灯没放。”
“湖里都结了冰,怎么放灯?”盛明雅狠狠白他一眼。
傅云峥嗤笑一声,也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一块大石头,把湖凿开,他都得硬塞几盏许愿灯进去。
盛菩珠在一旁看得牙酸,实在佩服这位傅家大郎的毅力。
一群人,从子时磨磨蹭蹭到近寅时。
盛菩珠依着在靖国公府养成的习惯,她睡不饱,基本醒不来,盛明淑身子弱,从来不用早起,菩瑶和明雅就更不用说了,姐姐们都没起,没有妹妹要早起的道理。
至于谢执砚,他天不亮就起了,很是不经意地晃到老侯爷盛柏涯眼皮子底下,一盘棋才开始,陆舟渡也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壶茶,据说是亲手泡的。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经意错开,谢执砚挑眉,陆舟渡暗中冷笑,谁都看不起谁。
至于傅云峥。
他从玉门关不眠不休,好不容易在除夕当夜赶到长安,就算有早起的心,但身体哪怕是铁打的那也受不了,更何况他没有八百个心眼子。
等一觉天明,傅云峥趁时起身,准备在长辈面前露个脸的时候,谢执砚和陆舟渡已经陪着盛老侯爷遛弯结束。
谢执砚想了想,朝傅云峥颔首,哪壶不开提哪壶:“早。”
陆舟渡有样学样,点点头:“真早。”
傅云峥拳头握紧,可惜长辈在场,他不能好好打一架。
转眼三日,傅云峥就算脸皮再厚,但安国公府的长辈可丢不起这个脸,亲自来接的人,一回去就跪了祠堂。
以陆舟渡的精明,他自然也寻了一个妥帖的理由,从明德侯府离开。
盛菩珠在家中住了近半个月,才和谢执砚回靖国公府。
上元节临近,宫中有宴,届时百官携家眷参加,这是萧鹤音登基后举办的第一场宫宴,自然格外重视。
盛菩珠睡得早,天蒙蒙亮就醒了,索性睡不着,她干脆倚在榻上看话本子,翻书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谢执砚也醒了。
习惯性伸手,把人压在怀里吻了吻,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怎么不再睡会儿?”
盛菩珠摇头:“难得早起,我就不睡了。”
“心里藏着事?”谢执砚一语道破。
盛菩珠丢了手里的画本子,干脆也不掩饰:“我在想阿兄。”
“想他作何?”谢执砚拧眉。
“阿兄留在鹤音身边,是不是无名无分?”
“近来琳琅阁珠宝首饰卖得好,今夜上元宫宴,定是有郎君要展示美色,我听说去年的探花郎也生得好,还有朝臣献言,让鹤音选婿,还举荐了裴叙之。”
盛菩珠越想越觉得自家阿兄境况不妙,抿了抿唇:“也不知是鹤音会不会三夫四妾。”
谢执砚冷哼,虽然这个和他没关系,他依旧觉得“探花郎”这三个字刺耳,“裴叙之”就更刺耳。
“那夫人有什么好主意?”
盛菩珠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忧虑道:“哎,没有,毕竟我不擅长争宠,这种事情上根本出不了主意。”
“要不郎君帮我想想?”
谢执砚微勾的唇角僵了僵,深浓的眼眸含着情绪,声音瞬间有点冷:“难道我很擅长?”
盛菩珠毫无察觉,理所当然:“难道不是吗?”
谢执砚冷笑,松开掐在她纤腰上的大掌,拥着锦衾坐起身:“不是。”
盛菩珠愣了愣,觉得谢执砚可能在生气,但是她又猜不出他好端端为何生气。
男人早起,依旧按部就班在小花园里练剑,然后回房中沐浴,再一起用过早膳。
年节里,盛菩珠是忙碌的,虽然家中无长辈镇场,但应该来往的各府人情都要一样不落的准备好,还有从各个庄子收上来的账册,节日里的支出,府中下人的赏钱。
等在议事厅忙完,她一看时辰,用过午膳就要准备入宫了。
杜嬷嬷端了茶水上前:“娘子,宫中有事,郎君已经先行过去。”
盛菩珠点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当谢执砚真的有事。
等入夜前,她乘马车入宫,含元殿一派热闹歌舞升平的景象,早已不见年前夺嫡时血流成河的场景。
上元宫宴,依着钦天监所算的吉时开宴。
盛菩珠和明德侯府的妹妹们坐在一处,她如今在宫里地位,并不需要战战兢兢随时提着一口气,所以非常有闲情逸致看胡姬跳舞,欣赏各府郎君自荐献艺。
去年的探花郎是一位姓沈的郎君,生得俊逸不说,一手文章更是做得好,因为和沈策同姓,在他献艺时,盛菩珠难免多看了几眼,然后开始方方面面和自家兄长比较。
等裴叙之在宫宴上自请外任,她又不解,再次多看了几眼。
毕竟长安风水养人,裴叙之想去的地方还是多山且民风彪悍的岭南,作为曾经的半个熟人,她当然感到好奇。
而盛菩珠这举动,落在谢执砚眼中,就是上元宫宴,他一向表现得端庄的妻子,云鬓步摇轻晃,饮了酒得红唇红似熟透的樱桃,正醉眼迷离望着探花郎。
看姓沈的探花郎还不够,还要去比较姓裴的前探花郎。
嫉妒的男人是没有任何理智的,更何况他已经生了一整天闷气了,结果盛菩珠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谢执砚站起来,冰冷的指尖抚过盛菩珠雪白的脖颈,朝高殿上的萧鹤音颔首,直接在众目睽睽下把人抱起:“夫人醉了,我带你归家。”
盛菩珠张了张唇,想要反驳。
结果谢执砚借着大氅的遮挡,直接肆无忌惮在她耳垂上的小红痣,轻轻咬了一口,面容晦暗不清:“夫人醉得厉害,为夫这就带你回府,好好醒酒。”
韫玉堂很静,杜嬷嬷早早就带人退下,浴间放了水备好花瓣,听闻两人是中途离席,厨娘还贴心准备了一桌子菜,暖上了盛菩珠最喜欢的果子酒。
精心准备的菜肴已经放冷,温酒的小炉炭火已灭。
盛菩珠被谢执砚抱着从浴间出来,人已经脱力,思绪也昏昏沉沉,至于谢执砚问了什么,她混乱回答了一堆,现在是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夫人还饿吗?”谢执砚掌心覆上她被咬得通红的后颈,力道虽不重,但那种慢条斯理地摩挲,不禁叫她轻哼一声,被压着的后颈肌肤泄出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盛菩珠饿得厉害,感觉肚子咕咕叫,但她好在吃亏的次数多了还是很有危机感:“不饿,我很饱,快撑死了。”
谢执砚似笑非笑:“宫宴明明只吃了一口玫瑰糕,两片胭脂鹅脯,一粒拇指大的红烧小羊排,再加用唇碰了碰碗里的糯米金丝枣羹,枣羹难吃,你咽都没咽去。”
“哦,我差点忘了,还有小半盏石榴酿的果子酒。”
盛菩珠先是惊讶,然后当谢执砚冰凉的唇吻过她脊骨时,她不禁一抖:“郎君怎么都在看我?”
谢执砚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探进她软软的唇瓣里,笑了声:“因为夫人貌美。”
说到这里,他忽然轻啧一声,格外清润的嗓音一下子变得很沉:“姓沈的探花郎好看吗?”
好看吗?
盛菩珠觉得没有沈策好看,所以很不解地眨了眨眼,还没有听出对方每一个字都在争风吃醋:“唔,没有阿兄好看。”
“那裴叙之呢?”谢执砚面无表情问。
盛菩珠不解:“提他作何?”
谢执砚笑了笑:“我以为夫人喜欢?”
他虽然在笑,但薄薄的,稍微有些上挑的眼尾,却是从未见过的凌厉弧度。
“郎君今夜好奇怪。”盛菩珠咕哝一声,在他怀里挣了挣。
谢执砚不松手,神色看起来很严肃的模样,每一个问题都透着敲打的意味。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盛菩珠猜不透,就不想猜,她有些恼了索性闭上眼睛,佯装睡觉。
谢执砚怎么可能让她如愿,把人吻醒,重新穿好衣裳,然后吩咐杜嬷嬷撤掉席面,重新做一桌新的。
“郎君在生什么气?”盛菩珠目光闪了闪。
谢执砚闭唇不答,反倒是执起筷子,极有耐心的一口一口往她嘴里喂食物。
盛菩珠吃得两颊鼓鼓,就变得不安分,用指腹去摸谢执砚的喉结,能明显感觉到,在她的触碰下,不受控制上下滚动。
“郎君在生什么气?”
谢执砚抿了抿唇,还是不答。
盛菩珠眉心蹙了蹙,难得开口解释:“新科状元姓沈,他又献才献艺,我自然要为阿兄烦心。”
“至于裴叙……裴家郎君,他自请岭南我不过是有些震惊而已。”
谢执砚依旧不做声,沉黑的眼眸静静看着她。
明明很占理的盛菩珠心虚得莫名其妙:“宫宴上那些献才艺的郎君,我是替阿兄着急,所以多看了几眼。”
“至于其他,应该没有了吧?”
“还有。”谢执砚冷冷道,依旧面无表情。
“还有什么?”
盛菩珠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悬在万丈悬崖边的花心大萝卜,谢执砚只要不说话,她就忍不住想哄他,明明她也不太会哄人。
“胡姬。”谢执砚一瞬不瞬盯着她。
盛菩珠:“胡姬也不行?”
谢执砚偏过头,用唇碰了碰她嫣红的脸颊:“不行。”
“谢执砚,那你也太霸道了。”盛菩珠控诉他,胸口微微起伏。
谢执砚没有否认,吻住眼前红润的唇,格外的凶,每一下吮吸都带着嫉妒的醋意:“我的确霸道,因为日日都在嫉妒。”
“只要想起在夫人出生那日,我已与夫人相识,可惜那时缘分未到,无法和夫人青梅竹马长大,这是人生一大憾事。”
说到这里,谢执砚忽然变得温柔,却又把吻吊得高高的,不肯给够,直到盛菩珠她喉间溢出呜咽,仰着细长的脖颈,杏眸泛着水雾。
昏暗的光里,两人两人气息交缠。
谢执砚垂下眼眸,虽然居高临下,但他遗憾道:“我欠夫人良多。”
盛菩珠目光很清澈,像琼花化成的水,短短的对视,她雪白的指尖在谢执砚眼尾轻轻刮了一下。
“因为常觉亏欠,所以嫉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