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话刚撂下,时寅觉得背后突然有一波重大的冲击力。
吧唧——
时寅再回过神来,她已经趴在地上,四周都是大门碎片,而狼藉中一双黑靴踏着碎片而来。黑靴最后立在时寅身侧,一声冷冷的音调由上至下传来。
“找到王小花,这事就算了了。不然……”
阴恻恻的语调让时寅头皮一紧,她捂着隔着一道门还被精准踢中的屁股,拼命点头。
“知道了,老大……”
脚步声离去,时寅趴了一会确定没动静了,瞬间收起扭曲的脸,腾一下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的同时她扫向床榻,露出一副凶狠模样。
“好看吗?眼睛瞪那么大。”
第35章
冯十一再回到宅院时,宅院里恢复了平静。宅院外四周依旧布满了人,而宅院内还是原来的寥寥几人另多了一个初来苏州便忙的脚不沾地的老赵。
老赵端着托盘从屋子里出来时,没仔细观察,险些撞到了站在屋子大门边一动不动的身影。在即将撞上前老赵一个急停刹住了脚步。他是稳住了,可他托盘上的碗就没那么幸运了,他顿住的瞬间碗就从托盘上甩了出去。就在碗飞到空中即将落地时,一只素白的手伸出,轻而易举托住了碗底。
碗稳稳当当,老赵悬着的心也落回原处,松一口气的同时,他压低音量问:“你站在门口干嘛?怎么不进去。”
冯十一木着脸把碗放回了老赵托着的托盘上,再看碗底留着一点药汁,她问:“他醒了吗?”
老赵摇头:“还没有,不过药倒是喂进去了。方才忠平问我你去哪了,我就说你心情不好,去花园里散心去了。你可别说漏嘴了。”
冯十一点头:“知道了。”
老赵端着托盘走了,站在屋外本还有些踌躇的冯十一进了屋。进屋时,忠平正守在床榻前,见到她进来紧忙起身。
“娘子!”
冯十一微微颔首,走到床榻旁。低头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里加了安神药方的缘故,床榻上的人不再梦语了,脸色虽还白着,但眉头也已经舒展开了。
坐到床沿上,冯十一头都未回。
“你出去吧,这我看着就
行了。”
冯十一的话让忠平如释重负。方才娘子突然出去了,老赵说他家娘子心情欠佳,忠平就在担忧,他主子中药的事他家娘子已经知道了。就是不知道这心情不好是因为担忧主子还是气他主子。
主屋里那一片狼藉,塌了的床榻,还有他主子背上的抓痕,忠平虽未娶妻但也懂得一些,想来只怕他家娘子昨夜也遭了罪。也不知道他主子在哪中的药,怎这般猛烈。
所以,虽守着主子,但忠平始终惴惴不安。直到他家娘子回来。如今再看他家娘子面容平静,语气更是温和,应当是没生气吧。
忠平暗自猜测的同时也很识趣依命退下了。
娘子回来守着主子了,而他,要去弄清楚到底是何人在重重防守下混进宅子给他下的迷药。又是谁给他主子下的药。
关门声后,屋子里除了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只有寂静。一片寂静中,冯十一缓缓躺下身子,把脸贴在了放在被褥外的那只宽大手掌上。
贴着面颊的手掌宽大,手心却冰冷,全然没有了昨夜在她身上流连时的那般炙热,就连平日里的温热都没了。
再仰头看那张平静的清俊面庞,冯十一心中满满的心虚和愧疚。
那时候她虽气,但她并不想伤害他。给他下迷药,本是最温和的方式,谁知道会弄成那样。
都怪该死的时寅。
怀着心虚和愧疚,昨夜杀了半夜人,又被折腾了天亮都未眠的人此时困劲也上了头。
怕伤到他不敢抱他,只能挪了挪身子窝在他的臂弯侧拽着他衣角的冯十一缓缓阖上了眼。
……
“阿怀,打完这仗回去,你可就要多个嫂嫂了。”
“阿怀,你阿兄都要成亲了。回去,父亲也给你挑门亲事如何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女郎啊!”
“阿怀,情况不对,前方有埋伏,你马上折回去让你阿兄改道。”
“阿怀,父亲被围困,我要去救父亲。你随莫副将出去送信。莫要回头。”
“胡闹,谁让你们两个来的。”
“阿怀,活下去,答应阿兄,要好好活下去。替阿兄和你嫂嫂说一句,对不住……”
满目的血,满地的残尸,当他从阿兄还有众多亲兵营士兵用血肉身躯给他铸就的屏障下爬出时,什么都没了。他的父亲,他的阿兄,众叔伯,似兄长一般的亲卫营士兵,还有三万将士,都没了。
天是阴沉的,雪是冰的,地是红的,人是麻木的。
不顾肩头被贯穿的血洞,身着甲胄的少年郎赤着眼撑起身,颤着被冻的发紫的手抚上了面对他而跪,替他挡下重重箭矢的阿兄的面庞。
“阿兄,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和父亲回家。阿兄,嫂嫂还在家等着你回家成婚呢,阿兄……啊…………”
凄厉的悲吼声在山谷回荡,泪水滑落,却化不开已在脸上干涸结块的斑斑血迹。
“阿兄……”
“夫君,夫君……醒醒。”
心钝痛之时,陷入癫狂之中的少年郎隐约感觉有人抚去了他眼角的泪,同时还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唤他。
温柔呼唤下,眼前的场景突然变了。血没了,阿兄没了,什么都没了,只有一片黑。少年郎在黑暗中打着转,四下摸索。
“夫君,夫君。”
冲破黑暗,迎来光亮。
那光亮并不刺眼,反而很柔和,就似眼前的这双眼眸一般,满是柔光。
“夫君,你醒啦?梦魇了吗?”
眨眨眼,缓了缓浑身的刺痛,眼角还噙着泪光的人缓缓回神。
“娘子……”
一张口,他就发觉自己的声音喑哑的可怕。与此同时,昨夜的记忆慢慢回转。
极致的疯狂,极致的快感,极媚的她,还有不留余力的他。
本就白的脸色又白了三分,郁明下意识想起身,刚撑起手,才发觉身子软的可怕。一次不成,想再尝试。此时一只手伸出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摁了回去。
“好好躺着,乱动什么。”
略显不满的语调让忆起昨夜之事的郁明不安地抿了抿唇。
“娘子,对不住,昨夜……”
昏睡前同她说对不住,一睁眼又是对不住,这让本就心虚愧疚的人越发愧疚了。
“什么都别说,我好好的,也没生气。你哪里难受?要不要喝水?算了,我找老赵来吧。”
“娘子……”
就在郁明试图再说什么时,纤细的身影已经急忙下了榻,她甚至连鞋都来不及穿好,趿拉着鞋子就开门出屋。
“老赵……老赵……夫君醒啦!”
她的声音急切又嘹亮,听着她嘹亮的嗓音,郁明这才定了定心,她真的无事。
昨夜他真的是失了理智,若真的因此伤到她……
床榻的人悄然握紧了拳,与此同时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狭小的偏房里瞬间挤进了好几个人。
忠平和韩伯是站在榻旁担忧看着,老赵则是在榻前安然坐着,坐着把脉的同时还摆出了一副高深晦涩的严肃表情。
众双眼睛齐齐盯着老赵,老赵始终保持着严肃模样把着脉一言不发。许久,有人终于忍不住了,直接踹了老赵坐着的椅子一脚。
噔一声,声音清脆,连带着椅子还有椅子上的老赵都晃了晃。
突来的动静,让本放在老赵身上的诸双眼睛都移到了抬了脚的冯十一身上。
视线注视下,冯十一淡然收回脚。
“你倒是说话,摆着那张脸做什么?”
冯十一的话正是忠平也想说的,赵大夫这样着实吓人,但他又不好说。可他也没想到他家娘子直接上脚,想必定然还气着呢。
忠平叹口气垂了头,安安静静。一侧的韩伯倒没想那么多。
“赵大夫,先生怎么样啊!”
韩伯不知道真相,老赵也没主动告诉他。说白了,老赵并不认识韩伯,与他也不熟,和冯十一在一处这些年,老赵学会了守口如瓶。哪怕是瞒着冯十一守着关于她夫君身体的情况。
如今遭了这一脚,老赵也知道冯十一这是在撒气。
自己的夫君舍不得撒火,就知道冲他来。老赵默默翻了个白眼:“亏了气血,得好好养着。这半个月,就躺着别动了,照我开的方子先服再配上针灸。半个月后,我再调方子。”
老赵说的含糊,但看着郁明的眼神却带着警告。
郁明了然,他让韩伯和忠平先下去,又以饿了想喝粥的借口支走了他娘子。最后屋子里只剩二人时,郁明问:“我身子如今到底何情况?”
老赵这回是光明正大翻了个白眼:“若不是我在竹溪镇时给你开了方子让你喝了一阵子药,今日只怕这宅院里都要挂白了。你也不要嫌我说话难听,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中这种药。你是不是背着十一去什么烟花柳巷了?”
烟花柳巷他确实去了,但并非老赵想的那样。
郁明:“娘子知道我是中药了是吗?”
老赵:“你这不废话吗?”
昨夜见到她之后的事,说实话,郁明记得并不是很多了。只记得她挣脱了他绑的结,坐在床榻上对他说;“郁明,你敢再迈一步试试。”
他的娘子,从来只会柔柔唤他夫君,何曾对他直呼其名,还用那么冷的命令音调说话。
郁明揉了揉眉心:“那接下来,要劳烦你了。”
老赵出门,郁明忍耐着骨子里的刺痛,皱着眉。
她知道多少?知道他背着她偷偷出门了吗?
“忠平!”
郁明轻唤一声,忠平踏进屋。
“主子……”
“娘子知道多少?”
忠平垂头:“昨夜娘子送来甜汤说给您,我说您睡了。娘子留下甜汤就走了并未进屋。后来我就被药迷倒了,睡了一夜。醒来天就亮了,书房门也敞着,里头的人也被迷晕了。再后来,我便到主屋,就发觉主子您昏迷了。娘子不在您身侧。混乱了半日,赵大夫来了,把脉把出了您中了药,娘子也知道了。其余的,就不知道娘子知道多少了。娘子什么都没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