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姮说着话,赵靖川慢悠悠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腰。
“外头冷,先进屋,再叙话。”
正厅里,早一步到的陈枕舟已经端坐着了,见到一行人进来,起身。
“阿兄,嫂嫂,你们来啦!”
郁明刚点头,他娘子便被人从他手中牵走。
“你们几个坐一处吧,我与十一坐。”
若是旁人必然不可能从郁明手中将他娘子带走,可如今动手的是温姮,还是怀着身孕的温姮。
因此,郁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娘子被牵走。见郁明的视线一直放在他娘子身上,一旁冷眼旁观的赵靖川忍不住开了口:
“瞧你那出息,也不知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郁明回眸看他:“这话你怎不先说说自己!”
赵靖川被噎了一下,梗着脖子道:“你等着,我这就把你的话告诉阿姐去!”
郁明嗤笑一声:“怎么,你是没断奶的三岁孩童?遇事就知嗷嗷哭着告状?”
两人年岁都不小了,出身也不低,如今面对面站着却如同两个七岁稚童一般拌着嘴。
默默听了全程的陈枕舟只觉好笑,但又怕两人拌着拌着,像幼时他见过的那般打起来。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站到两人中间,左右看看。
“阿姐特地命人备的好酒,阿兄和殿下要不尝尝?”
三个男人那气氛怪异,两个女子坐在一处气氛却是甚好。
冯十一让忠福拿来了她之前备的还有今日上街买的礼。一些金银首饰便罢了,冯十一今日买的几个布偶倒是让温姮爱不释手。
“十一,你有心了。”
温姮如今腹中怀的是皇孙,这天下最好的物件哪样得不到,如今对着几件布偶如此反应,冯十一哪能不知道,温姮这是爱屋及乌。而她和这些布偶都是那个乌,温姮真正在意的是郁
明。因为在意郁明,所以也愿意给予她还有她送的礼以最大的善意。
冯十一虽看不惯赵靖川,可无论是他,还是温姮,或是她夫君的舅舅、舅母与表弟,自始至终都没因她是平民出身而显露过半分轻视或鄙夷。
冯十一头一回愿意应付他们,是因为她夫君。后头,愿意与他们再相处,是基于他们本身的态度与善意。
她非草木,他们愿意尊重她一二,那她自然不会冷冰冰对待他们。
看着温姮那满是柔意的眼睛,冯十一也笑笑。
闲话一阵,王府管家便来请示可要开席。温姮让侍女将冯十一送来的礼妥善收好,然后拉着冯十一的手温声道:“你同阿怀在外逛了一日,定然也饿了。那我们就开席吧!”
席面并未设在正厅,而是设在了花园深处的一座楼阁之上。
登高望远,风景辽阔,屏退伺候的人,许久未热热闹闹过过年的五人在这冬夜里,除夕时,相聚围坐在一处。
除了怀着身孕的温姮,桌上四人包括冯十一都饮了酒。
酒很烈,却让甚少饮酒的郁明一杯接一杯。冯十一本不解,温姮低声向她解释。
“这酒,是我派人从西北运来的。阿怀,这是触景生情,想他父亲,还有他……阿兄了。”
冯十一没说什么,只是伸手牵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他回眸,冯十一与他对视,端起了自己的酒杯。
“我陪你!”
简单三字,却深藏寓意。
酒过三巡,甚少喝烈酒的陈枕舟先倒下了。估摸着他撑不到守岁了,温姮拿出了提前准备的压岁红封。
她是阿姐,她最大,所以在场所有人都收到了她的红封,包括她的夫君赵靖川。
时隔多年,又一次拿到红封。郁明笑了,笑后,也从怀里取出一个递给温姮。这个红封,显然是给温姮腹中未出世的孩子的。温姮笑笑也收了。
红封也送了,温姮见陈枕舟已经头抵桌子了,便让侍卫扶着他去了客院。送走陈枕舟后,她看向全然清醒的夫妇俩。
“算算时辰,也快到了燃放烟花的时辰。阿川命人也特地备了些烟花,要不一起去外头瞧瞧。”
推门而出,站在楼阁外的露台上,倚杆而立,两对夫妇两两牵在一处,相偎相依。
不远处,皇宫方向烟花已开始燃放,满空绚烂中,冯十一手中被塞进一物。冯十一低头,又是一个红封。
她侧目,只见他满眸炫光之中,倒映着她。
“这是我给娘子的,愿娘子岁岁无忧,喜乐长安。”
四手相牵,四目相对,两人满心满眼都是对方之时……
砰——
砰——
满城烟花齐齐绽放,绚丽多彩的各色烟花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大地。
他的面庞连同绚丽烟花一同映在冯十一眼里,她刚扬起唇角,漾起笑,耳朵猛地一动,笑意霎时僵在了脸上。
一直注视着她的郁明瞬间察觉到她的异样,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她厉声喝道:“俯身!都进屋!”
在场几人还没反应过来,温姮和赵靖川也刚闻声转头,冯十一已将她夫君一把往屋里推去,随即又跨前一步拽住温姮,按着她的头迫她俯身同时将她往屋内带。
温姮因为冯十一突然的动作被拽得一个踉跄,赵靖川见状下意识跟上。
露台离屋子本就不过两步远,几人转眼跨进了屋。进屋瞬间……
唰唰刷——
凌空破空声传来。
“啊……”
堵在露台还没来得及进屋的侍女发出一声痛呼。几乎就在她惨叫的同时,数支箭矢穿透敞开的屋门,掠过窗杦,直直射向屋内!
冯十一盯着那疾射而来的箭矢,下意识去寻她夫君。她刚转过头,一张厚重的桌案朝她飞掷过来,与此同时,她正想找的青色身影也飘身向她扑来。
桌案与青色身影几乎是同时落地,桌案轰然落地的瞬间,青色身影已稳稳立在她身侧。厚重的桌案挡在她面前,也护住了她身后的温姮与赵靖川。
噔噔噔!
箭矢狠狠扎进桌案,力道之大,竟有两支直接穿透了厚实的木板,看着眼前扎在桌案间微微震颤的箭矢,冯十一不假思索道:“下楼。”
他们如今处于楼阁之上,四下无遮挡,简直就是活靶子。
反应过来的侍卫齐齐涌上前,将四人紧紧护在中间,俯身往楼下撤离。下楼时,被护在中间的冯十一神情冰冷,目光扫过身侧身形紧绷的侍卫,又看向他手中的刀,沉声道:“把你的刀给我。”
侍卫一愣,还没回神,刀便被她硬生生夺走。
将刀拿在手上,冯十一掂了掂。
比她的轻,没她的好。但眼下,聊胜于无。
谁让她的长刀此时不在身侧。
刺杀,用短刀即可。迎击,两把短刀可就不够了。
况且,她如今杀意沸腾。
今夜,不用长刀砍几个人,她可解不了气。
她好不容易过个除夕夜,居然还被人毁了。
冯十一兀自憋着气,全然没留意,她身侧的夫君也从另一名侍卫手中取过一柄长剑,指尖扣着剑柄,目光沉沉。
此起彼伏的烟花声中,箭从四面八方来。一路躬身避着箭矢到一楼时,魏晋带着王府侍卫赶到。
外围侍卫格挡着箭,魏晋疾步跑到赵靖川面前站定。
“主子,来了大批刺客。外围防守已经被冲破了,门口禁军也被杀了。刺客来势汹汹,人数众多,此去暗室太远,您和王妃就在此处勿动,我带人去围剿刺客。”
魏晋焦急话音刚落,耳侧传来冷冷音调。
“你回头看看到底是谁围剿谁。”
闻声,魏晋心头一凛,急忙转身。余下人此时也齐齐看向楼阁外。
绚丽夜空中,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蒙面黑影。
就在楼阁内的众人视线落在黑影身上时,密密麻麻的黑影齐齐一动,手中武器在烟花的照映下反射着森冷的寒光。
看着俯冲而来的黑影,赵靖川眸色一沉,攥紧温姮的手将她往身后护,随即沉声喝道:“魏晋,还愣着做什么?”
魏晋猛地回神,腰间长刀应声出鞘,可他还没来得及冲出去,一道身影已从他身侧疾冲而出。几乎就在同时,另一道青色身影也擦着他身侧掠过。
刀光剑影,寒光闪过,两道身型不同,但着同色青色衣衫的身影,在不过转瞬间便与扑来的黑影缠斗在一处。
刀光剑影,交织成网。冯十一的刀法身法刁钻狠辣,一柄寻常长刀,在她手中成了索命的利器。长刀不够,她另一手还攥着一把短刀。每次在黑影被她的长刀吸去注意力时,她就用短刀悄无声息收割了他们的命。她的每一招,每一步,都甚是凌厉,且刀刀见血,招招毙命。
而一直护在她身侧的人,挥舞的剑法却与她的刀法截然不同,看似温吞,实则凌厉,剑光如流水般护住她的身侧同时,也在不经意间收割着人命。每当有黑影试图偷袭她,那道青影便会如鬼魅般出手,剑尖轻舞间,黑影捂着咽喉轰然倒下。
两道青影在黑影中穿梭,黑影如同被疾风扫过的秋草,成片成片倒下。
直到身侧攻势减弱,冯十一才有余力环视四周。这一环视,她的目光恰好落在一直护在身侧的人身上。
素来温和的面庞此刻覆着一层冰霜,剑光起落间,他手中长剑毫不留情,一招割开了两道黑影的咽喉,动作招式利落,不带半分犹豫。
冯十一还来不及
诧异,又一波黑影人围攻而来。冯十一回身,一手短刀没入一个黑影的心脏,另一手长刀划开了一个黑影的脖颈。
收刀时,血珠四溅,溅在她的青裙上,在满天烟花下,红得刺目。
空阔的花园内,身影交错,刀剑相撞,发出尖锐的器鸣声。楼阁中,被侍卫层层护在中间的赵靖川面沉如墨,他扭头看看被他护在身后的人,一贯温柔的人此时面上不见半丝惊慌,反而很是镇定。
“我无事,你去吧!”
成婚七年,一个眼神,温姮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赵靖川沉眸,从侍卫手中接过剑。冷声一声“护好王妃”后,一步步大步向外迈去。
于此同时,一批人也匆匆向着这个方向而来。一行人赶来时,看到穿梭在黑影中的两道青色身影都齐齐变了脸色。
“快,保护公子和夫人……”
烟花盛放时,厮杀刚起,烟花绚烂消散时,厮杀声正盛。
被砍了一刀还在奋力厮杀的魏晋,在杀了一道黑影后,仰头看天。看着烟花消散后,终于再现黑夜的天空,他面露喜色。
“放信号弹!”
才暗下的夜空又骤然被点亮,这回不再绚丽多彩,只有刺眼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