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宝媛犹豫时,他又道:“这次,你且耐心听我先说吧。”
*
并行在穿过假山旁的小路,宋宝媛心中情绪难言。
老宅中的一切都能轻易勾起她的回忆,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她生活过的痕迹。
藏在假山缝里的石子、挂着陈旧纸鸢的枯树、刻着她名字的墙角……她的名字旁,还有她偷偷刻下的,另一个名字。
“阿媛。”
“嗯?”
江珂玉突然出声,宋宝媛像是走神了。
江珂玉看着脚下走过的路,轻声问:“我让你,失望了,对吗?”
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问题,宋宝媛脚步一顿,不知如何作答。
“有人告诉我,若让女子主动提出和离,那必是男子,混蛋到了极点。”
江珂玉亦停下脚步,“所以,是我让你失望了,对吧。”
宋宝媛低头看向他手里的灯盏,未语。
“不得不承认,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外,我都比从前要手忙脚乱得多。所以离京这两日,我也想了许多。我们成婚后这些年,我的确更多心思花在外面,家中事务都压在你的肩上,我疏于对孩子的管教,也对你不够关心。”
“虽然我仍旧不知,自己具体做错了什么。但你要怨我,我可以接受。”
“可是阿媛,你真的一定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宋宝媛将双手背到身后,紧紧交缠,“我也不想这样的。”
可是……
听到她这句话,江珂玉心中像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其实,你觉得委屈,可以直接告诉我的。”江珂玉低声道,语气轻柔,又认真,“当然,我承认自己许多地方做的不好,你不愿意同我诉说什么,我也能理解。”
他缓缓抬眸,“我原本以为,你想同我和离,是因为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可那晚,你同我说,你喜欢……”
“那是之前!”宋宝媛忽而扬声道。
终于抬起了头,与他四目相对。
江珂玉颔首,“好,我明白。”
“总之,无论如何,我都要先跟你说一声,抱歉。”
宋宝媛难以控制的,鼻头一酸。
江珂玉望向她的眼睛,“此外,还想问你,就像你回到老宅生活一样,我们的关系,可不可以,也回到从前。”
从前?
宋宝媛轻咬唇瓣,做回兄妹吗?
“让我,做回你的兄长,也当是,给我机会补偿你,好吗?”
江珂玉觉得自己的话已经有些没有逻辑的混乱了,但话已经说到这里,自然该吐露干净。
“以后,我还是你的哥哥,是你的亲人,是你的靠山。你不管遇到麻烦也好,想要什么也好,你都可以跟我说。甚至,你若能再遇可心的男子,我也会担起兄长的责任,风风光光送你出嫁,做你永远的倚仗。”
“至于承承和岁穗,你也永远都是他们的娘亲,唯一的娘亲。”
江珂玉将手中的灯盏提高,令暖黄的光倒映在彼此脸上。
“如此,你觉得,好吗?”
宋宝媛倔强地,让眼泪留在眼睛里。
如果时间能倒流就好了,她想,那她一定,让哥哥永远只是哥哥。
她说:“好。”
毕竟,他们同一对孩子要照顾,同一对父母要祭拜,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真的划清关系。
做回兄妹,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那就如此吧,如果真的可以,回到从前。
第42章 人心
夜里忽然下了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等到天明时,地面是湿的,但蔚蓝的天却更为洁净。
甚至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因承接了雨露,像洗去了尘埃,清晨都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娘!早上好!”
宋宝媛刚支起窗户,就见江承佑兴冲冲跑来,跟她打招呼。
“承承起这么早呀。”
“对呀对呀!”江承佑手脚并用,试图爬窗,但失败,“爹让我来的,他说,娘要是起床了,就要我和娘一起回去吃早饭。”
宋宝媛怔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笑着应道:“好。”
她牵起儿子的手,一起朝前厅的方向走去。
还没进门,宋宝媛就听到了女儿“咯咯咯”的笑声。
江岁穗正踩着凳子,试图爬到爹爹背上。
江珂玉给女儿剥着鸡蛋,没有制止她,反而往前倾身,给她“施展”的空间。
“娘!你看,我比爹爹高了!”江岁穗趴到爹爹肩上,伸长脖子仰着脑袋,还腾出手来比划。
她的模样太过可爱,令宋宝媛忍俊不禁,“小心些,别掉下来了。”
“爹爹才不会让我掉下来呢!”江岁穗从爹爹背上滑下,凑到其耳边问,“对吧,爹爹。”
“嗯。”江珂玉反手将女儿捞到身前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张嘴。”
江岁穗“嗷呜”咬了一大口鸡蛋,顿时噎得说不出话来。
江珂玉哑然失笑,捏了捏她的脸,又伸手将一碗粥推到宋宝媛面前,尽量让语气稀松平常道:“早。”
“早。”宋宝媛自然地接过粥碗,并坐下,似闲聊般问:“平常这个点,兄长不是已经出门了吗?”
“嫌犯已经抓住了。”江珂玉解释道,“后面的事情无需我亲自出面,晚一点再过去也无妨。”
宋宝媛点了点头。
“你呢,待会儿要去茶楼吗?”
“嗯。”
宋宝媛应了一声。
其实茶楼每日的经营并不需要她在,不过是因为茶楼新开业不久,许多事情下面的人拿不定主意,所以她才一直出现。
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楼上,研究琉安郡主交代她,挑选出使他国的礼物和有关朝廷介入置办酒厂的事情。
“那今日岁穗我来带吧。”江珂玉看向女儿,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江岁穗还噎着,只砸了砸脑袋。
“至于江承佑。”江珂玉扭头看向儿子,“你的伤已经好了,不可以再每天都玩。请夫子回家,或者去外面上学堂,你自己选一个。”
江承佑满满不乐意,“就让娘教我写字不可以吗?”
“不可以!”江珂玉严肃道。
他也不是不想对儿子温柔些,但显然语气太好压不住这小子。
江承佑求助地看向娘亲,见其久久没反应,便知无望。
“那我还是上学堂吧。”
“那你不可以再跟人打架了。”
“知道啦!”江承佑不高兴道,还撅了撅嘴。
想起上回的事,宋宝媛难免忧心,“要是受了委屈,要记得跟娘说。”
“我现在就觉得委屈。”
宋宝媛:“……”
江珂玉被气笑了,“你说什么?”
听出爹爹语中威胁之意,江承佑选择抿紧了嘴,再朝娘亲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
与儿子不爱上学相比,更让宋宝媛头疼的是,常云柏还真的一连好几天都来茶楼坐着,跟没正事一样。
虽然他没闹事,甚至除了喝茶啥也没干,还每天付钱。
但宋宝媛就是看他心烦。
挨到第七日,终于不见他,宋宝媛的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但是这天傍晚,宋宝媛打算回家的时候,在门口迎面撞见了另一个更意想不到的人。
陆舒然。
“你也是来找周荷月的?”
“不。”陆舒然说,“我来找你。”
宋宝媛思索片刻,还是将她领进了茶楼。
茶楼里的大家正聚在一起吃晚饭,见掌柜的去而复返,忙放下筷子。
“你们继续吃吧。”宋宝媛淡淡道,回了二楼。
陆舒然跟在她身后,扫了一眼饭桌旁的众人,视线在里头唯一的姑娘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但并不明显。
这应该是她和周荷月第一次见面,所以对方认不出她,但她却能一眼辨别出对方。
虽然对掌柜的突然带了个人进来感到困惑,但这显然不是他们该问的,所以只有张烙去送了趟茶水,旁人再没做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