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指尖与宋宝媛的脸咫尺距离时,江珂玉动作顿住,视线停留。
他的“妻子”,他的宝媛妹妹,当真是很漂亮的。
只是,他擅自给她换了被子,被她知道,算不算多管闲事呢?
江珂玉现在才知道,自己是这么计较的人。
思绪颇多,他在母子三人身边驻足了至少半个时辰,才悄然离去。
……
翌日,不用抽纸团,两个孩子自觉交换方向。江岁穗奔向娘亲,江承佑则规规矩矩跟在爹身边。
茶楼的生意还算不错,宋宝媛感觉良好。她招的小工们也很能干,各司其职,将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
江岁穗不用学写字,楼上楼下疯跑,一会儿捉迷藏,一会儿又不知从哪里找了个绣球,抛来抛去,一会儿又跑去后厨偷吃……
另一边,江承佑坐在大理寺内堂里,爹爹的位置上。他挺直腰板,在爹爹同僚们的七嘴八舌指点下写出了四不像的字。
待将成果递交,江珂玉眉头拧起,大家心道不妙,溜之大吉,只剩江承佑独自面对风雨。
“罢了。”江珂玉扶额,“还是给你寻个正经夫子吧。”
江承佑小眼神乱瞟,没听到爹爹发落他,于是大着胆子问:“我可以去玩了吗?”
江珂玉:“……”
时间流逝,很快又接近黄昏。
江岁穗因为打碎了花瓶,被娘亲罚在墙角站一刻钟,面壁思过。
她站着站着就累了,回头不见娘亲身影,便蹲了下来,无聊地抠墙皮。
站在她视野盲区的宋宝媛哭笑不得,不过看在她可爱的份上,就当不知道好了。
宋宝媛算着时候,等女儿罚站完,也该准备回家了。
两个刚进门的客人直接走上二楼,进了一间离她最近的雅间。
没一会儿,他们的交谈声就传入了宋宝媛耳里。
“你听说了吗?宫里马上就要选秀了。”
“这谁不知道啊。”
“那我跟你说件你不知道的,这次选秀名单里,有那个盛老的孙女!”
“那怎么了?”
两人一来一回,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宋宝媛耳里。
“这盛姑娘可是为了那位大理寺少卿才这把年纪不嫁人的,现在江少卿终于和离,没想到盛家瞒着盛姑娘,要把她送进宫!”
“又错过了?”
“没有!这江少卿听到消息后急了啊,今日亲自进了趟宫,回来的时候就面带喜色。听说是陛下听了他们的故事十分感动,要成全他们!”
“你听谁说的?”
“我宫里有人!绝对是真的!”
宋宝媛诧异转身,不自觉收紧了手心。
停在茶楼对面的马车,被里面的人掀开一角窗帘。
直到看见宋宝媛离开茶楼,坐上马车朝江府的方向而去,才落下帘子。
“郡主,咱这不算是造谣吗?”
“那你去报官抓我啊!”
第38章 怨恨
天已经黑了,大理寺却还灯火通明。
只因之前一件搁置已久的案子突然有了线索,所以大部分人都留下处理,争取七天内结案。
“江少卿,查到了。”
下属兴奋地跑进屋,先看到桌上趴着睡着的孩子,立刻压低了声音,“只是在京外,具体的位置还得到场才能确定。接下来怎么做,还请少卿示意。”
“大家辛苦了。”江珂玉快速扫了一眼记录,“此案事关重大,我需得亲自到场。你去挑几个方便出京的兄弟,明日随我走一趟吧。”
“是。”
待属下离开,江珂玉揉了揉眉心,休憩片刻后,小心抱起在自己手边睡着的江承佑,准备回家。
“爹。”江承佑迷迷糊糊喊了一声。
“嗯,爹在。”江珂玉用自己的外衣把他包上,又拍了拍他的背,“睡吧。”
江承佑在爹爹怀里翻了翻,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今日耽搁得着实有些晚了,江珂玉坐上回家的马车时想。等他到家,岁穗估计也已经睡了,但……阿媛没见到江承佑回家,肯定还没睡。
他明日出京查案的话,少说要花上两日,照顾不了孩子。这件事,定是要知会她吧,可、该怎么开口呢。
江珂玉回来的路上,就只想了这一个问题,却还是没能得到答案。
宋宝媛回府把女儿哄睡后,便一直坐在院子里等待。六安已经提前回来知会过,郎君今日会晚一些回来,但她没想到有这么晚。
不过也对,又要进宫又要忙公务,忙得很呢。
江珂玉送儿子回房间时,见到她的身影,心里道了一句“果然”,接着从她身后走过。
明明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却都只用余光试探。
将江承佑放上床榻后,江珂玉陪了一会儿,确保他睡熟了才离开。
出门时宋宝媛在外面坐着,或许是想等他走了,看看承承后再回去休息,江珂玉猜想。
但他放慢了脚步走近,沉声道:“我有事要与你说。”
宋宝媛像是早有所料,一点儿也没觉得意外,站起身来,顺势道:“我也有事要与你说。”
隔着三步的距离,月光下两人的影子细长,与树影重叠。
彼此沉默许久,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可真当江珂玉先开了口,宋宝媛却迫不及待地打断他,因为不想再把这件事情听一遍,还是从他嘴里。
江珂玉怔了片刻,实在猜不到她从何而知。
宋宝媛将双手背于身后,掐了掐掌心,“你要另娶我管不着,但是承承和岁穗,我要带走。”
什么?江珂玉眸光微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
“你喜欢谁,我左右不了。”宋宝媛极力想要平静,可话说出口,还是没控制住,拔高了音量,“但承承和岁穗是我亲生的孩子,我绝不允许他们管那个人叫娘!”
“谁?”江珂玉心中憋闷。
本就劳累一天,现在又无端被质问,他纵是竭力保持冷静,却也有些焦躁,“我答应承承他不会有第二个娘的时候,你不是听到了吗?”
宋宝媛别过脸,“你不必再遮掩,这一日我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你……”江珂玉一顿,觉得荒谬又可笑,“我在你眼中,便是这么不可信的人吗?若你觉得我在孩子面前可能是随便说说,那我在爹面前承诺过,你不是也知道吗?”
“你放心好了!是我提的和离,爹爹如何都怪不到你!”
宋宝媛攥紧手心,“我只要带走承承和岁穗,之后无论是我还是孩子,都保证不会去打搅和妨碍你的生活。”
“你到底是在哪里听的谣言!”
“还有一件事情。”
宋宝媛只想把自己要说的话赶紧说完,害怕被他打断思绪,自己便没有勇气再和他撇清关系。
“除了让你娶我这件事情,爹爹存有私心之外,他一直都真心对你。待你得偿所愿,一切回归正轨,还请你,不要再怨恨他了。”
江珂玉不可置信地望向她,“我何曾怨恨过他?”
“如若没有,那你为何会为你娘哭,为我娘哭,却独独在爹灵前一滴眼泪都没有!”
“因为没有别人了!”
江珂玉逐渐压不住情绪,“爹娘都不在了,我再和你一样哭得昏天黑地,你指望谁把这个家撑起来!”
宋宝媛微微怔愣,眸光闪烁,哽咽着呢喃,“你就是有……你就有因为娶我而怨恨他,你就是有……”
“我没有。”
“你有!”
四目相对,在彼此眼中,能看到陌生的自己。
宋宝媛的固执像是刀子,将人心一点一点剥开,血淋淋的。
江珂玉莫名庆幸,因为夜色中,能藏住他泛红的眼睛。
半晌,他背过身去。
宋宝媛借机抬起手,抹去眼角即将滑落的眼泪,“事已至此,我们也不必……”
“是!”江珂玉蓦地回身,“我是怨他!”
像是平静湖面突然丢进沉重的石头,泛起的涟漪恰如宋宝媛此刻的眼眸,久久不能平息。
“是,我是怨他!”江珂玉连连后退,满目迷茫,“我怨他,怨他愿意养我却不愿意信我,非要觉得我只有娶了你才会对你的一生负责!”
“怨他为什么和别人一样,也要拿我终身的姻缘、漫长的一生来谈条件、做交易!”
“怨他临了让我知道,我不过是他养来给你做一生保障的工具!”
爆发的情绪让他看起来在失控的边缘,却也在某一刻让他卸下心中的重负。
泪水模糊了双眼,让宋宝媛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平添了坦荡,变得不管不顾,“你要怨就怨我好了!”
“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喜欢你,更不该让他知道我喜欢你!他是害怕……害怕他死后,这个世上再没有人会为我筹谋,所以犯下了这样的错误……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