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
左右为难。
一番纠结后,他咬了咬牙,溜了。
江珂玉眼中闪过不可置信。
宋宝媛闷哼,轻飘飘得像挑衅一样道:“外头还下着雪,你想回府,你就自己起来。不怕死在半路,你就自己走回去好了。”
江珂玉闻言收紧手心,强行支起上身,意图爬起。
盖在他背后的被褥滑落,潦草穿在身上的单薄里衣没有系带,松松垮垮,依稀可见他身体紧绷,每一寸肌肤都在用力。
乌发散开,遮住了他的神情,但宋宝媛听到了他沉重的呼吸,就好像看到了他额头渗出的冷汗。
眼看江珂玉背后露红,显然是伤口被崩开,宋宝媛没想到他真就这么犟,急得走近,“你是不知道疼吗?”
江珂玉一声不吭,竟然真的站了起来,还弯腰去拿榻上的披风。
宋宝媛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突然伸手,抓住他还没来得及穿上的披风。
这件披风就像被他们各执一端的绳,他们沉默地用力,哪怕弄疼了自己,也不松手。
宋宝媛觉得荒谬至极,“你闹够了没有?”
江珂玉依旧不发一言,背后的血迹越来越扎眼,但他还在倔强地往外走。
“江珂玉!”
宋宝媛已经气得无计可施。
江珂玉倏忽僵住。
可谓平生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还伴随着怒火。
道理讲不通,还不如破罐子破摔,宋宝媛心中忿忿,“你是没有疼够吗?你要是非得折腾自己,根本不用那么麻烦,免得死在外头还吓着别人!我现在成全你行不行?”
“巧月,去厨房把盐罐拿来!”
巧月睁大了眼睛,步伐迟疑,小声确认,“小姐,真、真的要去吗?”
“去!”
巧月小碎步跑开,有种此地不宜久留的恐慌感。
与此同时,江珂玉终于回身,看向气恼的宋宝媛,自己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
四目相对,如对峙般僵持。
巧月独自在外头徘徊,思来想去,还真把盐罐拿来了。
宋宝媛也没想到,她竟然照做,不到半刻钟就把盐罐捧到了自己面前。
不等宋宝媛有动作,江珂玉先松了手,丢下披风。
“呵。”他蓦地笑了,背过身去褪下里衣,又解开绷带,将遍布伤痕的背袒露在宋宝媛眼前。
他如邀请般催促道:“来,撒。”
宋宝媛退后了半步,虽然大夫处理伤口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但她根本没敢仔细看。血肉模糊,实在太过触目惊心。
但此刻视线避无可避。
“撒啊!”江珂玉侧目,“反正你也讨厌我!反正你也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你那就撒,疼死我好了!”
宋宝媛抬眼,只能瞥见他冷漠的侧颜,看不到他眼底只想一条道走到黑的执拗。
“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赶紧撒!”
“你现在跟逼我拿簪子扎你有什么区别?”宋宝媛绕到他面前,“这就是你说的,保证再也不会了吗?”
江珂玉愣住。
“你总是这样说话不算数!”
宋宝媛捏紧拳头,“还越来越莫名其妙,甚至像个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
她再也不想容忍,“你要是再敢这样,我就把爹娘的灵位都摆到你面前来!”
话落,她摔门而去,一刻也不想在这种氛围里多待。
“砰!”
江珂玉一直视线追随,所有的情绪在心中糅杂,渐渐只剩落寞。
他已经找不到别的办法,除了这样近乎疯狂的逼迫,来证明自己没有被彻底抛弃。
第97章 不去
烛火照耀下,床榻里侧忽明忽暗。
宋宝媛罩着被褥,趴在枕头上,呆呆看着手里的花形玉佩。
也不知阿朝回家之后怎样了,想来……他那个爹,应该比江珂玉这家伙好应付。
宋宝媛轻哼一声,将玉佩收到枕头下,翻过身来入睡。
新的一天到来,地面的积雪又厚了一寸。
“再有十几日,就过年了。”
清晨,巧月端着木盆进屋,“小姐,咱们今年就在老宅过吗?”
宋宝媛刚从床上起来,正坐在梳妆台前捋着长发,“不然还能去哪。”
巧月拧干布巾,递了过来,“奴婢就是确认一句,毕竟过年该布置都该准备了。”
宋宝媛看向窗外,白得有些刺眼,“今年就简单点过吧。”
“是。”
“承承和岁穗起床了吗?”
巧月拿起梳子,站在了宋宝媛身后,“早就起了。但他们不知道郎君受伤,还当爹爹在赖床,一早就去闹了。小姐您说,要不要找借口拦着点,不然孩子没个轻重的,郎君怕是要伤得更重了。”
宋宝媛对镜挑了挑眉,“有什么好管,他亲生的,让他自己受着去。”
巧月失笑,“早饭也送郎君那边去了,只等小姐过去。”
宋宝媛想也不想道:“我不去。”
巧月偷瞄她的脸,“小姐是不想见郎君?”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宋宝媛回头,寻求附和般拔高了声音,“净做些没道理的事,说些浑话。”
巧月低头偷笑,“是。”
“你去叫他们用早饭吧,不用等我,我不去。”
“那奴婢端一份过来,小姐在屋里用吧。”
“嗯。”
另一头,江珂玉趴在罗汉榻上,被吵吵嚷嚷的两个孩子闹得头疼。
终于,有人推门而去,他看过去,却只进来了巧月一个。
“郎君,小姐说,她就不过来了,请您陪着小少爷和小小姐用早饭。”
江珂玉眉头轻蹙,“她怎么了?”
“小姐没怎么,只是懒得过来了。”
懒得过来?明明是存心不想过来,江珂玉心道,就这么不想见他吗?
*
晌午,宋宝媛坐在炭火旁,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无精打采地翻着账本。
“小姐!”巧月小跑进屋。
宋宝媛慢腾腾抬头,“怎么了?”
“郎君不喝药!”巧月摊手道,“他说自己受的是外伤,没必要喝药,谁劝都不听!”
“他又作什么!”
宋宝媛像是被瞬间点燃的炮仗,声音虽然不大,但明显能听出生气来。
巧月退后半步,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耳朵,“要不、小姐你去劝劝?”
“不去!”宋宝媛直起腰,还捏起了拳头。
巧月睁大了眼睛,“那不管?”
宋宝媛皱着眉,盯着手边账册,像是陷入沉思。
她忽道:“你帮我把岁穗抱来。”
只有趴着才能暂缓疼痛的江珂玉一直侧目,看向门口的方向。可真当门口有了动静,他又立刻将头扭到另一边。
“爹爹!”
只听到女儿的声音,江珂玉没有反应,但等来等去,也无另外的声音。
江岁穗凑到爹爹跟前,满头困惑,“爹爹你怎么不理我?你又睡着了吗?”
江珂玉这才回头,发现来的确实只有女儿一个。
“没有,刚刚爹爹没听见。”
江岁穗倒也不计较,捧起旁边的碗,“爹爹喝药!”
“爹爹不用喝药。”
“可是娘亲说了!”江岁穗突然激动了起来,“爹爹要是今天不喝药,明天就会死,我和哥哥就没有爹爹了!”
江珂玉:“……”
大过年的,一点忌讳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