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把女儿湿了鞋袜脱掉,再把她的裙裤都绑到膝盖上面。
江岁穗光脚踩上竹筏,每一次沥水都兴奋得大笑,不停地踩。
江珂玉怕她站不稳,一直吊着她的后衣领,方便她左□□倒时,把她拎回来。
有爹爹兜底,江岁穗愈发有恃无恐,不仅左摇右晃地玩水,还捧水往后抛,“攻击”爹爹。
江珂玉毫不设防,直接洗了脸。
见他狼狈,盛绮音在旁掩面大笑。
“岁穗!”
比起叫儿子名字时的严肃,江珂玉叫女儿时更多的是无奈,因而一点都镇不住江岁穗。反而让她变本加厉,不断捧水,抛水,挑衅爹爹。
已然湿身,江珂玉便也不拘着,离开椅子,跪蹲在竹筏上,将女儿护在自己臂弯里的同时,用打湿的手抖水到她脸上来逗她。
“啊啊啊!”江岁穗兴奋得怪叫,和爹爹打起水仗来。
没过多久,盛绮音便加入战局,帮着岁穗“制服”爹爹。
“瞧那一家三口玩得多高兴啊。”桥上的过路人与同伴感叹道。
竹筏马上要过桥,江珂玉被下手没有轻重的女儿泼到了眼睛,眨着眼缓解。
“二哥别动。”盛绮音伸以援手,用自己袖子给他擦眼睛,同时也遮去了他看到桥上风光的视线。
拱桥上,面无表情的宋宝媛静静站立,默默注视,且将路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过了桥,江珂玉眨着眼抬头望天时,她下意识后退,害怕他看到自己。
这一刻宋宝媛觉得,自己远比湿了身的他们要狼狈得多。
连脚步平常的离开,都像落荒而逃。
她还是因为心里惦记孩子和……离开了花圃,因为不知道他们在哪,所以走得像漫无目的。
宋宝媛不知该不该庆幸,因为两个小鬼的笑声很好辨认,所以她远远被吸引而来。
刚刚的岁穗玩得很开心,眼前的承承亦然。
宋宝媛孤身走到稻草堆后,看到自来熟的江承佑和陌生的孩子们在泥巴地里玩闹,一会儿打泥巴仗,一会儿捉泥鳅,一会儿又叫上巧月和六安他们,玩老鹰捉小鸡。
她如果突然出现,好像的确会打扰他们。
双腿因为走了太多路而疲乏,又因站得太久而僵直,但宋宝媛还是坚持着,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快。
她不该无谓的担心,不该觉得他们离不开自己。
现下看来,说自己离不开他们,更妥帖些。
不管盛绮音跟她说的那些话是出于何种目的,都成了不可否认的事实。
可她不想做那样的人。
“呼。”
宋宝媛跑得气喘吁吁。
不知到了何处,她抬头张望,到处亭台水榭,四通八达。
她就近寻了个没人的小亭子坐下,背靠檐柱,大口呼吸。凉风扫在脸上,消退燥热。
视野之中,忽然多了个模样八九岁的假小子,衣着简朴,但胜在干净。
她身上挂满手掌大小的葫芦,脚步迟疑,神色纠结。
这样的孩子,大多是在山庄里上工劳作的仆户之子。他们常在山庄来外客时,兜售一些小玩意,以贴补家用。
瞧她身上挂得满满当当,寻不着空处,脸上酡红,像是累的。宋宝媛不由得心软,耐着性子柔声问:“卖葫芦?”
“谷酒。”假小子听到询问后快步走近,但仍肉眼可见地拘谨,“姐、姐,您要买一壶尝尝吗?是我娘亲手酿的,很好喝的。”
酒?
宋宝媛愣了愣。
“怎么卖?”
“八十文一壶。”
“好。”宋宝媛从荷包里倒了些碎银子递去。
假小子连忙从身上解下葫芦,用袖子擦干净后奉上。
交换回银两后,却有些窘迫,“这、太多了。”
她找不开。
感到疲惫的宋宝媛不想再费口舌,只道:“不用找了。”
“谢谢姐姐!”
似乎是怕她反悔,假小子转身就跑,身上的葫芦碰撞,叮叮咚咚的响。
宋宝媛看着她跑远,直到消失踪影。
清风吹拂过四角凉亭,扬起她的鬓发,遮挡她白净的脸,和她半睁着、流露出些许迷茫的眼。
手心的葫芦突兀,她无意识地拨动着葫芦上串着的红绳,神情恍惚。
从前家中藏有各种各样的酒,她本没有多浓厚的好奇心,但阿爹偏要跟她说,不许她偷喝。因而激起了她的逆反之心,使她溜去酒窖,偷尝了遍。
差点醉死在酒桶里。
后来也没长记性,时常贪杯。
不过自爹娘离世至今,期间她嫁作人妇,做当家主母,怀孕生子,为人慈母,都未沾过一滴酒。
上一次,还是洞房花烛夜的交杯酒。
“姐姐!”
伴随着叮叮咚咚的响声,宋宝媛诧异回头,见到了从另一个方向折回的假小子。
假小子喘着粗气,诚恳道:“这个酒很醉人的,你若是一个人喝醉在这里,会很危险。”
宋宝媛哑然失笑,“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酒量很好的,不用担心。”
话说出口,她自己却愣住。
她的确酒量很好的,所以,许多担心是没有必要的。
她一直,都是自己在画地为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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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叔父
倚栏眺望,宋宝媛懒懒地趴在凉亭靠背上,半睁着眼睛,任清风将她的长发吹散。
在她手心的酒葫芦已经空了大半,令她身上弥漫淡淡酒香。
零星几个人穿过凉亭,都未引起她的注意。
宋宝媛也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一直将脑子放空,不愿多想。
可即便如此,时间也难熬。
“这位夫人。”
年轻姑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宝媛慢了半拍才有反应,回头见到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
“有事吗?”她平和问道。
小姑娘生了张讨喜的圆脸,瞧着没什么心眼,笑眯眯道:“我家郡主在对面亭子里赏玩,有些无聊。见夫人您独自在这待了许久,也无所事事,便差我过来问问,可愿去与我家郡主手谈一局?”
郡主?宋宝媛诧异,朝对面看去。
京都城里的郡主只有两个,除了睿亲王府那位还未满三岁的小郡主,就只有魏王府的琉安郡主。
“可是……”宋宝媛些许茫然,“对围棋,我只略懂一二,不善技艺。”
“那最好不过了!”
宋宝媛:“?”
小姑娘后知后觉自己过于兴奋,抿了抿唇,“解闷而已,我家郡主没那么在乎输赢的。若是夫人愿意,还请夫人移步。”
郡主相邀,她哪有拒绝得份,宋宝媛心想。
她沉默地跟着小姑娘穿行长长的廊道,走进对面凉亭。
“郡主,奴婢将人带过来了。”
“臣妇见过琉安郡主。”
凉亭中央,掌心托着脸的妇人将来人打量,她身着雪青华锦,发间金钗夺目,气质雍容,此刻眸中些许困惑。
“自称臣妇,那便是官眷。”琉安修长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老早看见你我就在想,能来这的,非富即贵。我也算爱热闹,大大小小的宴啊、会啊去得都勤快,这京都城里的官眷多少都有个印象啊。尤其你这脸蛋,我若见过定有印象,可为何就觉得你如此眼生呢?”
宋宝媛垂首,“臣妇甚少露面,与郡主应当是第一次见。”
“是吗?”琉安眯起眼,“报上名来。”
“臣妇姓宋,家中郎君,任大理寺少卿。”
琉安愣了愣,蓦然勾起唇角,恍然大悟般笑道:“那你岂不就是那个……挟恩持报,抢了盛阁老他嫡孙女男人的商户女?”
宋宝媛:“……”
果然,外面就是这么传她的,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仿佛找着天大的乐子,琉安兴致盎然,邀请道:“坐。”
宋宝媛浑身不自在,却没有拒绝的余地,沉默地坐下。
“听说被你抢了姻缘的盛家女,到现在还没嫁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