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玉看着面前比自己脸还要大的碗,“我吃不了这样多。”
燕寔:“公主先吃,吃不完还有我。”
李眠玉一怔,她从不让青铃姑姑吃自己剩饭的,自然也没想过让她的暗卫吃自己剩饭。
她想将饭往他碗里拨一些,可她仔细往燕寔的碗一看,比她的碗还要大,饭堆得高高的,已是如小山尖一样。
李眠玉又吸了一口鸡块的香气,再顾不上别的,拿起木箸夹了块鸡,顿时感动得眼睛都湿了,她在宫中都未曾吃过这样鲜美的鸡。
她吃相极好,虽肚饿,却小口小口慢慢吃着。
燕寔看着她,却不知她为何眼眶又含了泪,是他做得难吃么?
李眠玉吃了一块鲜美的鸡,才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好吃。”
说罢,她低头吃了口饭,只这饭才入口,她许久没动,好一会儿才继续咀嚼,许久后才吞下去。
她摸了摸脖子,觉得自己方才仿佛吃了一口砂砾,那样粗糙,咽下去时喉咙都生疼。
“这饭好粗硬。”李眠玉这下真的含了泪。
暗卫沉默,抬头看她,“寺里只有这些。”
李眠玉自小受皇帝宠爱,在宫中时青铃对她一求百应,不想做的事便不做,从没吃过苦,但此时她却捏着木箸,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要想着或许青铃姑姑连这样的饭都吃不上了,她就无法理直气壮说不吃。
她低着头,没吭声,又吃了一口饭,嚼了许久才又咽下去,再抬起脸时,脸上又湿漉漉的了,她说:“也还成的。”
不过是暂时忍一下,等她回到皇祖父身边,什么都能和从前一样的。
李眠玉又夹了一只蛋,只还没咬下去,余光见燕寔只是坐在那儿,却没有动木箸,她本想让他同用,可话到嘴边却迟疑了一下。
桌上没有分食,她从没有与旁人的木箸一起放进一个碗里过。
燕寔看懂她脸上的迟疑,“公主先用。”
李眠玉面红,却没多说什么,埋头吃饭。
她吃了许久,那盆鸡也只少了一角,饭也只是少了一小角。
李眠玉下意识想拿帕子擦嘴,可反应过来帕子都在包袱里,便忍住了,看向燕寔:“我用好了。”
燕寔这才动木箸,他本就是半大不大的少年,不过比李眠玉大个几岁,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动作不算粗鲁,却吃得极快。
李眠玉几乎是目瞪口呆,看着暗卫埋头如扫荡一般,那小山高的饭眨眼间就下了肚,瞬间碗中干净得不见一粒米。
当她看到燕寔抬起他那双明润乌黑的眼睛看向她的剩饭,询问一般看她一眼时,她默默将自己吃剩的饭推了过去。
燕寔很快将她的剩饭连带着那盆鸡都扫了个干净,顺带着桌上的两只玉米饼和一小碗枇杷都下了肚。
那般酸的枇杷他吃得面不改色。
李眠玉忍不住往燕寔肚子看去,她记得方才见到他脱了衣衫的样子,腰很细,就算是此时肚子也很平,究竟怎么装得下这样多的东西……
但是她转念一想这暗卫力气之大,随随便便扛着她疾奔一夜都不喘气,吃得多也不奇怪了。
用过饭,燕寔没有立即去洗碗,而是对李眠玉说了难得的一长句话:“昨日寻公主的人有两拨,一波应当是叛军,另一波暗卫不知是何方势力,公主可知晓?”
李眠玉听此,紧张起来,摇摇头,“不知。”
燕寔道:“今晚在这休息一夜,明日我出去打听一下如今的情况。”
李眠玉先是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她看向燕寔,小声:“我不敢一个人留在这里。”
若是燕寔走了,抓她的人找到了这里,那岂不是瓮中捉鳖?更何况,她想第一时间知道皇祖父的消息。
可是……可是她的脚受了伤,没法走太远,她没法跟着燕寔。
李眠玉目中又湿润起来,她看向燕寔,发现他正皱紧了眉,那凌厉野性的眉眼瞧着有些凶,像是黑了脸嫌她麻烦一般。
她一下就恼了,一句“大胆”还没出口,就听她的少年暗卫幽幽说:“明日我要去乞丐窝寻乞丐去打听,遍地都是像钻了粪桶的十二皇子一样的乞丐。”
李眠玉呼吸一窒:“……那其实我留在山里也挺好的。”
燕寔端着碗筷去洗了,李眠玉却还留在原地发愣。
十二皇叔已经是她的噩梦了,这会儿想起他,肚子都有些隐隐作痛,她揉了揉肚子,赶紧把十二皇叔从脑子里赶出去。
可她努力忘掉十二皇叔了,肚子却越揉越痛。
李眠玉微微蹙了眉,下一瞬,她捂着肚子,脸涨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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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眠玉:燕寔总拿十二皇叔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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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燕寔在厨房洗好碗筷,想了想,去后山挑了水烧,又顺便将水缸里的水补满,做完这一切,他又抱着脏被单和李眠玉的外衫去后山溪水旁洗。
少年蹲在溪边的石块旁,低着头先搓洗李眠玉那件外衫,可他不过搓了一下,那外衫就破了一个大洞,烂了。
燕寔有短暂的茫然,低头看着手里这件拉丝了的衣衫,半天没动。
好半晌后,他才将衣衫放到一旁的石头上,用同样的力道搓洗被单,被单没有损坏一点。
他又看向那件破了大洞的外衫,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睫轻颤,幽幽叹了口气。
燕寔从后山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回到寮房后面的晾衣杆那儿,将洗好的被单衣物晾好。
屋子那儿静得有些奇怪,他走到门口,屋里没点灯,李眠玉低着头还坐在桌旁,不知在做什么。
燕寔脚步踩得重了一些,发出些声音。
李眠玉正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听到燕寔回来了,紧张地抬头看过去,她的脸上没有泪,但是通红通红,咬着唇捂着肚子。
燕寔抬腿走进来,没说什么,先转身去一旁取了蜡烛点上。
“燕寔……”少女气息微弱,堪称奄奄一息。
烛火一下照亮了昏暗的屋子,燕寔回过头看向李眠玉。
少女的唇瓣像山茶花瓣,荏弱美丽,此时却快被她咬破了,她脸红得娇俏,眉却紧蹙,双手交叠在腿上紧握,似出了大事的样子。
燕寔凝眉安静。
李眠玉却没看燕寔,只小声说:“我想更衣了。”
燕寔松了口气,上前想抱她去茅房,但李眠玉似早有准备,两只脚都套进了绣鞋里,她不像之前那样娇气,忽然坚强了起来,“你带我去就行。”
这越发古怪。
李眠玉没法与燕寔明说,她也不清楚自己此时腹痛是想更衣还是癸水来了……虽说她的癸水向来准时,可姑姑也说过初来这一年癸水偶有不准的。
燕寔没做声,在屋子里翻找出一只灯笼点上,提着灯走在前面。
李眠玉低着头跟在他后面,袖子里放了月事带,青铃姑姑连这都收拾了。
寮房的茅房就在不远处,几步距离就到了。
昨夜里李眠玉已是在山林野外更衣过了,如今见到还有个茅草屋做遮挡已是十分感动,她不等燕寔开口,就从他手里接过灯笼。
“你稍稍站远一些。”
燕寔听话地后退几步,安静得快要隐于黑暗里。
李眠玉镇定地拉开茅草亭的门走进去,但她才往里进去一步,便惨叫一声。
燕寔几乎在她凄厉惨叫声响起时,一个箭步过去,便见李眠玉踉跄着要掉进去,立即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李眠玉被燕寔拉住的瞬间,一口气才喘上来,冷汗也从额上滴下来。
差点和十二皇叔一样!
“出去,快出去!”李眠玉几乎是抖着叫出来,恨不得忘记方才见到的一切。
她不知民间更衣的地方长这样,地上黑漆漆的,她没寻到恭桶,提灯自如地往里迈步,余光一扫,看到脚下,头皮发麻。
李眠玉从里面出来,捂着嘴就干呕,脸色发白,她说不出话来,另一只手还捂着肚子,含泪看向自己能干的暗卫:“看来不是人人都能做十二皇叔呢。”
燕寔静了一会儿,看着她:“去林子里?”
林子里草多,不知有什么蛇虫蚊蝇……但总比刚才所见好,李眠玉含泪点头。
“能走吗?”
后面林子有一段路,李眠玉坚强不动了,摇了摇头。
燕寔伏下身,李眠玉趴了上去。
到了后山林子,燕寔拿剑先打量了一圈四周,确定没有蛇虫,李眠玉才过去,并千叮咛万嘱咐:“你离我远一些,起码三丈。”
李眠玉见他背过身了,将灯笼放在一旁地上,撩起裙衫,解开里裤低头一看,松了口气,没有血。
那这惊天剧痛看来只是……
燕寔等了许久,才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走吧。”李眠玉低着头,有几分忸怩,腿也颤颤巍巍的,麻得像两条麻花。
幼时她养过一只狮子狗,每日都要在花园里占地盘,李眠玉浑浑噩噩地想,如果她也是一只狮子狗的话,方才那一片应该生狗勿进了。
她已是彻底丢失了一个公主的优雅。
燕寔蹲下来,李眠玉趴上去,小声说:“回去后,给我备一些热水来。”
暗卫点了下头,不多话。
回到寮房后没多久,燕寔便提了两桶热水过来,他漆黑的眼睛直直看向床沿的李眠玉:“没有浴桶。”
“无事。”李眠玉顿了一下,又问:“今日你睡哪儿?”
“外面。”
若是寻常时候,李眠玉还会再多问几句,但现在她属实没有心情了,还在为自己丢失的优雅默哀,点点头,“那门关上后你便直接睡吧,不用管我了。”
燕寔出去了。
李眠玉立即从包袱里取出一套干净衣物,迅速脱下身上的衣物,将帕子浸湿,飞快地擦拭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