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寔偏头,昏暗的灶房里,他的一双眼尤其黑亮,李眠玉抿唇笑,“今晚我们吃什么?”
“兔子。”
李眠玉一听,眸光发亮,口水已经快落下来了,但她矜持地抬腿往灶房走,文雅道:“燕寔,我想赋小诗一首。”
燕寔动作一顿:“……什么诗?”
“名字就叫《村居记事之食兔》,你觉得怎么样?”李眠玉已经踱步到灶台边,也不知道燕寔放了什么调料,香得她肚子已从绞痛变成咕叫不停。
她神思开始飘远,视线定定落在那一锅肉中。
燕寔垂头看她,见她脸颊红润,目光直直,唇角一翘,不吭声,低头用木箸夹起一块肉朝她唇边递过去。
李眠玉瞬间面红了,以为燕寔发觉她堂堂公主竟是眼馋兔肉,故作矜持推拒一番,“还不到饭时。”
少年低声问:“赋诗一首不要先尝一尝吗?”
李眠玉立即一顿,她又觑了燕寔一眼,点点头,跟着强调一下:“你说得对,赋诗前当然要先尝一下,何况我诗做得一般,需得细细体会!”
燕寔神情沉静严肃,跟着点头。
李眠玉这才仰头凑过去,先鼓着脸吹了吹,她已有经验,刚出锅的肉不能立即吃,会烫到嘴,外面的吃食不像宫中总是温凉的。
燕寔看她鼓着脸认真吹,目不转睛,一瞬不瞬,漆黑的眼从她轻颤的眼睫落到红润的唇瓣。
李眠玉张嘴咬住肉,唇瓣上染上油光,越发嫣红,她吃得满足了,眼睛微眯,舌尖轻轻舔了下唇角的汤汁,唇角抿出梨涡。
她忽然说:“燕寔,我想养兔子。”
少年的目光还直勾勾落在她脸上,语气几分漫不经心:“养兔子?”
李眠玉点头,目中闪烁着期待的流光,“你去后山捉几只兔子,我们养着,等兔子生小兔子,养肥些,就可以吃了,你就不用辛苦总是去抓了。”
燕寔看着她,灶房昏暗,他紧紧攥住她的眼睛,陌生的古怪的感觉在心头再次乱蹿,他附身低头凑过去。
李眠玉见他凑过来,怔了一下,睫毛颤得如游鱼,竟是连躲都忘记了。
燕寔抬手擦去她嘴角的油光,低声:“养几只?”
烟火缭绕中,李眠玉呆呆看他,神魂颠倒,喃声说:“两只,一公一母。”
燕寔已经转过身去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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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居记事之食兔》
肥兔凝脂润,
燕寔鹤影寒。
何须寻八骏,
一脔驻春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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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下,山村静寂。
李眠玉饱餐一顿,她舒服地揉了揉肚子,虽还有些酸胀,但已是好了许多,燕寔在井水边洗碗时,她也蹲下来洗了洗手。
李眠玉仰头看了看天,惊奇地发现那一头的月亮已经挂起,偏头对燕寔说:“今天月亮硕圆,燕寔,我们今晚去看月亮。”
燕寔抬眼看过来,目光在她看似明亮实则眼力欠佳的两只大眼睛上停住,想了一下,点头。
今日及笄,没有许多人陪着,有月亮和燕寔陪着也好呀,李眠玉心想。
待燕寔收拾好,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李眠玉早早就点好油灯,这会儿提着裙子从屋里出来。
她想着坐在院子里就可以看月亮,可燕寔却指了指后山:“去山里。”
李眠玉迟疑了一下,“可是我今日不便爬山。”
燕寔看着她,默默朝她张开双手,李眠玉呆了一下,眨眨眼,下意识跳进他怀里。
少年手一揽,李眠玉就抱住了他脖颈。
下一瞬,平地起飞,风从耳畔刮过,李眠玉微眯着眼盯着燕寔俊俏的侧脸看了会儿,理所当然地渐渐将脸埋进他怀里,愉悦地打量四周山景。
山腰处有一石台,从山壁横出去,寻常人不能登上去,但她的少年暗卫实在器宇轩昂,李眠玉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在石台上稳稳落下。
李眠玉从燕寔怀里下来,今夜月亮澄明万分,她抬起头伸手仿佛就能碰到。
山风清凉,草木芬芳。
李眠玉深嗅口气,静了会儿,又想到了皇祖父,她眼睛湿润润地偏头看身侧的燕寔。
“燕寔,你说皇祖父会不会今夜也会赏月?”
少年低头看她,黑眸清如雨:“会。”
李眠玉高兴起来,朝着月亮喊:“祖父!今日我及笄长大了!不用忧心我,等祖父忙完了大事,闲了再来寻我就行!”顿了顿,她又在后面小声补了句,“但最好也不要太晚!”
说完这话,李眠玉又念叨了会儿青铃,左一句姑姑长,又一句姑姑短。
燕寔随意抱胸站着,听她叽叽咕咕。
李眠玉说到最后,她顿了顿,幽幽叹了口气,“还有崔云祈,我终于及笄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燕寔?”
她的手忽然被捉住,燕寔往她手心里放了什么,她的话一下噎住了,低头看过去,可惜夜里黑,她看得见硕大的月亮,没能马上看出手心里是什么。
“你给了我什么啊?”
“及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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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李眠玉:是什么啊?
燕寔: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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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须寻八骏”出自宋代诗人史浩的《恭和御制翠寒堂诗》,全句为“不知跬步是瑶台,何须八骏殷勤觅”
第20章
李眠玉惊讶,又忍不住欢喜,她以为燕寔给她缝的小裤就是她的及笄礼了,没想到竟还有别的。
她将手里的东西拿起来举到眼前,就着今日的月光睁大眼睛看,总算看出是什么。
可李眠玉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手指在上面摸了又摸,才是转头看向身侧,不解嘀咕:“燕寔,你把你的暗卫令牌给我做什么啊?”
这东西对于暗卫来说,牌在人在,牌亡人亡,是表明身份的物件,可对她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李眠玉抓起燕寔的手,摩挲着就要将名牌还回去。
燕寔似也没拒绝,任由她将名牌按回到他掌心,却在她的手要抽走时,收拢掌心握住。
少年长年习武,掌心布满茧子,体温亦是高于常人,手掌轻轻一拢,李眠玉仿佛被烫到一般,惊了一下,眼睫颤得厉害,“燕寔你干什么?都跟你说了让你忍着点,我都有崔云祈了!”
“不是公主想要我吗?”燕寔清润的声音在夜色下、在李眠玉耳边清晰。
李眠玉呆滞,觉得他简直倒打一耙,明明是他情难自禁!
“你不是要养我吗?”燕寔又开口了,他低了头,稍稍凑近了一些,语气里似有些失落,“难道你是骗我的?”
李眠玉一下面红耳赤,她是要养燕寔,但是、但是这和要燕寔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不一样。
她气势小了些,“我是要养你,我是公主,怎会骗人?”
“这个给你,以后我就是你的了。”少年暗卫将那块令牌拢进李眠玉掌心,低声:“收好了。”
李眠玉有些莫名慌乱起来,她想拒绝,可掌心的令牌都似乎被燕寔的体温弄得滚烫,她丢不开,意识飘忽着说“可是……你没了这块令牌就没法证明你的身份了。”
“无所谓。”燕寔的声音满不在乎。
李眠玉本来灵魂还在飘,听到他这一句,忍不住收回神,立刻捏紧了手里的令牌,认真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收好的!就算别人不认识你,我也认识你。”
燕寔明润的眼看着她,眼睫颤了下,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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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下,已是三更。
李眠玉困得不行,在燕寔怀里已经昏昏沉沉,可一沾到炕,便挣扎着睁开眼,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裳才是躺下。
察觉到燕寔在身侧躺下时,李眠玉想让他下去,她已经及笄了,今日开始不让他陪着睡了,可燕寔的手贴在她小腹上,温热的真气涌进身体,她又浑浑噩噩想,燕寔是她养的人,她是公主,如今她来癸水不适让他陪她睡又怎么了?
李眠玉翻个身便滚进少年怀里。
燕寔静了会儿,忽然闷声嘀咕:“你自己要养我的,我可不好养。”
少年抬手,将人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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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崔云祈的屋中烛火依旧通明。
他身上披着外衫,头发也散了下来,显然是睡到一半又起来,眉头紧锁,面容苍白,拿着笔正伏案书写写画画。
当崔云祈停下笔时,盯着桌上的画看了会儿,微微出神,许久后才是唤了人进来。
成泉一直侯在外间,听到公子喊,便立即进来,“公子?”
可崔云祈却半天没说话。
成泉忍不住抬头,烛火下,公子温润清雅的面容几分阴翳,眼睫垂着,看不清真切的神色,可他猜测,公子定还是为公主的下落而忧心。
依照崔氏暗卫的能力,不该至今没有公主一点踪迹。
即便那夜崔氏的暗卫尽数被公主的暗卫杀绝,也不该半点踪迹都没留下。
只可能是对方实力太强劲,将隐匿行踪做到出神入化,又因为公子至今不肯将公主画像外传于崔氏暗卫以外的人,人手有限,故公主下落难寻。
但,若是相爷有意阻拦公子寻到公主,那暗卫稍加懈怠……
可他都明了的事,公子自然也明了。
“京都那边,没再寻玉儿了?”温润的声音忽然响起,拉回了成泉心神,他忙点头,“北狄贼子忙着战事,无暇顾及美色。”
崔云祈又静了会儿,终于将手中画像递给成泉:“将此画给画师誊画,从明日开始,暗中将画交由沿途各县的三教九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