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绣娥点头。
李眠玉竖起耳朵在旁边听着,也悄悄扯了扯燕寔袖子,抬眼看他一眼,小声:“那我们也寻一间旧屋。”
燕寔低头看她,点头,从怀里掏出颗果子,重新放进她手心里。
李眠玉高兴地接着,也不问他哪里弄来的,她又想起来一事,忽的转头问陈绣娥:“陈娘子,你不是还有一个二哥吗?”
陈绣娥愣了一下,方才在陈家院子情绪激动,倒是全然将次兄忘记了,她迟疑了一下,说:“我离家时,二哥就比我大一岁,大哥都这样,二哥……”
李眠玉俏脸天真柔软:“刚才动静那样大都没见你二哥出来,他许是都不住在那里了,或是在外未归来,指不定他还念着你呢!”
陈绣娥听着耳畔这娇声细语,看小娘子这样美好,眼眶湿润,点头。
一行人从村头往村尾去,李眠玉本是被陈绣娥挽着手的,但她看到陈绣娥与亲人相见,鼻子也有些酸……她又想皇祖父了,不知皇祖父如何了,她忍不住渐渐挨近了燕寔。
燕寔垂头看她一眼,稍稍放缓了步子。
他们一路走到村尾,才寻到两处破败的屋子,且不在一处,一处在村中间的地方,一处则在人少的村尾。
村中的那一处破屋更破败一些,且屋小,村尾那一处要宽阔一些,且也没那般破败,主人似离去也没太久,除了脏乱些外无甚不好……当然,这是朱大城和陈绣娥这样想。
李眠玉看着这两间屋,虽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眉头皱紧。
这样黑的土墙,这样多的灰,里面尽是蛛网,指不定哪里会蹿出蛇来,怎么住人?还不如和燕寔打个帐篷睡在草地上……
“小玉,今夜你便与小燕在这过一夜,等明日我去村长。”找到今晚过夜的地方,陈绣娥就松了口气。
李眠玉忙收回神思,点了头。
陈绣娥和朱大城拿着包袱就走了,板车和马都留在村尾这一处土屋前。
李眠玉等人走后,就垮下肩膀,小声嘀咕:“这屋子不如没有,这样破。”
燕寔已经环视一圈四周,让李眠玉坐板车上去,他声音极清,但语气很平,“公主去坐。”
李眠玉再不想坐板车了,她幽幽叹气,如今没有旁人在,她可以与她的暗卫好好诉说一番心中思念,“燕寔,你说皇祖父如今会不会已经安全了正在找我呢?”
燕寔弯腰开始收拾地上倒塌的杂物,丢去外面聚成一小堆,又找了些木料,在屋子里窗下用火折子点燃,照亮这里。
李眠玉像小尾巴一样跟在清瘦高挑的少年身后,看着这火光亮起后越发破败幽暗的屋子,失落伤感,眼眶渐渐湿润:“我想皇祖父和青铃姑姑还有崔云祈了,他们一定想不到我竟然会住进这样的地方。说起崔云祈,明日待陈娘子找到村长,我就去借纸笔来写信。”
燕寔找到一只扫帚,扫了一下地,便扬起一阵尘灰,李眠玉一下皱了脸,捂住鼻子,流到一半的泪顿住,“咳咳,咳咳!燕寔!”
少年回头,俊俏秀丽,挺拔的身躯在火光下巍峨如山,他漆黑幽静的眼看过来,“公主出去等。”
李眠玉是不满的,可想想她的暗卫力气大又能打……她作为公主就不和他计较了,瞪了他两眼就出去了。
她还是坐在了那板车上,两只脚抵在地上,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燕寔又在屋里打扫,便抬起手,刚想碰触,想了想又转过身面朝着屋子,以防四周暗处有她不知道的人。
李眠玉低下头,手轻轻放在胸口揉了揉,这一个月来,胸口越发肿胀,身上粗布衣衫磨得疼,她也只能偷偷趁着燕寔不注意揉一揉。
自癸水来,从前青铃姑姑都是用脂膏每日给她揉按的,说这样才长得好。
李眠玉幽幽叹了口气,不过还好,这一路上都没来癸水。
隔着这样粗糙的衣服揉还是不太舒服,李眠玉想看看燕寔有没有注意她这里便抬头,一抬头,燕寔刚好拿着杂物出来。
少年目光漆黑,直直看来。
李眠玉呆了一呆,赶忙将手从胸上放下来,十足慌乱却故作自然地说:“这么快收拾好了?”
燕寔扭过了头,又点了下头,出去将杂物堆在角落里。
李眠玉红着脸静了会儿,才从板车上跳下来,慢吞吞往屋子里挪,她细细打量着四周,还是和之前一样,到处乌漆墨黑的,连一张床都没有,只有一处奇怪的半人高的高台。
燕寔将油布铺在了上面。
李眠玉就知道今晚该睡在那上面了,她几步挪过去,迟疑了会儿还是没坐上去,不多时听到燕寔回来便扭头看过去,“燕寔,今晚上我们睡这儿吗?”
“是公主睡这儿。”少年暗卫看着她,“今晚我睡外面。”
李眠玉一听就愣了,开口就要问为什么,可很快就想起来,他们都有屋了,自然不该再如在野外一般睡一起。
可是……可是……
李眠玉可是了半天,想不出什么来,脑袋和浆糊一样,哦了一声,接着便一直有些神思飘远,动作机械地吃了一点剌喉咙的干粮。
院里有井水,水质还算清澈,燕寔打了水上来,李眠玉浑浑噩噩洗漱了一番,又像幽魂一般回了那间黑乎乎的屋子。
她站在那高台旁,转头看燕寔似要将门关上,她连忙回过神:“燕寔!”
燕寔关门动作一顿,抬眼朝她看来。
李眠玉心里几分委屈几分窘迫,她憋了半天指了指身旁的高台:“这是什么?”
“土炕。”
“土炕?”
“陇西这儿的床。”
李眠玉哦了一声,屁股小心坐在油布上,她两只手都扯着袖子,燕寔等着她说话,就站在门口没有动。
她有些委屈和羞赧,自己一介堂堂公主如今竟非要暗卫陪着睡,说出去叫人笑话。
李眠玉支吾半天,最后踢掉鞋子,直挺挺往土炕上一躺,再翻过身,不再理燕寔。
燕寔静等了一会儿,轻轻关上了门。
他靠着墙,双手环胸闭目站了会儿,很快又缓缓睁开眼睛,又幽幽叹了口气。
少年很快站直了身体,回身开了门。
进门前,他低头看了看那道门槛,最终跨了进去。
李眠玉正蜷缩在土炕上默默流泪,这土炕这样硬,这样难闻,屋子里这样阴森,难道她住在这村子里都要一个人睡在这样可怕的地方吗?
她想回去找皇祖父、找青铃姑姑、找崔云祈……
李眠玉察觉身后忽然贴过来什么,一下汗毛竖立,呆一瞬后坐起来就惊叫:“燕寔!”
但当她惊恐的眼睛落在土炕上时,看到的却是她的暗卫沉静俊俏的脸,她的鼻子一酸,却喊道:“大胆!谁批准你爬上来的?”
燕寔安静看着她,展开手臂,“睡吗?”
李眠玉涨红了脸,捏着自己衣摆好半晌没动。
燕寔闭上了眼睛。
李眠玉看了看,忸怩了一会儿,才严肃说:“你是我的暗卫,皇祖父把你给我了,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嗯。”少年暗卫声音低得仿佛要睡着了。
李眠玉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躺了下来,在他臂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
她很快睡去,燕寔却有些睡不着。
他睁开眼看着乌漆漆的屋顶,好一会儿低下头,盯着怀里的人看,目光缓缓从她秀气的眉,到卷翘的睫毛,再到玲珑的鼻子,最后落到殷红的唇瓣上。
燕寔盯着看了许久,直到柴火烧得噼啪声响,才是闭上了漆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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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陇西郡郡治,崔府。
崔云祈步履有些不稳地推开门,慢慢踱步到榻边躺下,脸色苍白,春水般的眉眼染着阴翳,侍从满脸担心跟在身旁,“公子的伤……”
“可有寻到公主下落?”
“……还未曾。”
“出去。”
侍从不敢多话,退出了屋子,关上了门。
崔云祈从怀里取出一只金色香毬,垂下眼睫,呢喃:“玉儿,你究竟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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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寔: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到底睡不睡?
李眠玉:睡睡睡!
崔云祈:……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么么么,掉落红包。
第14章
李眠玉昨夜里睡得极好,听着清晨鸟啼声睁开眼时,看到身旁的燕寔还未起,先是一怔,便掩不住心中高兴,冲他一笑,“燕寔,你今日怎么还没起?”
初初醒来,她的声音带着惺忪的沙哑,绵软轻快。
燕寔偏过头看她,少年如玉的脸庞近在咫尺,乌黑的瞳仁里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被如云乌发缠绕的脸,他的呼吸就缠绕着她的呼吸。
李眠玉呆了一下,才后知后觉他们每一日都这样亲昵、这样近地睡在一起。
她望着她的暗卫俊俏的脸,心生赧然,脸慢腾腾红了,昨夜里理直气壮的命令在此刻都变得过分了一些。
她终于稍稍领悟到,她是有未婚夫的人,怎能和旁的人这样亲昵呢?
哪怕是她的暗卫。
可李眠玉转瞬又觉得燕寔是皇祖父给她的暗卫啊,养暗卫不就是为了想让他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吗?
“麻了。”燕寔的声音低低的,目光也已经移开了。
李眠玉收回神,察觉到自己整个人几乎都要压在燕寔身上,忙红着脸将手脚从他身上收回来,她坐在土炕上,不好意思地看他。
燕寔半天没有动,垂着眼睛躺着。
李眠玉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她的暗卫胸口,许是她的睡姿太差,他的衣襟扯开了些,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锁骨横直的一条嵌在肩那儿,肌理沟壑分明,一向束起的头发也散乱了下来,胡乱堆叠在脖颈里,黑的黑,白的白,红的红。
她不知是为何,竟是忍不住看得呆住了,待她回过神时,燕寔睁开了眼,恰好与她看来。
李眠玉瞬间腮颊滚烫,呼吸都停滞了,她分明没有偷看,只是随意地看过去,可竟有偷窥被抓包的心虚紧张之感,开口时也有些支支吾吾起来,“那个……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燕寔看着她,坐了起来,如墨的长发便披散在背后。
李眠玉从来没看过他这个样子,她的暗卫总是将头发扎得高高的,从不曾这样散发过,平日里就俊俏的脸越发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