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玉在住楼上关窗时,看到楼下卢姝月在喂鸡,又抿唇笑了一下,转头对燕寔说:“我送给卢女郎的小鸡,她很喜欢呢!”
燕寔也随之看下去,没有做声。
李眠玉将窗子合上,抬起脸盯着燕寔看了会儿。
少年黑眸微微闪烁,“有什么想问我的?”
李眠玉微微出神想了一下,抿唇笑,“感觉还不是时候问你。”
她语气娇憨,可说的话燕寔却听懂了,他抓起她颊边的碎发,慢吞吞道:“你想问的时候就可以问。”
李眠玉于是问出了心里另一个好奇的问题:“燕寔~我从前与崔云祈有婚约,你身上的刺青又要与我结合才会显现,皇祖父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难道……”她支吾了一下,神思难免飘忽了一下,“难道皇祖父想让我有崔云祈又有你吗?”
虽说公主养男宠不是什么稀奇事,可她从没这样想过。
燕寔歪头:“我十六岁的时候。”
李眠玉更恍惚了:“你十六岁的时候我才十三呢!皇祖父、皇祖父在你十六岁时就想把你送给我了吗?”
那时二皇叔也没谋逆呢!皇祖父却想着她与燕寔结合了……
李眠玉脸红了一下,一面猜测皇祖父用途,一面又觉得皇祖父为老不尊。
想到这里,她睫毛轻颤着,更加好奇了:“那你、那你那时候知道自己将来要和我……吗?”
燕寔漆黑的瞳仁盯着她,笑了一下,慢吞吞将她没说完的话补完:“你是问那时候我知道要和你媾合吗?”
李眠玉虽然知道他有时说话就是这样直白粗鲁,但还是嗔了他一眼,“燕寔~你文雅一点。”她顿了顿,好奇,“所以你那时知道吗?”
“不知道。”燕寔学李眠玉文雅的语气。
李眠玉忍不住又拍他一下,抿唇笑了起来,“那你……”
少年与她对视,长臂一揽,将她揽进怀里,“我去藏玉宫接你时。”
李眠玉抱住他的腰,如今一点一滴的回忆都值得回味,她想到燕寔将她一把扛起,幽幽道:“你第一次见我就对我很无礼。”
燕寔眨眨眼,清黑瞳仁几分无辜,低声问:“有吗?”
李眠玉想了想,又摇头,想起那时的自己就想笑,她的语气黏黏的,“你只是为了我活下去。”
但是话音落下后,她又仰头幽幽道:“可是那时我碰了一下棍子,你就态度很凶。”
燕寔俯首看她,声音也幽幽的:“……那时你喜欢崔云祈。”
李眠玉啊了一声,忽然转移了视线,飘忽着声音说:“燕寔~不如我们想一下明日怎么操练山里的土匪吧!我觉得这真是当前最重要的事呢!”
燕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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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未亮,敲锣的声音在三莽山上响起。
山里的土匪每日都要巡山,但这里地势陡峭,鲜少有人来,每日天亮后才有人巡山,这一大早就有人敲锣,顿时都怨气横生。
昨天因为二首领下山,络腮胡半夜都没睡着,一大早听到这声音,骂骂咧咧光着膀子就跑出来看是哪个不要命的!
到了平日摆放武器的操练的那片空地上,就见穿着黑色武袍的峻拔少年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一只锣。
“大胡子,你来得真早。”小娘子清脆含笑的声音传来。
络腮胡往旁边一看,穿着浅粉罗裙的小娘子灵秀可人,笑容那样甜美,他却想起昨天的场景,僵着脸问:“因为离得近……”
李眠玉坐在一边的板凳上,手里还抱着那只灰兔,抿唇又笑了一下,柔声细语道:“二首领把你们托付给我和燕寔了,我想了想,不如让燕寔教你们武功,如何?”
学武功……
络腮胡先是茫然一瞬,再看向随意站在那儿的清瘦少年。
李眠玉补充:“就是那种一巴掌拍碎整块山石的武功,你想想,以后你也能一掌碎石了,走出去无人能敌!”
络腮胡眼波微动,心动了起来。
李眠玉又喃喃:“也不知是不是现在天太早了,大家都好像还没起来呢!”她说到这,又顿了一下,怪不好意思道,“大胡子,你能去把他们叫醒吗?一会儿我让燕寔多教你一招。”
络腮胡激动地应了声,转身就去喊人。
李眠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绵软无害地揉了揉怀里的兔子,朝燕寔投去狡黠的视线。
燕寔默默将手里的锣放下。
输给小玉了。
窦白飞一大早被锣弄醒也不爽着,随意披上袍子打开门出去一看,就看到三莽山的土匪和蝗虫一样从家里往一个方向扑飞出去。
“外面怎么了?”卢姝月有些惺忪的声音也在后面传出来。
窦白飞眯了下眼,“不知道,我去看看。”
他将腰带一系,便跟着人群走。
等到了地方,就见勉强可以称作武场的地方,燕寔手里拿了一根木棍站在那儿,那小公主抱着兔子坐在下面的板凳上,土匪们围聚在一旁。
这是做什么呢?
“你也来向燕寔学武功的吗?”李眠玉含笑的声音传来。
窦白飞低头,就见李眠玉抿唇笑着看他,“是卢女郎让你来的吧?她一定也是觉得你若是和燕寔学了武功,应当能更英俊潇洒。不如这样,你先学着,和燕寔比划比划,给其他人打个样……我去喊卢女郎一起过来看!”
说完,她不等他说话,便起身往木屋那儿走,软绵绵的声音被秋风传过来。
“卢女郎定是很喜欢看!”
窦白飞脑子里被“卢女郎”三个字占满了,还没来得及反应,李眠玉已经从面前飘走了。
他回头看了看,人已经快到木屋那儿了,他几乎是神思飘着朝着燕寔走过去,“比划比划?”
燕寔漆黑的眼扫他一眼,抿唇笑了一下,竟是让窦白飞觉得冷飕飕的。
卢姝月睡不着,在窦白飞出去后便起身穿衣了,当李眠玉清脆的声音从外传来时,下意识应了一声,起身去开门。
门外,穿着粉裙的小娘子笑语晏晏,“卢女郎,我们去看燕寔教人武功!”
李眠玉的兔子已经放回去了,此时自然地挽上了卢姝月的胳膊。
卢姝月一时茫然,但看她一眼,自然地跟上她的脚步,走了一会儿,远远的看到前方围聚的人群,若有所思,偏头再看李眠玉一眼。
窦白飞余光看到卢姝月果然来了,立刻挺了挺胸,衣衫瞬间破裂,粗着声问燕寔:“比划吧!”
“挑一件武器。”少年拿着棍子,语气沉静。
窦白飞自然去武器架上翻了最像他惯用的斧头的两把铁锤。
他回头朝燕寔气势十足道:“来了!”
燕寔点头。
卢姝月屏住了呼吸——
很快看到了窦白飞黑熊一样壮硕的身形还拎着两铁锤竟是砸不断燕寔的棍子,看那少年拿着木棍轻轻松松破招,几次将他拍在地上,一时面色都涨红了。
卢姝月缓缓闭上眼睛,竟是觉得羞耻,转头对李眠玉道:“快让你情郎教他,这丢人样子我不想再看到!”
李眠玉目光还在燕寔身上,听了这话,转头纠正她:“燕寔是我驸马。”
卢姝月不在意什么驸马情郎,婉柔面容一脸耻辱,“请你驸马务必调教这头黑熊!”
李眠玉环视了一圈目露崇拜向往之的土匪,缓缓点头,眼睛弯弯。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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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京都。
“轰——”雷鸣声响彻云霄,电光将宫城照得银亮,雨水滂沱里,摇晃的树影森然。
方皇后刚睡下没多久,就有宫人急匆匆而来敲殿门,脚步声纷乱,声音急促:“娘娘!”
她蹙紧了眉,让随侍的宫人搀扶着起来,将宫灯都点上,一边让人进来,“发生了何事?”
来的是个小太监,浑身都淋湿了,一张脸煞白,显然吓得不轻,哆嗦着跪下行了礼,道:“请娘娘快去玉芙宫一趟,圣上、圣上方才在周嫔娘娘那儿吐了血。”
方皇后一听这话脸上瞬间亦是骇然,浑身竟是僵住一瞬。
卢三忠近日来吃了不少仙丹,身子日渐恢复往日强壮,上朝时面色红润,晚上也照常御女,她根本没想到他忽然会吐血,几息过后才缓过神来,慌里慌张让宫人立刻给自己梳头换衣。
待她收拾好,正要往玉芙宫赶去时,忽然攥紧手边嬷嬷的手,低声吩咐:“不知我儿知晓这消息了没,快让人递消息去晋王府!”
嬷嬷知晓兹事体大,点了头,忙去吩咐。
方皇后坐了轿子赶到玉芙宫时,那儿灯火通明,电闪雷鸣间,照出每个人脸上皆是泛白的脸色。
落地后,人群散开,她一下入内,以孙医士为首的御医都在了,卢三忠闭目躺在床上,脸色泛白,口鼻竟是有些歪斜。
今夜侍寝的周嫔身上穿得单薄,正跪在地上发抖。
方皇后看了一眼周嫔,恨恨地过去踹了一脚,“不顾圣上身体尽勾着圣上!”
周嫔眼圈泛红,她是礼部侍郎的长女,为的也是能尽早诞下皇嗣,可此时倒在地上惊惧不敢言。
“孙医士,圣上如何了?”方皇后几步上前询问孙医士。
御医们方才已经会诊过了,此时面色皆是有些凝重,孙医士苍老的脸上一片肃然,他环视了一圈四周。
方皇后如今敏感异常,立刻挥退了无关之人,命人将周嫔也拉去偏殿关着。
待人都清理了,孙医士才道:“圣上脉象舌象现肝阳上亢、痰瘀阻络,且口涎自溢,此乃偏枯之症。”
方皇后一听偏枯之症几个字,身体一晃,差点昏厥过去,她不敢相信年初还勇猛御马杀敌的强壮皇帝怎么会突发偏枯之症!
若是发作偏枯之症,便只能半身不遂躺在床上,口鼻歪斜,甚至话都不能说清了!更有甚者因此再也醒不来!
“孙医士可诊清楚了?”方皇后抖着唇问道。
孙医士脸色沉肃,“臣万不敢以此作玩笑。”
方皇后茫然看向床上分明体型还健壮的男人,喃喃道:“那、那圣上还能醒来吗?”
孙医士躬身道:“臣要给圣上施针,请娘娘允可。”
给突发偏枯之症之人施针有风险,许是病情加重,许是能缓解症状醒来,事关重大,医士不敢擅作主张。
方皇后攥紧了拳头,呼吸急促着,低头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心中又爱又恨,恨他为何非要御女,弄成如今这般模样!
“请孙医士施针!”她往旁边退了一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