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丫头笨手笨脚的,本宫嫌她们烦。”
“不如孤亲自为太子妃上药?”
姜月萤立马警惕地瞅着他。
看见对方如临大敌的模样,谢玉庭笑得愈发开怀,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用指腹捻开,轻轻点在她手背的冻疮上。
姜月萤想抽回手,奈何谢玉庭大手攥住纤细手腕,使她动弹不得。
谢玉庭上药的手法颇为熟练,来回几次就涂了个干净,最奇怪的是,居然一点都不疼。
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你很擅长伺候人?”姜月萤没过脑子脱口而出。
“噗嗤。”
谢玉庭笑出声,俊朗的面容神采飞扬。
他兀自笑了半晌,才缓缓解释:“孤只是擅长上药罢了,小时候没少挨我母后的揍,故而有不外传的涂药方式。”
“皇后娘娘还会打你呀?”姜月萤问。
“很少有小孩不挨爹娘打吧,”谢玉庭语调轻松,忽而又道,“小公主这种自小千娇百宠的人自然不懂,估摸着你父皇从来没打过你,说不定都没凶过你。”
“唉,真羡慕啊。”
姜月萤的心骤然跌落至谷底,心里默默想,何止是没挨过打,联姻圣旨之前我都没跟他说过话……
有亲人是什么感受?可能她这辈子都无法知道。
她用极小的声音嘀咕一句:也没什么好的。
月华映在烛台,烛火燃烧,融化寒凉月色。
谢玉庭温热的手掌覆上,包裹住她微凉的手腕,轻轻捏动几下,今日提剑扭到的手腕忽而不疼了。
好厉害。
姜月萤发自内心地感叹,倘若谢玉庭出去做个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或许能收到无数赞誉。
奈何此人是太子,治国不是治伤,稍有不慎苦的必然是百姓。
她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所以不能眼睁睁看着谢玉庭被废,可是一个自小顽劣的人,真的能治国安邦、造福百姓吗?
这一步究竟是对是错……
“父皇五十大寿快到了,到时候宫中设宴,咱们得一同出席。”
“又有宴会?”
谢玉庭一脸无所谓:“吃吃喝喝罢了,宫里有一道水晶肘子特别好吃,到时候我去抢皇兄们桌上的,咱俩一人一个,夫君够不够疼你?”
“……”
听谢玉庭的口吻,以前没少抢别人桌上的吃食,宫规在太子殿下眼里不过是摆设。
“你消停消停吧,有这功夫不如
花点心思备贺礼,讨得父皇欢心,保住你的太子之位。”姜月萤说,“往年你都给父皇送什么?”
谢玉庭骄傲挺胸:“每年孤都亲手写寿字送给父皇!”
姜月萤无语凝噎。
“你那鸡爪子爬的字有什么好送的?”
太子殿下不服,大声嚷嚷:“太傅说我鸡爪子便罢,公主你也跟他学,是不是存心气死孤!”
“孤要是气死了,你就得守寡。”他狠狠威胁。
姜月萤面不改色:“求殿下给我一个守寡的机会,臣妾感激不尽。”
这是她头一回自称臣妾,堪称阴阳怪气的典范。
气煞某位太子殿下。
“想守寡啊?”谢玉庭笑得恶劣,拍拍她的小脸,“别做梦了,孤可是要万寿无疆的人。”
“厚脸皮。”
“公主也不遑多让。”
二人吵了半天嘴,空寂的卧房热腾不少。
不知不觉间,姜月萤低落的情绪烟消云散,开始用心琢磨起宫宴的事。
宫廷宴会不可避免要饮酒,尤其是在北梁,贵族个个千杯不醉,酒水当茶水喝,三杯倒的人定要遭受嘲笑。
从前她没有喝过酒,唯独一次饮酒还是在新婚夜,当时只记得晕晕乎乎,还被谢玉庭趁机戏耍,如此不胜酒力,怕是难以招架宫宴上等的琼浆玉液。
万一醉酒后意识不清,出丑还是小事,暴露秘密才最要命。
入睡前,她合上眼睛默默做决定,得偷偷找个酒楼喝几斤练练酒量。
不能被谢玉庭发现。
……
京都欢伯楼,酒香飘飘。
二楼雅座间,茶白色绸布隔帘遮住视线,姜月萤坐在雅间内,身旁站着贴身婢女青戈,身前是一方束腰圆桌,桌面摆着欢伯楼最好的春花酿。
欢伯楼的酒在京都远近闻名,不论是士族权贵还是江湖散客都爱来此处喝酒,身份各异,人流众多,这也是姜月萤选择这个酒楼的原因,不易被发现。
难得出来放松一回,姜月萤托腮,手肘支在桌面,安静听外面说书人口若悬河。
说书先生对各路消息无一不知,姜月萤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已经听到不少东宫里听不到的趣事。
比如,宣王新过门的侧妃是礼部侍郎千金,三皇子近日气性颇大,总对无端训斥周边官员,自然还有太子太子妃联手在赌坊大赚一笔,并且整垮了京都第一赌坊,还有太子妃因为纳妾与太子大吵一架……
讲得绘声绘色,姜月萤身为故事的主人公都被吸引进去。
青戈为姜月萤斟满酒,奉至手边。
姜月萤低头闻了闻,微微皱眉说:“倘若我喝醉了,你就把我打晕再带回东宫,不然我怕自己发酒疯真的宰了谢玉庭……”
第22章 密信还有一位跟太子妃长相一模一样的……
青戈只得点头。
姜月萤端起酒盏,小心翼翼抿了一小口,砸吧砸吧嘴巴,有点辣。
为了不呛到自己,她慢慢一口一口饮酒,动作不紧不慢,顺便把耳朵竖起来听大堂说书声。
率先传进耳朵里的,是百姓对太子和太子妃的议论。
“太子殿下居然真的把银子都赢走了,自己给自己下注,我真是长见识了!”
“那也得有太子妃愿意配合才行啊,在胡作非为这方面,这两个人莫不是相见恨晚?”
“拉倒吧,这俩刚赢完钱,回去就因为纳妾一事吵得不可开交,可见之前憋急了。”
“以后太子当了皇帝,也不可能只有一位皇后啊。”
“能不能当还说不准呢,没听人家都说陛下更属意……”
“咳咳,议论家事就罢了,朝政说不得。”
话头掐断后,众人赶紧催促说书先生继续讲。
只听醒木一拍,说书先生开始说起别的趣事。
“话说从江北逃窜来的难民无家可归,吃不饱穿不暖,流落街头可怜的很,就在这时!寒衣剑客领着他的追随者从天而降,带来无数银两,花了大笔银子建粥棚,搭帐篷,请了大夫为受伤的流民治伤。”
“到的比朝廷还快啊!”
有人忍不住问:“寒衣剑客难不成是什么富家公子,否则怎么突然拿出这么多银子?”
说书先生摇摇头:“寒衣剑客向来头戴斗笠遮面,老夫也没见过究竟是何方人士,但仁义之士不问出处,受过他恩惠的人只要谨记恩情就好,莫要去探寻他的身份。”
人群纷纷认同。
“当年我家闺女掉到水塘里,就是寒衣剑客给捞上来的!现在我经商赚了不少钱,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报答恩人。”
“我也是我也是,两年前我被山匪打劫,多亏了寒衣剑客出手搭救。”
“如此侠义之人,上苍一定会保佑他的。”
姜月萤听明白了这个故事,原来寒衣剑客不是话本里的人,是京都真实存在的一位蒙面侠客,处处惩奸除恶,救死扶伤,在民间获得不少声望。
好厉害的人,她产生了一丝好奇心,却也明白自己身为太子妃,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传闻中的侠客。
她又抿了一口酒,默默思索。
剑客应该都佩剑,挥剑斩四方,为人潇洒不羁,一身侠骨,豪气盖云天。
提到剑,姜月萤不免想起家里那位纨绔太子,以及他手里那把花里胡哨的华丽大宝剑,一时又头疼起来。
她端着酒继续喝,一杯接一杯,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开始模糊不清,酒壶重影,手腕无力,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桌案怎么软软的,脑袋怎么硬硬的……
青戈见状连忙半蹲下身子,问道:“太子妃,你醉了吗?”
“啊……?醉没醉我也不清楚……”姜月萤眨巴眨巴眼睛,说话黏黏糊糊。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是……”阿萤,不对不对,姜月萤使劲摇头,“本宫是安宜公主,对,公主!”
青戈松了口气,还记得伪装身份,应该没彻底醉酒。
姜月萤继续往嘴里灌酒,不适的辛辣早已淡化,渐渐的越喝越甜。
少顷,她迷迷瞪瞪趴在圆桌,双颊泛出粉嫩的绯红,如同四月春桃。
外面的说书先生还在滔滔不绝讲寒衣剑客,姜月萤听着听着开始亢奋,忍不住幻想自己也是仗剑走天涯的江湖人,突然站起身,举着喝空的酒盏开始比划。
脚步虚浮,摇头晃脑,脸上表情呆呆傻傻。
这回是真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