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走,明天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你与野男人私会,这违了皇上的赐婚,是欺君之罪!”沈娴自以为得了理,不依不饶,上来要扯她的袖子。
婳春冷脸打掉她的手,护着月栀先坐进马车,回身神情不善的注视着沈娴。
“沈郡主,我家公主身体不好,连皇上都小心呵护,遣了太医到府上每日一顿药温养着公主的身子,郡主倒是毫不顾忌,又拉又扯,弄伤了公主,只怕郡主担待不起。”
沈娴自小被家里娇惯着,进了京更是仗着皇上亲封的郡主名头,走到哪里都是一片簇拥,此刻竟被一个下人训了。
仰头瞪着她,怒道:“我与宁安公主说话,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份儿?”
婳春轻蔑瞥她。
“公主都说了要回府,没空与您胡闹,要查什么野男人,传什么幽会,您有胆子就尽管去试,真把事情闹大,郡主合该想想皇上是会信您还是信我们公主。”
说罢,不再理会沈娴,强硬的撤了踏凳,叫车夫赶车回府。
“你们公主府的下人真是反了天了。”沈娴被马车丢下,气的在原地跺脚。
没过多久,她的贴身丫鬟也回来了,后面跟着两个鼻青脸肿的家丁,走路都歪歪扭扭的。
丫鬟惊魂未定,慌张道:“小姐,那男子不知是什么神人,身边养了好些高手,我们只是远远的跟着,没出一里地就被发现了,给他们打了一顿。”
庆幸丫鬟是个女子,被他们手下留情,没有落得跟家丁一样的下场。
沈娴苦恼的敲敲脑袋,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月栀与人私会,被撞破还理直气壮,难道是想着嫁给梁璋后,还能光明正大的养面首?怎么好事都让她给占了?
一段沉默后,丫鬟小声劝:“小姐,我看这事不大好办,不然就算了吧,其实陈公子人还挺不错的,只是不大爱说话,郡主别跟他计较就是了。”
沈娴凝眉深思,“小雀,你说我一个内宅闺秀,如何能得了如今的权势富贵?”
小雀:“因为老爷对皇上的知遇之恩。”
沈娴扬起高傲的头:“这是一个机会,有了这个机会,我们全家才能延续侯府的富贵,但我要是没有在爹的灵堂上闹那一场,我就只能待在侯府,等待嫁一个像爹那样的将军,然后看着自己的丈夫像爹一样死在战场上,成为和娘亲一样独守空宅的寡妇。”
她稚嫩的眼中透出不合年龄的野心。
转头看向小雀,眼神恳切,“女子嫁人便是另一个命数,眼前又有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怎能轻易放弃?”
嫁给陈兰泽,固然是富贵的好日子,却少了夫妻间的温情贴心。
嫁给梁璋,虽无泼天富贵,却也短不了她郡主的俸禄,还能与夫君琴瑟和鸣。
“我想的很明白,嫁给梁璋,我后半生才会幸福无忧,小雀,这是个改命的机会,这个机会我一定要争。”
小雀懵懂的眨眨眼,她懂,又不太懂。
小姐总是想要最好的,在燕京跟其他的富贵小姐争,在家跟小少爷争……因为小姐心高气傲,光彩夺目,配得上最好的东西。
“只要小姐想做,奴婢都会帮您做。”
“乖小雀,等我嫁进梁家,一定为你选一个好亲事,给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让你也风光大嫁。”
“奴婢不想嫁人,只想陪着小姐。”
主仆两个说着小话,很快把今夜遇到的挫败抛到了脑后,一边走回自家马车旁,一边商讨要如何借宁安公主私会情夫一事,让公主府和梁家断绝姻亲。
河畔水声潺潺,流水荡涤着空无一人的小船,摇散了船舱内的暧昧气息。
不多时,桥畔再不见人影。
长夜漫漫……
*
弯月渐渐西落,穹顶的银河亮了又熄,后半夜,宫墙内外一片寂静。
太极殿内,落了帷帐的龙床内传出隐忍的低喘声。
裴珩几度入睡,闭上眼睛就做起光怪陆离的梦来,身子又燥又热,怎么都睡不好,那个吻的余韵迟迟未消,甚至从心口往下钻去,叫他彻夜难眠。
贴身太监并不知他与月栀私会之事,为他操办这些事的程远向来嘴严,不会多问,裴珩满心的烦躁,不知道该发泄在什么地方。
连着批了三天奏折,依旧压不下那股无名的邪火,气得他去演武场,叫御林军统领来与他过招。
皇帝这些日子异常的反应,年轻莽撞的躁动,近身伺候的人都看在眼里。
“才多久没操练,武艺竟生疏至此?”
演武场上,裴珩不悦地将手中剑抛给远处的程远,回头看向御林军统领,面色不善。
“若朕记得没错,你今年快五十了吧?这个年纪本该是老成持重,武艺烂熟于心,你竟连朕十招都接不住,是刻意让着朕,还是本事不济了?”
统领跪在地上,“臣该死,是皇上英武过人,臣上了年纪,怎敌得过皇上。”
这番说辞若是说给先帝听,或许会念他劳苦功高又无惹祸的心思,就饶过他。
可裴珩与先帝的脾气大相径庭,他不喜武将怯懦、文官张狂,前朝整治大半,宫里也不能放过。
“连朕都敌不过,要朕如何放心你率领御林军保护朕?既然上了年纪,就不必在宫里呆着了,赏你黄金百两,回乡养老吧。”
御林军统领一愣,不敢再辩,俯首谢恩,“微臣谢主隆恩。”
旁边随侍的太监递了汗巾过来,裴珩随手接过擦擦汗,看统领退出演武场。
“去城外军营叫小段过来。”
“是。”太监速去。
半炷香后,一个年轻精瘦的小将赶到演武场,见到裴珩,规规矩矩的下跪行礼,“末将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裴珩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起来吧,拿上你的兵器跟朕过两招。”
“末将遵命。”小将接过随身副将扔来的长枪,空翻到演武场边缘,用枪尖挑起一把陌刀,将它踢向裴珩。
“还请皇上接刀!”
裴珩伸手,稳稳的接住陌刀,飞身上去同他真刀真枪的战起来,打的酣畅淋漓。
一同在战场上闯出来的兄弟,两人武艺不相上下,小将本以为两人能同以往那般打个平局,却没想到裴珩这次下力特别狠,刀刀震的枪柄打颤,他握在枪柄上的手都被震麻了。
连过近百招,小将终于体力不支,枪头撑地认了输,喘息着惊叹:“不成不成,皇上这是憋了多大的火,真要打死末将不成?”
裴珩低喘,同样出了一身汗,将陌刀扔回边缘,接来汗巾,片刻便恢复了平静。
“进宝。”
“奴才在。”
“传朕口谕,即日起擢升四品骁勇将军段云廷为二品御林军统领,统管皇宫护卫。”
“是,奴才这就去传旨。”进宝多走了两步去段云廷面前,“皇上的旨意,将军可都听清楚了?还不快去谢恩?”
段云廷收起长枪,还没缓过劲儿来,拖着满身是汗的身体忙去裴珩面前谢恩。
“免礼,快起来吧,弄得一身脏污。”裴珩看他汗湿的身体在下跪时粘了演武场的尘土,不免嫌弃。
段云廷傻笑着起身,不为自己升官而高兴,反悄悄凑到帝王身边,小声问。
“皇上今日如此火大,莫不是连日忙碌政务,积了太多劳累的缘故?”
说罢自己皱起眉,“不该啊,皇上后宫佳丽三千,数不清的温香软玉围着您,怎么还会有发不完的火呢?”
裴珩偏头瞪他。
段云廷神情一怵,打哈哈道:“不是末将想打趣您,实在是您这个年纪,早该大婚立个皇后,选秀充实后宫也是情理之中,是男人,谁会不想娶媳妇儿呢?”
他比裴珩小两岁,刚入凉州军便在裴珩麾下,武艺比别人学的快,打仗也比别人敢拼命,此时说起这些无关生死的话,更是胆大。
知他无意冒犯,甚至提出这建议是出于好心,裴珩轻叹一声。
“朕并没有心仪的女子。”
若夫妻成婚,不能白头偕老,他宁愿专心政事,也不想像父王那样左拥右抱,厚此薄彼,害得妾室惨死,妻儿流放,不得安宁。
“一定要是心仪之人才能为皇上排忧解难吗?”段云廷笑的天真,放低了声音,“难道皇上就不曾对哪个美人有过那种无法抑制的冲动?”
没读过书的人,谈论起原始的欲/望总是格外坦诚。
裴珩深吸一口气。
“此事到此为止,你退下吧。”
段云廷收起了笑脸,躬身退下,留他一个人在演武场上沉默深思。
进宝原是宫中的管事太监,新帝登基才被提到御前伺候,这几日看着皇帝白日烦躁,夜里睡不安稳,他又急又忧。
这会儿看着退来的段云廷,小声问:“将军可看出皇上对选秀之事是什么态度?”
段云廷耸耸肩,说不出个所以然,喃喃:“皇上似乎没有喜欢的女子,前几年在军中,只听他念叨家中的姐姐,从不见他与我们一起谈论美人,想是皇上的姐姐美若天仙,在皇上心里,没有美人能比得上她吧。”
“将军慎言,怎能将宁安公主与皇上选秀之事混为一谈。”进宝面色严肃,心想这浑话万一让皇上听见,他们两个都得掉脑袋。
段云廷满眼无所谓,他说的是实情,又不是信口胡诌。
“公公快去伺候吧,我要去御林军中上任了。”说罢,提枪带上自己的副将,意气风发的离开了。
不多时,进宝果然被传召过去。
对练已经结束,裴珩的脸却越来越红。
进宝心想他是被段小将军的话点开了情智,终于对选秀起了心思,心中欣慰,却听年轻的帝王开口说。
“你去一趟公主府。”
进宝无奈:又是公主府?真如段小将军所言,皇上还真是满心只想着宁安公主。
“就说朕夜不能寝,替朕……向公主讨一件往日的旧衣来,助朕安眠。”
话说罢,裴珩悠长的吐息变热,刚刚打斗过泄出去的那股火,莫名又在胸膛里烧了起来。
第31章
清冽的松墨香像是将她拢进了山水画里, 身上浸得湿漉漉,心跳又急又重。
彼此的躯体之间还隔着一点距离,却在这潮热的氛围里仿佛肌/肤相亲, 一点细微的触碰就牵动脑中的欢愉,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密不可分。
一梦终了,月栀在床榻上睁开眼睛, 脑海中仍是那夜叫人脸红心跳的吻。
已经过去了三天,她就是忘不掉。
每每想起来, 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害羞,小肚子酸酸的, 酝酿着某种她还没有触碰过的情绪, 幸福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