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如意,也有遂意之意。”
“臣妾不求她才貌双全,不盼她嫁得贵婿,只盼一生无忧,事事遂心。”
一生太长,求平安,求富贵,求姻缘,终有尽头。可若求事事遂意,那便是大自在。
不论何种境地,何种性情,凡是我想,我都能得到。这是身为母亲,桑青筠对她的女儿最大的祝愿。
至于皇子,他生来便背负着太多,她只愿为一盏明灯,一根缝衣线,给他无尽的关爱。
谢言珩温言:“一切都好。”
“那咱们的皇子,便取名为承儿——”他在她的手上轻轻写下,“谢景承,阿筠可喜欢?”
桑青筠反握住他的手,疲倦地缓缓合上眼睛:“陛下对承儿寄予了大期望,这是承儿的福气,臣妾很欢喜。”
“陛下,如今千山已过,愿咱们一家四口,从此顺遂如意。”
谢言珩将她放平,掖好被角,最后吻了吻她湿润的额头:“安心睡吧。”
“朕会一直在这守着你。”
第113章
昭宸十一年三月, 又是一年春好日,宫内桃花灿如霞。昭阳宫内花瓣满地,芳菲满园。
宫内的楹窗早早推开, 散浊进清,起身便嗅得一腔花香。
自从生了孩子以后,桑青筠彻底没了睡懒觉的习惯, 每日天更蒙蒙亮就要起身。倒不是她非要做个全然称职的母亲事事亲为,嬷嬷和宫人们已经把绝大多数的活计都做了, 而是迟迟不肯,非要每日早起都看见她,再给一个香吻才肯乖乖起身去国子监。
迟迟是岁意的小名。
这孩子性情风风火火,说一不二,又被陛下和她们宠得无法无天, 在宫里肆意玩乐,谁都能拉上玩一会儿, 哪都有她的身影。
这孩子底色虽好, 可就是太过急躁了些,所以桑青筠和陛下商议取了这个小名,意为岁岁迟迟, 放缓脚步。
有时人步履匆匆,往往会忽略身边的美好,性情太急也会伤身,故而取了这个小字来冲和她的性格。
但孩子还小, 显然没有领悟到父母背后的期盼, 随着年岁越来越大,她倒更会撒娇卖乖了。
桑青筠身披单衣,支额歪在软榻上打了个呵欠, 睡眼惺忪:“今日若再迟到,你师傅罚抄罚背,我可不帮你想法子了。”
“你父皇昨晚可说了,今日若表现得好,晚间带你和承儿夜游太液池放花灯。”
她看都不看赖床的迟迟一眼:“哎,若是你罚抄去不成,那母妃和父皇带着承儿去吧,反正你皇兄从不赖床,可比你勤勉的多。”
原本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装听不见的小公主立马睁眼了,噘嘴道:“母妃不讲理!”
桑青筠气笑了:“母妃不讲理?是谁昨晚和父皇信誓旦旦的保证,今日一定乖乖听话,绝不迟到早退惹师傅生气?”
岁意蹬了蹬腿,小小的人在被窝里乱成了鸡窝:“谁让你们给我取小名叫迟迟的,我真慢了,你们又说我。”
说着说着,她张嘴就要哭嚎,水灵灵的一双鹿眼泛起泪花:“母妃坏!母妃不喜欢岁意了!母妃说好的每日都来陪岁意起床,可是到现在母妃都不来亲亲我……”
她抱着被子哭得可怜,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桑青筠。
桑青筠顿时心软了,只好上前亲了亲她的额头,无奈道:“偏你会磨人,不讲理还犟三分,看你对着师傅撒娇管不管用?”
岁意顿时破涕为笑,吐了吐吐舌头,依恋地抱住母妃哼唧道:“对父皇和母妃管用就行。”
“还有裕娘娘,妍娘娘,黎娘娘……”
说着说着她又摆着指头数起数来,架势简直要把人都念一遍,桑青筠听得头疼,连忙将她抱下床:“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快更衣盥洗吧。”
岁意这才乖乖配合着嬷嬷和宫女们为她换衣梳头,洁面净手,最后打扮得干净利索出门了。
她走出房门,正好看到哥哥从他的寝宫走出来,两人一道去国子监上学。
见状,小公主谢岁意暗暗觉得,看来哥哥和她一样都喜欢赖床,所以才同步出来,这根本就不是值得心虚的事情!
一双眼弯成了月牙,岁意一蹦三尺高过去和哥哥勾肩搭背:“你也有今天!滋味不错吧?”
实则她不知道,为了哄她起床而不迟到,桑青筠特意命人以后早两刻钟唤她起身,这才刚刚好赶到时间。
谢景承:?
但他一向不清楚这个妹妹的脑回路,十分敷衍地嗯了一声,而后慢条斯理地走到桑青筠跟前行礼:“母妃,承儿去国子监了。”
承儿这幅样子,简直和他的父皇如出一辙,桑青筠屈膝下来,也轻轻吻了承儿的额头,温柔地笑着说:“好,路上要当心。”
谢景承微微红了脸,扭过去说:“母妃,师傅说了,七年,男女不同席……承儿已经长大了,您不可以再亲承儿了。”
桑青筠忍俊不禁:“看来承儿平日里是饱读诗书,乖乖听师傅的教导了。”
“知礼知耻,这很好。但凡事有度,只要不越礼法,不乱纲常,其余诸事,往往揣度着来也无妨。”
“但若承儿自己认为这不好,母妃将来就只亲亲妹妹。”
谢景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是低声说了句:“那还是算了,等承儿再大些……母妃才别亲承儿了。”
桑青筠揉了揉他的额头:“好,那母妃就依你。”
岁意和承儿起身去国子监,一人身后跟着四个乳母和宫女,蔓姬笑着上前又细细交代了番,两个孩子才并肩向国子监的方向走去。
两个孩子,一个稳重自持,一个蹦蹦跳跳,渐渐消失在了宫道尽头。
等送走两个孩子,桑青筠也过了困劲儿了,回笼觉是睡不好了。
她懒得这么早便更衣梳妆,仍披着里衣坐在了自己寝宫的暖阁里。
案几上放着绣框和丝线,她拿起来仔细地看过以后,这才理线动手。
这是陛下的一件常服,两年前她亲手做的。自从生了承儿和迟迟以后,她大多的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陛下又不许她操劳,所以能给陛下做些东西的时间少之又少。
两年前的破损常服了,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按着陛下的身份早该更换。可陛下从不骄奢淫逸,更将她做的这件视若珍宝,不肯丢弃,还不许尚服局的人来修补。
没法子,她只能亲自缝补,好让陛下继续穿。
其实桑青筠知道,陛下是重视她的心意不假,可她也知道,陛下这是故意的,想借衣裳的名头让她多留点时间给他。
在一起这么多年,还时常吃两个孩子的醋,三个人明里暗里你争我抢的,恨不得将她分身。
虽有时也会觉得无奈,可这样富足祥和的生活,这样伶俐可爱的孩子,若非陛下,换了世间任何一个男子都给不了她。
从前她觉得出宫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必勾心斗角,看人冷眼,总觉得留在陛下身边只会是无尽的灰暗,凡是出宫,随意挑一个平凡男子也比跟着陛下强些。
可他就是能以帝王之位身体力行的告诉她,他即最好,世间再无人能及。
晨起的春光十分明媚,透过大敞的楹窗照在殿里,整片明晃晃的,亮堂极了。
桑青筠一针一线地缝着,不自觉又想起陛下来,下意识地笑了起来。
闻蕤立在一旁掩唇偷笑:“娘娘怎么突然笑起来了?是好不容易送走皇子和公主,还是因为想陛下了?”
“陛下去京郊巡视,算算日子今日就该回了。您和陛下当真是日子越久越如胶似漆,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桑青筠略显羞涩地笑了笑,温和地打趣道:“旁人羡慕,你可不羡慕。”
“再过三个月就要出宫嫁人了,还是你亲自挑的夫婿,我求陛下赐的婚。才子佳人,岂不是人间佳话吗?”
闻蕤脸红道:“奴婢本不想嫁人,想一辈子陪着娘娘的,还不是您要撵奴婢出宫,奴婢可舍不得您。”
桑青筠笑道:“我自然也舍不得你们,可你心有所属,我怎么能不成全?你们的宅子就在长安,我若想你,随时入宫来就是了。”
说话之际,门前传来高声唱礼,陛下回来了。
闻蕤笑中含泪的起身退到一边伺候,桑青筠也停下了手里的绣活。
谢言珩进殿的速度比平时快上不少,可见他归心似箭了,桑青筠迎上去抱住他,将头依偎在了他胸膛:“陛下回来的倒早。”
谢言珩沉声笑道:“朕思卿如狂,怎能不快马加鞭?”
“何况朕一直念着出宫前你说的,这么多时日过去了,阿筠可想好了?”
桑青筠慢吞吞地挪开视线:“做与不做都一直陪在陛下身边了,一个名分罢了,陛下怎么比臣妾还在意。”
自生下承儿与迟迟后,桑青筠为了好好照顾孩子,与报陛下约定好三年内不立后。
往后这四年,陛下每年都提,桑青筠每年都推脱婉拒。
若陛下不是陛下,若后宫不是现在这般平和,那这后位自然无人可拒。
可眼下这情况,桑青筠实在想不出做皇后有什么好。
每日嫔妃们晨昏定省,每逢大宴与陛下出入随行,宫外命妇拜见、安排,思量皇子皇女等琐事,都得皇后要做。
她不做皇后,这些事情无人做也没人说什么,可若是有了皇后,那就推脱不过去了。
何况皇后有什么好处?宫权,地位,尊荣,她都有了呀,谁也抢不走。
所以千算万算,都是不划算的买卖,她养着孩子应付着陛下已经够累了,哪儿有精力。
瞧她这模样,谢言珩便猜出她的意思,径直将她打横抱起,开口道:“进来。”
桑青筠:?
话音一落,立刻从外头整整齐齐涌进来两列宫女,手中捧着凤冠凤袍,凤册凤印,琳琅满目看花了眼。
桑青筠一时气结,谁知谢言珩落下一吻,温声道:“做朕的皇后吧,阿筠。”
“从前朕许诺你自由、无忧,将来这一点也不会变。”
“你不想做的事无人可以强迫你,但朕想和你白头同偕老,结发为夫妻。”
陛下的承诺向来都能做到,桑青筠顿时有些感动,缓缓点了点头。
可看到谢言珩嘴角的笑容时,她却后知后觉的感觉有些不对劲,只是说不出来。
一直到凤袍加身,凤印在手,她才恍然意识到,原来陛下的酒量从来都不是她想象中那般不好。
他从一开始便蓄谋已久,等她走近。
第114章
昭宸元年, 圣上登基。告天祭祖,御殿升座,百官朝见, 颁行恩诏,又迁原太子府妻妾入主后宫,始为新气象。
新帝即位, 意味着朝堂将有新局势,而整个后宫也将有大变动。
尚功局内, 桑青筠正在按着要求整理典籍。陛下登基后,文书案册大多都需要重新登记归类,另开新篇,今日是陛下的嫔妃们入宫的时间,宫中上下极忙碌, 品阶足够的女官和宫女们都去凤仪宫听训,凑新妃入宫的喜, 尚宫局内能做这些的只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