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吃痛,看到尚宝林也不高兴,小嘴一瘪,眼看着要掉金豆子:“母妃……”
谢毓瑶年纪虽小,可已经是个鬼灵精了,上回来给父皇送花就没进去,是这个人进去了,结果今天来又是她。
因此,她很是伤感,在御前就忍不住哭了起来:“父皇不要我了,父皇不要我了!”
聂贵嫔忙抱起大公主哄:“父皇最疼瑶儿了,怎么会不要瑶儿?”
孩童清脆的哭声传到帐内,谢言珩不必多想就传了聂贵嫔和公主进来,尚宝林自不能和公主相较。
戴铮躬身请聂贵嫔带着大公主进去,转身对尚宝林说着:“小主不必伤感,陛下若得闲,小主可再来试试。只是这会儿公主啼哭,陛下不会坐视不理。”
本是一番安慰之语,尚宝林也知道,自己在陛下心里实在不算什么。
只是少了这个机会,她还能不能等来下一个?
得宠的路太难走,前路渺茫。
她勉强撑起笑脸:“多谢大监,我知道的。”
临走前,尚宝林又回头看了聂贵嫔和公主一眼,发觉聂贵嫔也正回头看向她。
晚夜幽幽,不知是天色太暗还是她看错了,聂贵嫔的眼神格外凉薄。
第75章
再往后三天, 桑青筠一直在营账内“养病”,太医来把脉,确实说她有些受寒了, 故而开了些驱寒温补的方子让她调养。
所以她除了在床上看书,睡觉,时不时接待来看望她的陛下, 其余时间就是趁风小的时候裹得严严实实的出去走走,旁人越是热闹的时候, 越是当个旁观者才心静。
平时无人打扰,也不必随陛下参加比试应酬,就连此处的风景都更好看了些。
黎熙熙和妍容华倒是得空了就会过来看她,尤其黎熙熙跑的次数最多,但她喜欢热闹坐不住, 桑青筠便由着她玩。到底出门的机会难得,她们如今的身份是不比在宫外的时候自在了。
蔓姬往桑青筠的手上放了个热乎乎的手炉, 扶着她走出营账透气, 远远的,还能听到皇家鼓点:“这会儿人都随陛下去看射箭比试了,难得的清净。”
但桑青筠的声音依然放得很轻, 免得隔墙有耳:“是啊,旁人不在的时候才能清闲片刻,看看此处的景致,可惜再过三日就要回銮了。宫中虽富丽堂皇, 可日日都看着一样的一群人, 一样的四方天,勾心斗角,费尽心机, 就算呼奴唤婢众人簇拥,也算不得好日子。”
蔓姬自然明白主子在遗憾什么,也很清楚她想要的生活从来都不是这般,但事已至此,再说那些也没意义了,所以她便换着法子想让她散散心,人总要往前看。
“主子,前几日就说落霞峰风景如画,但一直不得闲去,不如咱们今日去看看?”
此处围场是天然的猎场,中有草原开阔连绵不绝,但一侧临森林,一侧靠近一座低矮的山脉。
大军扎营的位置就在草原靠近山脉这处,不光地势平坦,也是一处天然防护,晚上不会风太大。
所谓的落霞峰桑青筠也打听过,从围场往山上走,没多久就能看到。
说是一座山峰,实则这是此处小山脉的一处断裂,算是一处断崖。但前方视线开阔,远远还能看到大河,所以格外美丽。
陛下也曾提起要带她去落霞峰观景,但这几日因为她养病搁置了,倒是听说有几个嫔妃结伴去看过夕阳,的确是极好的。
不过山上风大,她本就是养病之身,去那里并不合适。若真想看,再过三年还有围猎,届时再一饱眼福就是了。
她摇摇头:“算了,倒也不是多感兴趣。”
桑青筠搭着蔓姬的走缓缓往前走:“这几日我养病,听说前去求见陛下的嫔妃不少,连万充衣也去了,只是陛下没见。”
蔓姬低笑道:“您养病,陛下没人伺候,嫔妃们自然蠢蠢欲动。咱们刚到围场那日,陛下不是见了尚宝林一会儿吗?虽说最后还是叫了您去侍寝,可到底有缘面圣,这就比其余人强了。”
“原本陛下只带您一人来的,若非皇后施压,您为了将来的打算不能让皇后太疑心,她们本来围场的资格都没有,但既有这般机会,自然要抓牢。奴婢看万充衣也是个有想法的,可惜被皇后利用而不自知,满心以为有了好的前途,皇后也未必是真心帮她。”
这么吹了会儿风,桑青筠散散浊气,心境也开阔了几分:“宫里没有背景的女人日子难过,她这种民间出身的就更是了。想出人头地是很好,可惜没有与野心匹配的能力,在宫里只会被吞得渣子都不剩。”
“尚宝林显然是皇后想抬举的人,位分、侍寝的机会皇后都给她安排好了,虽说陛下没有传她侍寝,但皇后是用了心思的。万充衣呢?她有什么?不过是给她一个希望,实则丢她自生自灭罢了。”
桑青筠缓缓回忆着:“那日在凤仪宫,我瞧见她和徐常在坐在一处伺候皇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皇后恐怕是在拿万充衣当对付我的后手。她是不会全然信我,但还指望着我做一枚好棋子彻底除掉贵妃,所以对我只会好,不会坏,总得有七八分信任,但是万充衣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若真有用,也是我和皇后撕破脸,皇后想法子让人来对付我的时候。”
说罢,她摇摇头:“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皇后眼下不会太把她当心上,只是结个善缘先笼络住而已。”
蔓姬笑着说:“奴婢怎么听您的语气里有点惋惜的意思,可是怜悯万充衣吗?”
桑青筠轻叹了口气:“后来我听熙熙说过她家里的事,知道她挺不容易的,也难怪会有这个性格。若她不直接了当的投奔皇后,她和熙熙交好,难道我能不分她一口饭吃?但她已经这么做了,我就不会再为她考虑,人的选择很重要。”
她抬起头,依稀能看到远处密集的人影,仅凭想象也知道那边多热闹:“走吧,外头风冷,咱们进去喝热奶茶。”
不必与人应酬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桑青筠懒倚软榻看书的功夫,还没翻几页就赶上了午膳。午膳才喝了些清淡的小粥,稍稍睡了一觉,再醒过来又天黑了。
在围场闲来无事,虽说生活不比在宫里周全,倒格外悠闲懒怠。
自从她病了,送来的膳食都是清淡落胃的粥菜,她不紧不慢地吃饱,又歪在榻上看起了书。
夜色渐浓,帐内的蜡烛依然亮着。
桑青筠下午睡多了这会儿不困,顶着烛光看没看完的书,外头的动静也从人声鼎沸渐渐平静下来,时不时能听到几句夜半闲谈的说笑声。
快到查人宵禁的时辰了,晚夜的秋风风势很大,卷着帐篷发出呼啦啦的声响。
每晚睡前黎熙熙都会来看看她,今日一直到这个点都没来,桑青筠心里平白的生出点不安。
她搁下书,准备让蔓姬去看看黎熙熙时不时已经睡着了,谁知还没开口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黎熙熙飞快地从外头跑进来,满头满脸的汗水,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了。
黎熙熙一进门就膝盖一软跪扑在了地上,惊得桑青筠忙起身将她扶起来:“怎么回事这是?”
她瞧了蔓姬一眼,蔓姬立刻叫上闻蕤一起一内一外地守在门口,桑青筠拍着她的背,低声道:“你别急,慢慢说。”
看到姐姐,黎熙熙这才回了回神,压低声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姐姐!出事了!我看到……我看到万充衣被人推下山崖了!”
桑青筠心里一沉,眉头立刻皱起来:“你确定没看错,是万充衣被推下山崖了?是何人推的,可看到了没有?”
黎熙熙连连摇头:“我原本是去落霞峰摘野花野草,准备编花环拿给姐姐解闷的,顺便看看晚霞。谁知我刚去,还没走近就听到了几句说话声。我本以为是几个嫔妃结伴而行过来,正准备带着乐然也去凑个热闹,谁知道还没动就听到惊呼一声,远远看到万充衣从崖边跌落,推她的人是个黑衣男子!”
“此事我和乐然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但我们两个吓坏了,躲在一旁不敢出声,只知道那人动手后环视了一周便匆匆走山路离开,不能分辨究竟是谁。”
桑青筠安抚住她,问:“此事除了我,你可还让旁人知晓了?你回来的路上有无异常?”
黎熙熙忙不迭地点头:“姐姐放心,我有分寸。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我和乐然都强装镇定,而且晚膳时间才过,无人注意到我们。”
“如此就好,”变故突发,桑青筠也是一头雾水。
万充衣不过民女出身,不得陛下宠爱,平时在宫里也谨小慎微从不敢与人结仇。
她这般存在,怎么会有人想要杀了她?
何况此事被黎熙熙看到,若等会儿清点人数时少了人,一定会有所盘问。嫔妃上山只能走大路,且有侍卫把守,今日谁上过山一问便知,黎熙熙就有嫌疑。
虽说不知道那人为何要害万充衣,可事情一旦败落,不可能不反咬黎熙熙一口。
她虽看到了万充衣被人推下去,可不知道是谁,无凭无据空口白牙,若遭人诬陷,她洗不清罪名。
思来想去,桑青筠唯有带着她提前在事情败露前告知陛下,将所知和盘托出,提前占领先机,如此才能多一分把握。
事不宜迟,打定主意后,桑青筠和黎熙熙说了一声便径直带着她去帝帐求见陛下。
有桑青筠带着,面见陛下的路果然畅通无阻,她们如愿跪在了谢言珩跟前。
看着这个本该乖乖在养病的女人深夜出现在帝帐内,谢言珩轻轻“啧”了声,而后便觉得这一幕十分眼熟,让他想起了那晚在太极殿时,她也是因为十万火急的事深夜叩见。
他垂眸静静地跪在自己跟前的两个人,最终还是打算暂且不追究她不安生养病的事,淡淡问:“所为何事?”
陛下如此开门见山,想必是猜出她有要事禀报,桑青筠不敢浪费时间,言简意赅地向陛下说明了方才事情的经过,然后带着黎熙熙伏地恭敬道:“马上就是查人头的时候了,一旦知道有人失踪,外头肯定会闹起来,陛下等会儿一问便知。只是嫔妾以为此事恐怕有蹊跷,万充衣一向安分守己,不曾在宫中树敌。”
听闻此言,谢言珩的神色没什么变化。
桑青筠紧张地抬头,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理此事,谁知他不紧不慢地举起杯盏抿了口,嗓音一贯的清冷疏离,第一句话却是对着身后一同跪着的蔓姬说的:“给你家主子系上披风,围场风冷,她受不得凉。”
第76章
桑青筠怔了下, 就连跪在一旁不敢抬头的黎熙熙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如此十万火急的事,陛下第一句在乎的居然是她冷不冷。
蔓姬领命后立刻起身退出去取她的披风来, 桑青筠则有些拿不准陛下此刻的意思。
是信了她说的话,等会儿事情发生的时候会相信黎熙熙几分,还是不信她的话, 这才压下不发?
但若说陛下不信,这也是没道理的事, 且看陛下气定神闲,倒像是不把这回事当回事一般。
桑青筠小心地问:“陛下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谢言珩觑了她一眼,淡淡道:“起来说话。”
“你说的事朕心里已经有数,等会儿是什么情况一问便知。但今日和朕所说之事, 若非必要,不必提及。”
“是, 嫔妾多谢陛下。”
陛下如此说, 桑青筠和黎宝林只能从地上起身,坐到底下的凳子上。
而后陛下又传人进来交代了几句,说不论生死都得看到尸身, 且不得任何人声张,一旦发现人影立刻回禀。
陛下这么说,显然心中另有打算,似是不愿意这件事闹大的样子。
不过如此也无妨, 只要今日之事不会牵连到她们, 陛下如何处置她们管不着。等会儿一旦闹起来,她们不必多嘴,且看看当时的情形再做打算也不迟。
毕竟黎熙熙发现有人推了万充衣这事除了她和乐然无人知晓, 自己主动说出来反而落人口实,还不如先装聋作哑。
围场周遭荒无人烟,是早就圈定的猎场范围,等闲百姓不会往这边走。何况早在从皇宫动身前,就已有先遣队考察过,想凭借地势从山上混入是不可能的,入口处已有重兵把守。
所以那所谓的黑衣人也只能从内部找,既然在内部,就一切都好说,想必还是后宫争斗的缘故。
抛开万充衣在宫中有无得罪人的事不提,单说动手这件事本身,能做得到的嫔妃就不多。
这次随行来围场的嫔妃虽也有数人,但大多出身民间,身后并无倚仗,有能耐在短时间内找到打手的更是寥寥无几。
那么其实可以锁定的范围很小,查还是不查,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何况对万充衣的死活,其实谢言珩并不在意。
他甚至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家世几何,他只需要派人查询,然后平息此事,撇去眼前二人的嫌疑和可能到来的冤屈即可。
谢言珩云淡风轻地放下瓷杯,看了眼坐在下侧满眼不安的桑青筠,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好笑。
在帝帐内又小坐了片刻,果然不出多时,外头便有人匆匆忙忙来报信,说少了一位嫔妃至今不归,外头的动静也闹腾起来。
围场里没有能管事的嫔妃在,聂贵嫔并无协理后宫之权,所以她虽是主位,却没有人会把她当主心骨。这会儿一个个都双目骇然地从营账里出来,拢着披风聚在了一起。
彼此这么一清点,就发现是万充衣不见了,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聂贵嫔原本从营账里出来的时候脸色还很不错,直到有人说似乎是万充衣不见了的时候,她的心微微一沉,再看到尚宝林脸色发白地从远处走过来,聂贵嫔的脸色才彻底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