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分家这事儿陶枝已经在二堂嫂那儿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只是不知大姑因此还病了一场。
“正月里你爹去看过,你大姑人都瘦一圈,如今是你大嫂子在床榻前照料着,也不知她这病能不能好起来。你姑父那个人你也知道,他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到底是数十年的夫妻,又同他生儿育女,没日没夜的操持着一大家子,你姑父竟一点怜惜都不曾有……唉……”袁氏说着都觉得心酸。
陶枝知道潘姑父的为人,他向来是个心狠的,她一点儿也不意外,倒是大姑,她身子一向瞧着不错,怎么会突然病倒?
“大姑是怎么病倒的?”陶枝问。
“还不是让你二哥气的,你爹问了,说是急火攻心,呕出一口血来,当时就晕过去了。”
说到底,这事儿也有她在背后推波助澜,真让大姑病倒了,她还有些过意不去。
“过几日要是去镇上,我和徐泽去看看她。”
“好孩子,你大姑见到你定然高兴。”袁氏很是赞许。
该说的都说了,也快到了做晚饭的时辰,陶枝便要家去。
陶桃抱着狗崽不撒手,撅着嘴,“阿姐,你有两只,给我留一只嘛……”
陶枝勾唇一笑,“我当然可以留给你,但是你要给它吃,给它喝,还得给它搭个窝睡觉……”
“那我把我的饭分一半给它,夜里抱着它和我睡不就好了。”陶桃如壮士断腕般,这回下定了决心。
她循循善诱,“可我家的小狗要吃肉吃骨头的,它喜欢睡自己的窝,要不这样,我们两家离得又近,你想它了就随时来我家看它,等你以后长大了,想养几只都行。”
陶枝知道陶阿奶定不会允许陶桃养狗,况且她还真舍不得在自家养了三个月的毛孩子。
陶桃泄气了,把狗崽还给她姐,眼睛里泪汪汪的,“大毛,我明天去看你。”
“好啦,小屁孩还掉金豆豆了。”陶枝笑着揉了一把陶桃的头发。
“我才没哭!”陶桃喊了一声,转身就跑。
袁氏知道这个小冤家又着急上火掉眼泪了,她笑着送陶枝离开,“你这个当姐的招惹的,还得让我这个当娘的去哄,大的小的,都闹人得很。”
陶枝斜眼一笑,“这下想起我在家中的好了吧?”
“胡说什么,嫁都嫁了。”袁氏闻到邻居家炊烟的味道,催她,“快些回去,别让你男人等着吃饭。”
陶枝笑着朝她摆摆手,转身走了,身后跟着两只跑得一颠一颠的小狗崽。
才到门口,陶枝发现自家的院子院门大开,徐泽听到人声,从灶房钻出来,看到来人是她,他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扭身又进了灶房。
陶枝这会儿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跟进了灶房,见他在剁兔子肉,一刀刀剁在案板上,皮开肉绽,听得人心慌。
他一出声就起了个高调,“你还知道回来啊?”
陶枝想知道,他究竟想给她安给什么罪名,又要得到什么补偿,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生出一丝好奇。
他见陶枝没有吭声,以为她心虚了,便接着说:“我一回来就找不到你的人,慌得我连水井里都看了一遍,要不是大毛二毛不在家,我还真以为你跟哪个野男人跑了呢……”
“你的两个毛孩子管教的很好,我回一趟娘家跟着我寸步不离的。”陶枝嗔道。
“那是自然。”他骄傲过后,面露委屈,“不管,你不告而别,害得我回家担心受怕,今夜怎么说也得好好补偿我……”
得了,又是这事,男人的脑袋里怎么总离不开那档子事儿。
陶枝今日在地里干了一天累得很,半点提不起兴致,只敷衍的催他快些炒菜,肚子都快饿扁了。
一盘茱萸兔肉,一盘蕨菜炒肉丁,都是重口的下饭菜。
吃罢晚饭,陶枝匆匆洗了澡,一沾床就睡了。
睡梦中她感觉有人的手在她身上摸索,醒来便对上他的眼,那双眸子在黑夜中亮得惊人,他不满道:“怎么我洗完你就睡着了,答应我的补偿呢?”
“我可没答应你……”
徐泽用吻封住她的唇,拉住她的手扣在头顶,唇齿辗转下行,温热的喘息尽数喷在她的脖颈间。
她情难自抑地闭紧双目,一次次战粟,一次次灵魂的激荡。
窗外春雨绵绵,雨丝被风搅得斜斜落下,浸透屋瓦、垣墙、田泥。
院后野塘平静的水面渐起涟漪,芦苇吐芽,香蒲拔节,沉寂一冬的新荷在惊雷声中浮出水面。铅云压昼,荒草欺地,雨势骤然变密,洋洋洒洒的淋透这片山下的村庄,天地间顿时荡起了一片朦胧的雾气。
睡梦中的人们终于盼来了,今春的第一场雨。
第64章
天亮时,雨也停了。
徐泽穿衣起来做早饭,陶枝昨夜被他折腾得不轻,这会儿睡得正香。他起身特地放轻了手脚没吵醒她,好让她多睡一会儿。
他洗漱完照例去给鸡喂水喂食,开春以来,那十几只鸡又挪到了前院灶房边的鸡圈里。
徐泽蹲在灶房门口择菜,余光一扫,发现鸡窝里多了三个白壳蛋。他心中一喜,连忙跨过竹篱笆去捡蛋,吃食的鸡群被惊得四散扑腾开,唯一的一只公鸡还气势汹汹的炸羽毛作势要啄他。
“去,去……”徐泽把鸡群赶开,伸手一掏,鸡蛋到手还带着温度,想来是刚下的。
昨天他在山上掰了点椿芽,这会儿正想着炒蛋吃。这下可巧了,正赶上这茬鸡苗的第一窝蛋。
他把择好的香椿端到井边去洗,还顺带提了一桶水过来,灌到灶房的大缸里。
点火烧灶,煮上一锅肉糜粥,用小火熬着。另一锅水也滚了,他把椿芽倒进去焯水,又投进冷水里晾凉。捞出来沥干水分后,切成细末,装进海碗里,打上三个新鲜鸡蛋,撒上盐巴,搅拌均匀,再不用什么别的调味,油热上锅一炒,香椿特殊的香味立刻就被滚油激发了出来,霸道而又浓烈。
徐泽没忍住用锅铲铲了一小块倒进嘴里,不咸不淡,味道正好,起锅装盘。
眼看着粥也煮稠了,他擦擦手去卧房叫人起床吃饭。
才推门进去,陶枝已经下榻穿好衣裳了。见他进来,她揉了揉酸胀的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徐泽心虚,摸了摸鼻子才上前,讨好道:“还难受着呢?我手劲大,要不我给你揉一揉?”
“不劳烦你了。”陶枝打掉他伸过来的手,坐到窗前梳头,“下回你再这样胡来,我再不理你。”
“不会了,再不会了……是我昏了头,没想着你身子受不住,你累了一天晚上还缠着你来了好几回……让你受累了。”他顿了顿,又想替自己辩解,小声道:“不过,我也不是故意的,那时,我看你也挺享受的,我才……”
“哐”的一声,是陶枝手中的梳子掉了。
什么?享受?
他、他……他怎么说得出口?
陶枝只觉得气血一下子涌了上来,心头猛跳,面上滚烫,手指扣住桌沿,羞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徐泽以为是她动气摔了东西,便噤了声,悄悄抬眼一望,只见她乌发边露出的一只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心下庆幸:还好,不是生气……
陶枝正想起身赶人,转念想起二堂嫂说的话,强忍住羞意,红着脸道:“下回,你一次、两次便好。”
见她开口说话声娇语软,羞答答好似一枝早樱,颤巍巍地含苞待放。
徐泽心中顿时生出一片柔软而滚烫的情意,她嗓音这样好听,姿态这样动人,他恨不能将她困在怀里再狠狠欺负一遍。
可是她才开口同他提了要求,他不能不克制住自己,年少炙热的目光就那样落在了她的脖颈间。
天人交战了片刻,他掩去眼底的情绪,像是认命了一般,叹道:“依你,都依你。”
陶枝得到回应,只轻轻“嗯”了一声。
其间多少事,不敢细说。或许等来日方长,磨得两人面皮都厚了,也就能摊开来讲了。
他捡起梳子捏了捏,走到她身侧,温声道:“我来替你梳头。"
陶枝来不及拒绝,他的手就握住了她的头发,梳头时手指无意间擦过她的耳后,那处还留着一夜荒唐的红痕,分外显眼。
她耳边一热,转移话题,“你当真会梳女子的发式?”
“见过别人梳,还没上手试过……”他闷笑一声,夸她,“你今日气色真好,我还以为是抹了胭脂膏子呢。”
陶枝闻言对着镜子一看,脸上确实一片酡红。
都怨他,什么气色好?
还不是被他臊的。
陶枝将目光落到镜子里给她梳头发的少年身上,剑眉轻拧,脸上一丝不苟,仿佛如临大敌。他的手指细长灵活,就是不够熟练,堪堪绾出一个发髻,歪歪扭扭,很是难看。
她忍笑,压了下嘴角,扭身把梳子从他手里夺了过来,“算了,我自己来吧。”
“行吧,我手艺确实不行。”徐泽痴痴笑了一声,“那你快些,菜都炒好了,我先去把粥盛起来。”
饭桌上,陶枝夸了他炒菜的手艺,还提起以前他说不擅厨的事儿。
徐泽抿了一口粥,“我原先一个人吃什么都无所谓,也就没那个心思自己下厨。其实炒菜做饭也不难,拢共就那几种调料,只要食材新鲜,去了腥气,涩味,咸了加水,淡了加盐,多做几回,难吃不到哪里去。”
“那是你舍得下油盐,还要顿顿有肉,什么菜和肉炒都难吃不了。我跟着我奶做饭做惯了,油盐上都俭省些,论味道确实还是你做的好吃。”陶枝夹了一筷子香椿炒蛋,一嚼口舌生香。
徐泽哪里经得住她这样夸,顿时就飘飘然了,大包大揽道:“那以后我天天都做给你吃,给你做一辈子。”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许食言哦。”陶枝也笑出声来。
“食什么言,我就乐意做给你吃,我疼我媳妇儿不行么?”他不满地朝她皱皱鼻子,脸上满是不可一世的自傲。
“行,怎么不行。这样会疼人的夫君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个。”陶枝一番话将他夸得心里舒坦极了,他嘿嘿一笑,嘴都合不拢。
吃完饭,徐泽接过碗筷去洗,“等会儿你也别下地了,和我往小东村走一趟,再去镇上把我昨天猎的山鸡兔子卖了,得的银子都给你,你去给自己买点桂花油、胭脂膏子、香粉子什么的。”
“好,今日田里也没什么事,胭脂那些就不必了,我倒是想买些菜种和豆种回来。也不知道埠田村的大集开了没有,我正好随你去张卫家找他大嫂问问。”陶枝拿起一块抹布擦桌子。
“哎呀,你别忙活了,灶房有我收拾。你只管去打扮,别等会又让我等你。”徐泽赶她走。
陶枝也是乐得有人献殷勤,笑眯眯地洗了手出去。
等回了卧房,她换了一身体面些的衣裳,夹棉的短袄子,翠色的裙子,还都是去年入冬置办的。一个冬天过去,眼瞅着将她的腰身养得圆润了些。
两人将家里收拾齐整关好门,徐泽背上一背篓猎物,夫妻俩就肩并肩往村头走。
因着村里人都忙着春耕,这日村头反而没几个人,清溪河边倒是蹲着两个捶洗衣裳的妇人。两人一路走到小东村,到了张家还真扑了个空。
农家少闲月,到了农忙的时节,上至五六十岁的老汉,下至十来岁的小子,家里头凡是有把子力气的都下了地。家里没人照看孩子,小娃娃们也都带到了地里,做些拾草根捡土块的小事儿,只有到了饭点,女人们才会提前回来煮饭。
徐泽把肩上的背篓卸下来,放在院门边上,“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人问问他们家的田在哪儿。”
这时两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抬着一个竹筐路过张家的小院,他们认得徐泽,兴冲冲地停下来喊他,“徐二哥!”
徐泽走过去薅了一把他们的头发,“跟你们小叔瞎喊什么,叫我得叫叔!”
两个男娃齐齐叫了一声“徐二叔”,又七嘴八舌的问他下次打猎能不能带上他们。
这两个孩子都是张卫的侄儿,徐泽只推说他不好做主,让他们求他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