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换上栀白色的新棉袍,将头发盘起来簪上银簪子,桃木梳篦也插在了发髻正当中,耳垂上挂着两个素净的银耳环。
徐泽在外头催,她用手指抹了一点唇脂涂上,对着镜子瞧了一眼,“来了,就好了。”
陶枝落后一步,徐泽笑眯眯地牵住她的手往外头走,他扯了下肩膀的包袱向她示意,“我带了些点心柿饼,还有水囊,你若是爬山累了就歇口气吃点东西。”
“夫君今日怎这般心细,越发贴心了。”陶枝杏眼一弯,唇角微微翘起。
徐泽心中很是受用,宠溺地掐了一把她的脸蛋,无奈道:“谁叫你是我媳妇儿呢,心思不放你身上放谁身上?”
陶枝羞涩一笑,只觉心中像打翻个蜜罐子似的,甜丝丝地往外冒。
夫妻两人锁了院门登上牛车,车把式扬鞭一挥,大青牛就稳稳的迈开蹄子。
二堂嫂今日瞧着容光焕发,脸上敷了粉,点了唇,一身水红的棉袄子,配的是柳青色的撒花裙。
她亲热地拉着陶枝的手,笑道:“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陶枝大致猜到了她所言何事,向她确认道:“可是心想事成了?”
“没错。我们与公爹签了契,需要两年内还清欠银四十两,从此便与他们潘家再无瓜葛。我俩还被赶了出来,如今是在我娘家鹈鹕镇上落脚,我娘给我俩腾了一间屋子出来,还给了我二两银子家用。”二堂嫂说起来脸上满是兴奋。
“这是极好的消息,你娘待你可真好。”陶枝也替她高兴。
“是啊,我娘是个要强的人,她靠着绣活儿把我们姊妹三个拉扯大,从没叫我们受过委屈。嫁到潘家这些日子,我也是猪油蒙了心,一心以为孝敬公婆、多忍让些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没想到被磋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正要狠心抛下这一切,还好你二哥他想通了,舍得和家里断绝关系,也不枉我们夫妻二人这几年的情分。”
她说到这儿,二堂哥面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陶枝看过去,才发现这些日子不见他果真瘦了好多,颊上都没几两肉了。
“你们夫妻同心,往后的日子也有了奔头!”陶枝笑着说。
“那是自然!”二堂嫂苦笑一声,“但四十两也不是个小数目,我想着正月天气还没暖起来,先让你二哥把身子养好,开春了再出去找活儿干,我也寻摸着看有没有我能做的活计。”
“是了,先把身子养好,这一关要是过去了,你们还有后福呢。”
“承你吉言了。”二堂嫂笑得眉不见眼。
姑嫂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颇为投机,二堂哥看着坐在旁边的徐泽,吞吞吐吐了半天,“妹夫,你的腿怎么样?可好全了?”
“上回换药拆了夹板,如今活动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要想进山也要等到开春以后再说。”徐泽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以他对这个二哥的了解,他根本不是打猎的这块料子。
二堂哥面上明显有些失落,一时又沉默了起来。
牛车摇摇晃晃走到永福村时,日头刚升到正当中。
村子就在山脚下,沿着上山的路设了些摊子,多是些卖香烛纸钱的。因着今日是正月十五,灵山上的灵慧寺大办法会,来往的香客众多,村里人又支了些卖饮子、烧饼、素包子的摊子出来。
二堂嫂付了车钱,四人跳下牛车,徐泽买了一笼包子让摊主人用油纸包好,又另买了两把上清香。
“上山吧,香我买好了。”他向众人招手。
前几日才立春,山道旁的积雪渐消,枯枝败叶间有草芽夹杂其中,走到了向阳处,才能看到地面有浅浅一抹绿意。林间鸟雀啾鸣,老树发新枝,春芽还未生,只有山门前那两株老松还苍翠依然。
徐泽腿才好走得比旁人慢些,陶枝在后头搀着他,让哥嫂二人先进寺礼佛。
山道蜿蜒,石阶被融化的雪水浸得发黑,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山上走,与下山的香客们擦肩而过时,能闻到他们衣袍上沾染的香火气,越是往上走,空气中的香火气更甚。
过了山门,见他们哥嫂候在大雄宝殿外头干巴巴地搓着手,徐泽失笑,“瞧我,香在我手上拿着都忘了,还催你们先走。”
“无妨,正好我们一齐进殿拜菩萨。”二堂嫂笑着接过一把香。
大殿里头支着朱漆香案,正当中供着一尊一丈多高的鎏金菩萨像,菩萨慈眉善目,俯视众生。沙弥们在两侧打坐,一阵阵诵经声如潮水涌过,震得人耳膜发麻。
点香三支,笔直奉于掌中,闭目心中默念所求之事,叩首三次,将香插入香炉。
四人拜完菩萨从大殿出来,正巧午时的法鼓擂响,香客们挤在经幡下领开光的红线。
徐泽上前穿过人群从沙弥手中领了一根,献宝似的递到她面前,“你来系上,为我们家驱邪避祟。”
殿外的菩提树下,多的是系红绳的香客,徐泽为她拉下一根树枝,让她上前来。满树的红绳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陶枝挽过颊边的碎发,回头望着他,眉目如春水乍起,眼底闪过一片潋滟银光。
徐泽失神了片刻,朝她皱一下鼻子,催促道:“你快些,我手酸了。”
陶枝踮脚去系绳,身子一晃,便有一个结实的臂膀拢了过来,他几乎将她半搂在怀里。
两人心照不宣地感受着这片刻的亲密,直到红绳系好,那揽在她腰上的胳膊都没放开。
“你们小两口感情真好。”有人搭话。
陶枝红着耳朵看去,是一个穿着灰布棉袍的老妪,她臂弯里挽着一个大竹篮,里头装的是一些草鞋、木梳和八卦镜。
那老妪正想上前兜售货物,徐泽却摆了摆手,一把拉着陶枝往偏殿去。
偏殿正在施粥,铁锅熬的菜粥咕嘟冒泡,混着供佛的干枣甜香在殿内飘散开来。
施粥的大灶前排的队伍很长,徐泽将陶枝安顿好便去排队,这时哥嫂二人也跟了过来,陶枝招手让他们过来坐。
人多嘈杂,不知二堂嫂说了些什么,二堂哥就转身排到徐泽身后去了。
“妹夫一个人也端不了四碗,我让你二哥一起排着去了。”二堂嫂解释。
“二嫂你方才在殿前许了什么愿?”陶枝与她闲聊。
“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么,我可不告诉你。”二堂嫂神神秘秘的一笑。
“哎呀,说说嘛,让我猜猜,莫非是早日给二哥怀个孩子?”陶枝促狭道。
二堂嫂面上起了一阵薄红,“你这嘴,还真让你猜着了,怎么?莫非你也许愿要孩子了?听说这里的菩萨求子可灵验了。”
陶枝干咳一声,“那倒没有……”
她与徐泽连夫妻之实都没有,哪里能凭空怀上孩子。
二堂嫂是过来人,以为她们新婚夫妻太过生涩,还没晓得其中的乐趣,平日里房事失和,一时才难以怀上。
于是颇有责任心的问:“你们二人的房事可还契合?要不我与你聊上一聊?”
陶枝:……
她闹了个大红脸,嗫嚅道:“这里可是佛门清净地,怎好说这些……”
二堂嫂豪气干云,“那下山的时候我同你说!”
这边徐泽他们端了粥过来,二堂哥一走近便听见自家媳妇儿说的话,他疑惑道:“你要同大妹妹说什么?”
“没什么,女人家的事儿,你别问。”二堂嫂从竹筒里抽了几双筷子分发给众人。
徐泽从包袱里取出山下买的素包子,又将带的吃食一一拿了出来,向他们哥嫂二人说:“不够这里还有。”
“尽够了,这灵慧寺的斋饭竟这么大一碗,我都怕吃不完。”二堂嫂端起碗喝粥。
陶枝和二堂嫂各喝了大半碗菜粥吃了一个包子,剩下的包子都进了两个男人的胃。吃饱之后,徐泽提议在庙里逛一逛,四人结伴而行,将后头的塔林转了一圈,便准备下山。
路上二堂嫂刻意让陶枝与他们拉开距离,姑嫂二人远远缀在后头说话。
“你们这半年来同房的次数多吗?”二堂嫂问得直白。
陶枝红着脸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答她。
二堂嫂只当她脸皮薄,与她一本正经的分析起来,“妹夫他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纵是房事上莽撞了些,你也别强忍着,重了,轻了,疼了,累了,一定要同他讲,这些只有你自己知道,别怕羞,两人都舒服才叫真正的床笫之欢。”
陶枝听得面红心跳,心中却想着原先娘亲与她说的,和二堂嫂说的却大为不同,究竟怎样为真,她也无从辨别。
二堂嫂趁热打铁道:“你知道镇上书铺有那种册子,你叫你男人买一册来,你们学着弄,可有意思了。”
陶枝好奇,红着脸问:“是何种册子?”
“就和店家说画两个小人的,只一开口,店家就懂了。”二堂嫂颇为熟稔。
“唔……”
陶枝抬头见前面两人站在路口等着,徐泽的目光投过来,她红着脸心虚的避开。
山脚下有载香客的牛车,他们两夫妻不同路就此分道扬镳了。一路上陶枝都攥着衣裳,脸颊红通通的,努力消化着二堂嫂教授与她的知识。
等回了家,徐泽疑心地扣住她的手,“你怎么了?从下山你就不太对劲……”
第62章
陶枝目光闪躲,“也没什么,二嫂她同我讲了一些女人家的私事。你今日走路多,别累着了,赶紧去躺会儿,我去后院给鸡喂食。”
说完,陶枝逃也似的推开他走了。
徐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皱起眉,他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气,显然对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他抱臂支着下巴,轻哼一声,“多半有古怪!容我夜里再细审!”
是以吃罢晚饭,沐浴过后,有人好整以暇的坐在床榻边,目光如炬的盯着坐在窗边通头发的女人。
她将一头及腰长的墨发擦得半干,用梳篦慢慢梳通,坐在火盆边晾了好一会儿。直到头发干得差不多了,才起身解衣裳将棉袍挂到木架子上,一回身正对上徐泽狐疑的眼神。
陶枝把头发拢到身前坐到榻上,有些不解其意,“怎么?你脱了衣裳还不好好躺着。”
话音将落,徐泽突然欺身逼近,将她困在床边,双手沉沉地按在她的肩上。
陶枝愣了一瞬,抬头看他,正迎上他灼热的视线,他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一丝委屈,半晌,他憋不住了,“你瞒着我……”
陶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眸半阖,忽而俏生生的瞪了他一眼,“我有什么好瞒着你的?我的事你不是都一清二楚。”
徐泽迟疑,不甘心地问,“那下山的时候……”
陶枝顿时耳尖一热,垂目不敢看他。
原来他说的“瞒”是这个,可她又没法子与他挑明了说,实在是太难以启齿了。
徐泽察觉到了她神色的变化,脸上露出一副我就知道有鬼的表情。
徐泽不满地摇了摇她的肩膀,又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与她对视。
四目相对时,但看那双杏眼含羞带怯,盈盈水光如春塘初涨,一圈一圈漾开在他心头,抽丝剥茧般抹去他的心间的疑虑,反而勾起情丝万缕。
她的鼻息柔柔地拂在他的虎口上,他只觉血气上涌,心跳不自觉的乱了,眼中除了那嫣红的唇瓣,再无他物。
那唇瓣一开一合,也不知说了什么,他耳边仿佛隔着层纱并没有听清,唯有心跳有如擂鼓,振振作响。
他喉头微动,眼眸也暗了下来,一俯身就吻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陶枝顿时方寸大乱,想推开他,又被他吻得意乱情迷,檀口微张,他的舌尖便趁虚而入,带着几分急切,勾着她一寸寸厮磨,时而抵死缠绵,时而轻衔挑弄。
一吻作罢,他气息微乱地抵着她的额头,却仍用手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摩挲着那只娇艳欲滴的唇,眼中满是迷离的情欲。
陶枝此时面若红霞,从耳尖红到了脖子根,手心里也紧张得出了汗,潮乎乎的一片。
陶枝心中已做好了准备,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谁知他叹了一口气,亲了一口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