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陶枝经他一提,也有些担心自己准备得少了,连忙又把大陶钵搬出来和面。
她往钵子倒了半袋面粉,又舀了一大碗水,边往钵里倒水边用筷子搅拌。和匀的杂粮面,揉捏成略有些潮湿的面团,再揪出不大不小的面剂子直接用手按平,往这炖菜的锅边一贴,既好吃又省事。
酸菜猪杂汤炖得汤鲜味浓,光是闻到香味就令人口舌生津。陶枝把烙好的饼子铲下来,再把汤盛起来,刷完锅往灶下添了些柴就开始炒菜了。
这边饭菜的香味随着炊烟飘散开来,勾得后院井边干活的众人,愈发饥肠辘辘。
罗聪率先撂了挑子,把木桶提上来就势往地上一躺,哀嚎道:“干不动了,歇会儿,歇会儿……”
徐泽看他那死鱼样儿不免好笑,过去踢了一脚,骂道:“到边上躺去,别挡着路。”
与罗聪一同前来的几人见他躲懒,也没了做活的心事,其中一个姓曾的把扁担撇下,擦着汗说:“徐二哥,我看大家都累了,要不等用了饭歇了晌,再接着干?”
徐泽看大家伙都累得不轻本想应了,却被乌仁伸手拦下。
乌仁冷声道:“井底的污泥都快清完了,等一晌午,井底的水又蓄上来了,不知又要白费多少工夫,还不如此时一鼓作气弄完了了事。怎么诸位就带了张嘴来吃饭,没带脑子来做事吗?”
乌仁脸上带疤,本就生得凶悍,一番话下来众人都不敢呛声。
“乌大哥说得有理,淘井这事儿歇不得,等会井水涌出来还得加快速度,等水清了也就完事了,我估摸着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做完了大家再好好歇息。”说话的是谢印山。
去年他们巷子里淘过一回井,他也去帮过手,因此晓得乌仁也是就事论事。
徐泽听二人都这么说,眼神就递给了躺在井沿边上装死的罗聪,不耐烦道:“起来。”
那罗聪哀叹了两声,总算爬起来了,姓曾的也默默捡起脚边的扁担挑到了肩上。
这回大家一门心思地埋头苦干,也没人再喊累了。中途陶枝过来叫吃饭,徐泽让她晚两刻钟再摆饭,就快弄完了。
今日云多,还起了风,院子里反而比屋内凉快,陶枝把桌椅长凳都搬到院子里来,摆上碗筷和今早买的两坛酒。
片刻后,听得后院一阵欢呼——
“成了!”
“大伙辛苦了!好酒好菜都敞开了吃!”
“人都给我累瘦了一圈……”
……
大家伙原地歇了一阵就往前院去,边走边七嘴八舌的诉着苦,只有乌仁一声不吭地喘着粗气缀在人群后头。
徐泽一把揽在乌仁的肩膀上,笑着说:“大仁哥,今日你可要多喝两碗。”
乌仁斜睨了他一眼,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嘴下却没饶人,“我吃酒不用你劝,也不知道你的酒备够了没有?”
“那肯定管够!”徐泽说罢畅快一笑。
这边众人陆续都上了桌,动筷之后无人不赞陶枝的手艺好,便如饕餮一般大口吃了起来。两坛酒都开了封泥,有人道干吃酒没意思,不如边吃边划拳。
陶枝夹了些菜留在灶房里吃,她知道这些汉子们和徐泽有些狗屁倒灶的交情,平日里也都是些混不吝的人物。怕的是有人酒后失态,听到什么污言秽语脏了耳朵,索性不与他们同席。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劝酒声此起彼伏,男人们高声划拳,拍桌子的闷响声与碗碟的碰撞声交织,显得格外喧闹嘈杂。
陶枝匆匆扒完饭,用灶上的余烬温上一锅热水,就往后院去了。她试着把系着绳子的木桶抛进井里,用力往上拉绳,果然打上来了半桶清水。
陶枝心下一喜,这下自家有了井水,也不用每日跑那么远去挑水了,只是还需要在井口支个轱辘才好。
陶枝见后院的石板被踩得污糟糟的,看了心烦,便挽起袖子,去前院取来扫帚和水瓢,把地上泼洗一遍,再仔细扫净。
一时无事,前院里还闹得正酣,她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还不如去菜地里看看,锄草松土,再给移栽过来的荠菜和韭菜浇浇水。
推开竹篱笆一看,陶枝气了个半死。
这些人做事也没个章法,竟然直接从菜垄上踩了过去,好好的一垄荠菜踩得稀烂,幸好韭菜是割过的,被踩陷在土里也能长出来。
整个菜地西边高东边低,挑上来的淤泥被倒在了东北角上,泥水就顺着地势淌到了东南角的凹陷处。那里堆着前几日她开荒割下来的杂树荒草,原本打算晒干了烧掉的,可巧又被这泥水泡了,她想着沤烂了也一样能用,便没管了。
陶枝走到田垄间一一查看,荠菜没几根能活的。
她心想着过几日再回娘家一趟才好,眼下正是播菜种间苗的时节,阿奶应当早早就种下,她正好去讨一些萝卜秧儿和崧菜种子来,也就不愁冬日里没菜吃了。
陶枝把剩下的几块地里的荒草割完,前院里的吃喝笑骂声也还未停歇。
她回到后院把锄头镰刀放好,又在井口打了水洗了脸,才到前院去,正好碰到徐泽喝得醉醺醺的去灶房找酒。
“陶枝,你上哪儿去了?”
徐泽见了她笑得五迷三道的,摇摇晃晃的走到她面前,一对桃花眼中水光潋滟,含着绯红的底色,一看便知今日喝了不少。
但她知道他酒量不错,这副醉态反而古怪,于是拉着他的袖子进了灶房。
陶枝半掩住门,往外头看了一眼才转身,正想问他怎么回事,却忽然被一具滚烫的身躯抵住,陶枝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撞得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被合上了。
“你做什么……”
陶枝试图从他身侧的空隙里钻出去,肩膀又被他牢牢握住了。
“怎么都找不见你,想你了。”徐泽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陶枝只觉得他和个狐媚子似的,动不动就用美色来引诱她,她耳边一热,垂眼看自己的脚尖,嘀咕道:“又犯什么病了……”
“我想亲你。”
陶枝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涌上了脸,“不行,外头这么多人呢,徐泽你别发酒疯……”
“那抱一下?”他不依不饶的追问。
“不行,你一身酒气臭死了。”
徐泽放低了声音,委屈道:“陶大丫……你心真狠……”
方才他们喝酒时聊到自己的相好的,又对肌肤相亲之事大谈特谈,他便想到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妻,他们俩还并未有过夫妻之实,就连互表心意都还是别别扭扭的。
或许是酒壮怂人胆,他见到她时,才有些抑制不住想与她亲昵。
不管了,反正又不是没有抱过,徐泽想。
徐泽俯身便把陶枝扣在了怀里,腰肢软软的,小小的一只,扑腾时和兔子一样可爱。
陶枝面色绯红,心中如擂鼓一般,挣脱不得只能小声的叫他,“徐二!你放开我!”
“不放,让我再抱一会。”徐泽耍起了无赖。
陶枝没了法子,心急火燎地想着伸手往他腰上拧,只是一触到他劲瘦的腰身又犹如烫到了一般,立刻收了手。
两人僵持了片刻,忽听得外头有人喊。
“徐二哥,还有酒吗?”
徐泽叹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的撒了手,还一脸无辜的望着她。
陶枝重获自由,呼吸都顺畅了起来,只是脸上还顶着两团不正常的红晕。她有气没处撒,于是狠狠踩了他一脚心里才痛快些。
“墙角这儿还有一坛,你快去搬吧。”陶枝绕过痛得正吸气的某人,气呼呼地说。
此时徐泽也痛得清醒了些,自认有些心虚,便听话去搬酒坛。
“对了,你问一下谢大哥,井口还缺一个轱辘,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做。”陶枝这回离他远远的,在灶前坐了下来。
“知道了。”
徐泽还颇有些怨气,这陶大丫对自己就是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行,反而对那个谢印山倒亲热得很,谢大哥叫的那么好听,也不见叫自己两声听听。
徐泽带着一股子醋意推了门出去,势必要喝倒这个姓谢的。
一顿饭愣是从晌午吃到了申时才散场,乌仁和张卫要回小东村,谢印山还得回镇上,罗聪和他的兄弟还指望还指望着再蹭一顿晚饭呢,倒没有离开的意思。
陶枝出来送客时,看谢印山走起路来歪七扭八的,回镇上尚有好几里路,只怕路上歪在田沟出了事,他们还定了一套桌椅碗柜指望他做呢。
“谢大哥,你不如再歇会儿与罗聪他们同去?”
谢印山摆了摆手,“天黑了不好走,此时家去正好。”
徐泽心情有些烦闷,怎么陶大丫今日格外关心这个姓谢的,一扭头见到罗聪他们几个躺在廊下睡得横七竖八的就更烦了。
“你们不和他一起走吗?”徐泽走过去问。
这是下逐客令了?
姓曾的坐起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便与谢大哥一同回去。”
余下三人也陆续起身告辞,罗聪不好独留,只能歇了心思去他们同去了。
人都走光了,便是锅碗瓢盆洗洗涮涮的事了,陶枝一面收拾残局,一面问他,“方才谢大哥和你怎么说?井上的轱辘能做吗?”
又是他,徐泽听到陶枝叫这个姓谢的,就心里泛酸。
他没好气的说,“我忘了问了。”
陶枝听他语气不对劲,心想他今日可够古怪的,她也懒得理,把碗筷放进木盆里,拧了抹布把桌子擦干净。
徐泽一腔苦闷无处发泄,端了一碗碎骨头,翻到墙头上对隔壁院子的大黄狗诉起苦来。
收拾起来总是琐碎,陶枝洗了碗筷,又把院子里扫了。
等灶房擦洗完,又到了做晚食的时辰。陶枝下了两碗汤饼,撒了把葱花,两人一言不发的吃了。
夜里徐泽还是没忍住,摇醒了睡得正香的陶枝,委屈道:“你心里有没有我……”
第35章
夜里陶枝被叫醒时没忍住凶了他一顿,不好好睡觉,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就算了,还打搅得她也睡不好。
她忽然觉得酒也不是啥好东西,喝多了总觉得坏脑子。
这日一早下了点麻麻细雨,雾蒙蒙的笼罩着这座村庄,秋雨如织,屋舍阡陌之间显得格外静谧,只有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
眼看着外头地上都下湿了,两人用了早饭就坐在堂屋里干瞪眼。
坐了一阵子,陶枝自顾自地找了针线筐子出来,坐在门槛上把自己的旧衣补一补。
徐泽百无聊赖,左右无事便把几个鱼笼拾掇了出来,又取了蓑衣斗笠穿戴好。他倚在门边上垂眼看着陶枝的发顶,臊眉耷眼的说:“我出门一趟……”
陶枝头也没抬,只应了一声。
“你有什么想要的?我放了地笼预备去镇上一趟,外头下着雨,你在家待着就行,想要什么我去给你买回来。”徐泽自知理亏,便想着买些玩意儿讨好她。
陶枝歇了针,在筐子里寻一块合适的碎布头,淡淡地回他,“我不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