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清来人,那闲汉也顾不得呼痛了,诧异的喊道:“徐二?”
徐泽自然也认得他,一把将他的手腕甩开,皱着眉不悦地说:“罗聪?你小子怎么偷到小爷头上了?”
那人被点了姓名,只得尴尬地笑了两声,“你平时哪里这样打扮过,我只当是个手头阔绰的富家少爷呢……嘿嘿……徐二哥,是我眼拙,你可别动了怒……”
“好说,我倒有事儿要问你。”他也算赔了不是了,徐泽也没揪着不放。
罗聪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何事?”
“你常在这镇上混,可知道哪家的木匠师傅的活儿做的最好?我家里要打几个家具,这师傅最好是能随我回村好修一修门窗什么的。”
罗聪还真认识这么一个人,当下就拍着胸脯说,“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赶明儿我一定把人给你带过去。”
徐泽知道他是个油滑的性子,什么事儿都敢应下,办不办的成就另做他论了。
徐泽觑了他一眼,“赶明儿?我今日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你要是真有认识的人,就带我走一趟,我也好请人回去。”
“行,那就带你走一趟,只是不知道他这会子在不在家。”罗聪虽答着话,眼睛却往陶枝身上瞟,“这位是?”
陶枝笑眯眯的答他,“我是徐泽的阿姐。”
徐泽当即瞪圆了眼睛,正想解释她说的不对,她分明是我媳妇儿!
可那罗聪已经“徐家阿姐”的叫上了,他顿时气卒,牙根子磨得咯咯作响。他甚至用眼刀子剜了一眼陶枝,她今日可真嚣张,姐弟这事儿还真就过不去了?
他又生气又无奈,偏偏这气还不能冲着她撒。
徐泽咬着牙想了想,顺手对着罗聪的后脑勺招呼了一下,拍得他一个趔趄,勉强把气出了这才说,“你那是什么眼神?认清楚了,她是我媳妇儿!”
罗聪揉着头直吸气,心里直骂这徐二手劲儿也忒大了些,瓮声瓮气的喊了一声“嫂子”。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你们夫妻俩闹归闹,别拿我开涮啊。
徐泽满意了,让他别耽误工夫赶紧带路。
罗聪此时也不想多待,连忙领着二人从大街上往巷子里拐。他脚上没停嘴也不闲着,还一面与徐泽说这人家中的境况来。
原来这人名字叫做谢印山,是家中老大,起初是跟着县里的木匠做学徒的。
学手艺向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当学徒的时候更是难捱。这行当里讲究学五年做三年,八年学艺,更多的是帮着师父做活儿,没有一个铜子儿不说,每年还要给师父孝敬。
前年这谢印山的老爹病故了,家中一个老娘一个妹妹孤苦伶仃的,也常常遭人欺负,他便从县里跑了回来。他家中本就贫寒,一开始也做过家具去卖,但人太老实,被镇上那家洪记做了点手脚一宣扬,名声就坏了,也没人找他做家具了,如今就靠走街串巷磨剪子修桌椅过活呢。
一路上他俩跟着罗聪七拐八拐的,从巷子里一转过来,明显就能感觉到这一片屋子建得更低矮了些,院子又紧紧凑凑的,大抵是镇上穷苦人家的居所。
罗聪走到一家小院前敲了敲门,又喊了一声,“谢大哥可在家?”
第32章
院子里刨木头的声音瞬间停了,不消片刻,有个方脸汉子推了门出来。
他的年纪不大,瘦瘦高高的,看着刚二十出头。一身衣裳浆洗得发白,沾满了木屑,袖子被束带高高扎起,显得十分干练。
谢印山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落在罗聪身上,迟疑地问,“罗老弟,这两位是?”
罗聪忙来介绍,“这是徐二哥和他媳妇儿,找你去他家做活儿的,说是要打些家具再修修门窗什么的,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可有空闲?”
一听到有活计,谢印山脸上就添了喜色,急急答道:“别的没有,有的是空闲!”
他又看向他们二人,将另外半扇门敞开,“院子里有些乱,两位不嫌弃的话就进来说话,我这就去给您倒两碗茶来。”
陶枝也跟着众人进了院子,打眼一看除了东南角的棚架下面放着不少木料和工具,地上木屑和刨花堆得乱了些,其他地方都收拾得很干净。
廊下还摆着几把新做的椅子,寻常样式,但打磨没有一点毛刺,处处严丝合缝。
跟着谢印山端茶出来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低着头把茶碗奉上,就羞答答的退了下去。
徐泽也不是为了来讨这一碗茶喝的,看这做工也不赖,直接与他议起价来,“如今我家中尚缺两套桌椅一个碗柜,你这儿可有现成的?要价多少?”
“桌椅一套二两银子,都是榆木打的,结实的很。就是现成的怕是只有一套,就是廊下摆的这套的样式……您若是要的急,我赶点工,五日能再做一套出来。至于碗柜也不知道您要做多大的?”
徐泽搓了搓额头,他对这个还真没头绪,“那就先买一套桌椅应个急,除此之外家里还有门窗要修,得劳烦你和我们往村里去一趟,正好也量一量灶房放个多大的碗柜合适。”
如今的光景,谢印山能接到活儿也是意外之喜了,这么听下来,还是一单大的。
谢印山板正的脸上此刻也是喜滋滋的,忙说:“不劳烦,不劳烦,本就要将桌椅送过去的,我带上工具,修下门窗量个尺寸也是顺手的事。”
两下说定,谢印山抬手引他们往堂屋去,“那几位在屋里稍坐,我出去一趟借辆驴车来。”
陶枝倒惦记家里还缺不少物什,拽了下徐泽的袖子,小声说:“谢大哥这边忙活装车,不如我们先去一趟杂货铺子,等买齐了东西,两拨人到镇子口上的木牌坊那儿碰面,再一块儿往村里去?”
“也行。”徐泽点头。
徐泽先是付了银子,又嘱咐罗聪帮着人家装车,多照看着点,这才带着陶枝从谢家小院里出来。
两人总算是回了正街上,零零碎碎的东西买了一网兜,陶枝又想着家里菜蔬米面不多了,两人又往菜市去了一趟。
一不留神已经过了两刻钟,该置办的也大差不差了,两人大包小包地走到了木牌坊下。
谢印山和罗聪正蹲在地上闲聊着,见他们来了便纷纷起了身。
罗聪笑得贼兮兮的,忙去接徐泽手上的东西,张罗着往驴车上放,“徐二哥这才刚搬家,家里要忙的事儿肯定不少,我也跟过去帮把手!”
徐泽接过陶枝手上的一只鸭子,和买的一箩鸡蛋在车上放好,这才斜眼笑着应他,“无事献殷勤?”
罗聪嘿笑了两声,只说自己热心快肠,没别的心思。
徐泽也没追问,笑骂了几句。
于是一行四人就出发了,驴车载货,几人步行,在午时之前到了山塘村的小院前。
“徐二哥,你家院子挺宽敞啊!”罗聪站定了就往里瞧。
徐泽脸上得意,却梗着脖子不显露出来,手直往罗聪肩上招呼,高声道:“不是说来给我帮忙的嘛,杵着干嘛,干活啊……”
“来了,来了……”
陶枝见三个男人张罗着卸桌椅木材,便提了食材和置办的杂物先进屋归置。
桌椅被三人抬进了堂屋,谢印山拿着毛纸和浆糊先去东厢把破了的窗户补了。徐泽想着正好有人手,趁今日把屋顶补了,便领着罗聪去村里借梯子。
陶枝一时闲下来,徐泽不在,家里有个外人,她怎么待都不自在,就提了锄头往后院的菜园去了。
菜地里就两畦从徐宅移栽过来的韭菜和荠菜,其他的地方来不及打理,都还荒着。入秋以后,一日日变凉,也该种些冬日里吃的萝卜和崧菜了。
陶枝心里有了规划,干活也有了条理。
萝卜得种四垄,吃不完叶子和萝卜都可以腌菜,崧菜种两垄,就他们两个人也够吃一个冬天了。
陶枝取了镰刀来割草,又把割下来的草归拢到一起,等晒干以后好烧了肥地。这块地也是荒了好几年的,一锄头下去尽是草根和树根,两垄地收拾下来也是把她累得不轻。
陶枝才坐在草堆上歇口气儿,房顶上有人喊她,“嫂子,徐二哥非说你厨艺好,能不能让小弟饱饱口福啊……”
陶枝擦了擦额上的汗,眯起眼睛往屋顶上瞧,说话的不是罗聪还能是谁。
两人一前一后蹲在屋脊上,背着光她虽看不清脸,从身形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徐泽掂着瓦片码好,才朝陶枝望了过去,大声询问:“今日吃得早,要不咱们晚饭做早一点?”
这一唱一和的,陶枝哪能听不出来他们的意思。
反正菜地里的活儿一天也忙不完,现在也是下半晌了,大家都忙活了半天,早点做饭也成。
“行,那我先去把饭做上。”陶枝拔高嗓音应了一句,就提着锄头和镰刀回了前院。
今日人多,陶枝多舀了两碗米。
也没有什么好菜待客,今日在镇上买的麻鸭算一个。陶枝想着将鸭子斩块捞些酸萝卜切条一煨,再剥些黄豆焙一碟子好给他们下酒,再炒上一盘豆角,拌上一盘小葱拌豆腐,就齐活了。
这边灶上生起了火,那边二人也将屋顶的缺漏补好了,两人望着升起的炊烟相视一笑,挨个儿从梯子上爬了下来。
徐泽坐在后院的井边歇着,倒是想起了一事,他招呼罗聪坐到身边来。
罗聪不疑有他,凑了过去。
徐泽问:“看到这井没?”
“自然是看到了,我又不瞎……徐二哥你能不能有事说事……”
“我说你没半点眼色,和瞎了有何区别?明天叫几个人来,帮我把这口井淘了。”
徐泽正愁不好找人呢,今日这小子算不算送上门来的。
罗聪面露难色,推辞道:“明儿我有事儿……”
他是个懒散人,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是个能躺着绝不会站着的。淘井可是个力气活儿,让他干这个,可难为死他了。
徐泽一听就知道是托词,他一个闲汉,能有什么正事?
徐泽嗤笑了一声,“不白让你来干活儿,管饭。”
罗聪有些意动,蹲在井沿上往井里头望了一眼,心里打起了算盘。若是能混一天的饭食也不是不行,淘井得要好几个人协作,到时他拣些轻省的做岂不是两全其美。
罗聪觍着脸笑了笑,“好说,好说,徐二哥的事就是我罗聪的事,明日我定给你带几个好帮手来。”
“你小子……”徐泽笑着踹了他一脚。
谢印山这边也完工了,听得他们的笑骂声,便寻到了后院来。
“徐二郎,院门和几间屋舍的窗户已经修补完了,我瞧着西边卧房的床架已经朽烂了,不知家里可还有剩余的木料,我可以帮着修一修,不收您银钱。”
徐泽搓了搓下巴,思忖着如今和陶枝共处一室,若是西卧房的床架修好了,岂不是得搬出去?
他倒是没想这么快就……
徐泽随口找了个由头搪塞,笑道:“不急,不急,等过阵子我把那间屋子收拾出来了再去寻你。”
“也好。”
谢印山看着天色尚早,想着活计都做完了便要请辞家去。
徐泽留他吃了饭食再回去,他只满口推辞,说家中还有老母和小妹,只恐晚归惹得她们担忧。
罗聪也上前来劝,“谢大哥,徐二哥此番是真心留你的,你也给我卖个面子,吃过饭我与你一同回镇上去,嫂子早早就做上饭了,别辜负人家准备的好肉好菜啊!”
“这……这怎么好意思……”
罗聪又心生一计,瘦猴脸笑得贼兮兮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若是过意不去,明日淘井你也来。”
“你倒是会寻人?”徐泽骂道:“人家是做细致活儿的,哪里干得了这个。”
“哪里的话,都是干粗活儿的,空有一把子力气罢了。徐二郎若是不嫌弃,那我明日再随罗老弟来一趟。”谢印山有些腼腆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