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陶枝进来徐家之前,灶房里的锅都没怎么用过。
“我想等你伤好了,帮着我把西厢南边那块空地翻出来,种上些菜,靠墙的地方再点几窝吊瓜和豆角。”陶枝说。
徐泽半撑起身子,鼓着眼睛,“陶大丫,我发现你还挺会使唤人的。种菜做什么,你要吃什么镇上都有得卖,再说我可不会干这些地里的活儿!”
陶枝被他一番话堵得瞠目结舌,不会干农活儿?
她突然想起他原本就是县城里的人,来山塘村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徐家的族田一向有人打理,他只管成天在外面鬼混,没做过农活儿倒也不算奇怪。
看他一早不肯喝粥,就知道还不是一个能忍饥挨饿的主儿。
陶枝托着腮想了想,他手里有银子,喝酒吃肉开销又大她管不着。可她手上没有一个铜子儿,她还想攒钱给娘治病呢。
她耐心和他解释,“咱们住在村子里,去镇上要走五里地,一个来回就是一个时辰,村里人哪有天天去镇上买菜的。自家地里种上菜,总归是方便一些。还有,你是能花银子去外面吃,我可没钱。”
徐泽从竹床上爬了起来,趿着鞋往主屋去了。不一会儿又拿着一个钱袋走了回来,把银子都倒在了竹床上。
“你做什么?”陶枝不解。
徐泽把银子数了数,昨日卖肉的,还有以前攒的,刚好十二两。
他把银子装好,把钱袋递给她,“反正以后咱俩也要一起吃饭,给你分一些拿出来买菜买肉,家里缺什么你自己拿钱去买。”
陶枝心中一震,瞬间又觉得五味杂陈,感动之余又生出些许歉疚,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欠他太多了。
她眼中有些酸涩,扭过头去,“我不要你的银子。”
“你不是说你没钱,为什么不要?”徐泽满脑子疑问。
“不为什么,你拿回去吧……”
徐泽也有些恼了,把钱袋丢在竹床上,气冲冲的说:“我俩现在成亲虽然是做的假,但你既然嫁给了我,我也不能当真看你喝稀粥,我自己一个人吃酒喝肉吧,小爷我是那种人吗?该花就花,该用就用,没了我再去挣。你是不想用我给你的钱?还是想和我分的清清楚楚?”
这两日他带她上山,在张卫家吃杀猪菜,去镇上卖肉。不管买什么吃食,哪回他不是想着给她也带一份,她现在这样,分明是和他见外。
陶枝摇了摇头,垂下眼时泪珠也从腮边滑落,“你娶我本就是被迫的,我已经欠了你很多了。”
徐泽看她哭了,心头一慌,语气不自觉的就和缓了,“那怎么了,不是说好了咱们结亲是各取所需嘛。你也没欠我什么……”
陶枝咬着唇垂泪不语,她只是觉得她不值得让他这样对自己。
徐泽看她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心口有些难受,伸手握住她的肩头让她抬起头来,又屈指给她擦了眼泪,“我又没欺负你,你哭什么……总之,我不会不管你的。”
他的左手握在她柔弱的肩头上,右手落在她的腮边,又捧起她的脸,两人之间的距离从未像现在这样靠近过。
陶枝止住了哭泣,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徐泽的心跳得很快,在胸腔中呼之欲出,空气都仿佛变得稀薄了。他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和莹润的唇瓣,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耳根处也生出一丝灼热。
陶枝发觉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眸色幽深,上挑的眼尾都有些发红。
她推开他的手,红着脸说,“那我替你攒着,往后你若是遇到了中意的姑娘,要与我和离,我依旧还你。”
徐泽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此刻眼睛再也不敢放在她身上,胡乱应了个“行……”
“那我,我回房了……”徐泽磕磕绊绊的交代了一句,一溜烟就跑了。
第20章
下半晌,陶枝回房歇了个午觉,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又被小莲的敲门声弄醒。
“二夫人,您在家吗?”
敲的还是主屋的门,陶枝睡时未关窗,是以很快就惊醒了。她起身走到窗边唤她,“小莲,怎么了?”
小莲回头一愣,像是有点意外她怎么住这间屋子,到底抿着唇没敢问。
她走到东厢窗下说,“二夫人,您的妹妹来了,说是来看你的。大夫人引她在主院坐下吃果子了,让我叫您过去。”
“好,我马上过去。”陶枝边梳着头发,声音轻快的应她。
“那我去回禀夫人了。”小莲目不斜视的向她福了身,就出了院子。
陶枝把头发盘好,对镜簪上一只银簪子,又换上那件水绿色细布裁的衣裳,脸上挂着笑出了东厢房。
陶枝过去时,陶桃正坐在堂屋的圈椅上,捧着一个大红杏吃得不亦乐乎。她跳下椅子,满眼都是雀跃,脆生生的唤她,“阿姐!”
陶枝走过摸了摸她的脑袋,嘴角噙着笑,“你怎么来了?”
“你都好久没回家了,我想你了还不行吗?”陶桃噘着嘴,埋怨的瞅了她一眼。
刘氏掩唇一笑,“瞧瞧,你们姊妹俩感情真好,实在是让人羡慕。”
陶枝又朝她笑了笑,“让嫂嫂见笑了,她还小不懂事,我带她回东院说话。”
“去吧,在我这儿你们姊妹俩反而不自在,回去好好说说话。来,把这点红杏也一并带回去吃。”刘氏未出言阻拦,还将红杏放进陶桃带来的蔑篮里,让小莲帮着提过去。
“嫂嫂,我们自己拿就行,就几步路,不用麻烦小莲的。”陶枝还是不太习惯使唤人。
“不麻烦的,二夫人。”小莲忙不迭将蔑篮提了起来,挎在臂上。
陶枝让陶桃向刘氏道了谢,才领着她们俩回了东院。
她让小莲把东西放到了灶房,等小莲走后,陶枝才往篾篮里看,一把荠菜,三个圆茄和两条黄瓜,看着很新鲜像刚摘的。
陶枝自然清楚不可能是她自己摘来的,垂下眼问:“谁打发你来的?”
“是娘叫我来的。上次你回家爹发了好大的脾气,娘又没见上你,晚上急得直哭呢。后来娘又和阿奶求了好几天,才让我过来看看你。”陶桃一面答她,一面转着乌黑的眼珠子在灶房内四处乱瞧。
陶枝蹙眉沉默了一息,再开口时声音就有些沙哑,“娘近日的身体如何?”
“娘说让你别担心她,爹买了很多药,娘每日都要喝上三碗。”陶桃如实答她。
“幺弟呢?”陶枝再问。
“他有什么不好的,姐带的白米都给他弄成米糊了,阿奶一口都不许我吃!”她气呼呼的摸样,让陶枝不免觉得好笑。
陶枝心下轻松了一些,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笑着说:“幺弟年纪还小,你等他长大些再与他抢吃的。时辰也差不多了,我该预备晚饭了,你就留在姐这儿吃晚饭好不好?”
“好!”陶桃眼睛亮亮的,点个头。
“行,那你出去玩一会儿吧。”
陶桃立刻喜出望外,屁颠屁颠的往外跑。
陶枝把她带来的菜蔬收拾好把篮子腾出来,拿了把荠菜坐在门槛上择菜,看她进进出出好不忙活。
陶桃把前后院都逛了一遍,又过来腻着陶枝,“姐!你的新家真大!屋子也好多!”
陶枝眉眼带笑,“晚上睡我这儿?”
“不行!娘让我早些回去呢!我吃了晚饭就走!”
两姊妹正亲亲热热的说着话,徐泽从主屋推了门出来,伸了个懒腰。
徐泽提溜着一个茶壶,过来灶房打水,看陶枝身边坐着个七岁大的丫头,有些讶异,“哟,哪来的小孩儿啊?”
“二丫,叫姐夫。”她看陶桃呆愣住了,提醒了一下。
陶桃看着眼前怪模怪样的男子,实在无法与结亲那天见到的人联想起来,嘴里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姐夫”。
徐泽咧开嘴朝她一笑,她还往陶枝背后躲了两下。
徐泽进了灶房,看到方桌上放着不少菜,端着茶碗边喝边问陶枝,“你下半晌去镇上买菜了?”
“不是,我妹妹送来的。”陶枝把荠菜择完,让陶二丫去墙角把笤帚拿来,把地上的扫了,又去打水洗菜。
晚饭做起来简单,蒸了粟米干饭,用油渣炒了荠菜,又用荤油炒了盘茄子。
太阳落山,还起了风,徐泽把方桌搬到院子里,在外面吃也凉快一点。
陶桃扒完碗里的饭,就说要回去。陶枝想着送一送,又把家里的蔑篮给她提上,还有大嫂给的杏子装上。
徐泽进屋里拿了几个昨天买的甜瓜,给她放在篮子里,“走吧,我和你一起去,吃完晚饭不走两圈晚上睡不着。”
于是两人一路把陶桃送到离家不远的一棵泡桐树下,陶枝把篮子给她,说就送到这儿了,让她自己回去。
陶桃有些迷惑,“姐,都到家了不回去坐一坐么?”
陶枝想起上次爹发脾气骂她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叹了口气说:“不了,你自己回去吧,东西提好。”
“好,那我走啦!”
徐泽陪着陶枝目送陶桃进了家门,两人才往回走。一路上两人并肩走着,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徐泽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不高,眼睛时不时落在她的发顶上。
他想了想说,“上次不是说教你设陷阱逮兔子吗,趁天还没黑,我们去山脚下弄几个陷阱吧?”
陶枝扭头去看他,杏眼圆睁,“现在?”
“对啊,现在。又不进山,天黑之前能赶回来。”徐泽说。
“可我们什么都没带,要不要先回去一趟取点绳子什么的?”陶枝提起捕猎,脑袋也顾不及想其他了。
徐泽勾唇一笑,眼中带着几分戏谑,“哟,还知道要取绳子,不徒手抓了?”
陶枝懒得理她,小跑了起来,“你别慢吞吞的了,回来晚了被大哥瞧见,你背上的伤也别想好了。”
“哎,你跑什么!”徐泽追了上去,心中腹诽,兔子也没她跑得快。
两人背了一个竹篓从正门出来,又沿着溪水往山坳边上走,山脚下长满了荒草,又有乱石堆砌。
到了山脚下,徐泽说:“兔子不在水边做窝,我们往西边再走一点,”
往西走了半刻钟,一路上的碎石更多了些。两人走到了一块坡地上,石缝中的草木上有被兔子啃咬过的痕迹。
徐泽猜想这附近肯定有兔子洞,于是往坡上走了走,果然在一丛低矮的灌木旁边发现一个兔子洞。他把背篓放下来,拿出一把短刀,在附近砍了一根手腕粗的杂树,又砍掉多的枝丫。
他先削了一个倒钩形的木桩,扣住一根拇指粗的树枝砸进土里,又削了一个短木棍砸在洞口处,横着放了一根细长的木棍挡住洞口,要是有活物出来定会触碰到这根细木棍。
他又取出来一绺细麻绳,绑在最长的那根树枝末端,将树枝拉弯卡在洞口的短木棍上,余下的绳子在洞口处平铺了一圈,打上一个收缩结,接着在洞口外边放上了两片菜叶。
徐泽弄完陷阱,抬头问陶枝,“学会了没?”
“嗯……你再教教我怎么打结吧,方才没看仔细。”陶枝想了想,又问,“你这个法子只能设在兔子洞旁边,若是找不到兔子洞呢?”
“平常山里见到,多是一箭射过去了,杂毛的皮子也不值钱。”徐泽说。
狡兔三窟,徐泽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下面也找到了一个洞口,他招手让陶枝过来,又给她削树枝。
陶枝依葫芦画瓢,把几个木棍都设置好,到了绑绳结的时候,她望了眼徐泽,示意他来帮忙。
徐泽望进一双被山间细雨冲刷过的眼眸里,杏眼如星,乌亮清透。他片刻失神后,垂下眼藏住纷乱的心绪,取过她手里的细麻绳,在指尖缠绕了几下打结,又交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