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这回可以了吗?”
“歪了。”
钱铜:“要不换一顶发冠,我觉得这顶发冠做的有问题,不对称...”
“还是歪了吗?”
宋允执嗓音淡定,“没歪,漏了一缕。”
钱铜:“世子,你头发怎么这么多...”
宋世子:“嗯,我头发没长好。”
钱铜:“我有那么不讲道理?梳不好头还能怪你头发不成,这分明就是你头骨的问题,头骨太圆了...”
廊下的婢女没忍住,个个捂嘴偷笑。
在尝试了无数遍之后,钱铜放弃了,今儿还得去接长公主,不再耽搁了时辰,半刻后叫了婢女进来,为两人梳好了头。
钱铜看着宋世子的发冠,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端正,心道,难怪先祖们育儿的头一课便是要其正衣冠,一个人要穿戴整齐,并非是件容易之事。
与宋世子相处的越久,钱铜越是佩服,脚步挤到他身旁,好奇道:“世子,你是怎么做到什么事情都能干,还干得如此精通...”
宋允执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她。
钱铜起初还以为他会说出个什么样的绝世金句,以此鼓舞她也能成为他这样的人才,突然见他耳尖开始慢慢地生出了红晕,顿时无语。
他想什么呢...
钱铜靠近他的耳朵,“你就是个色魔。”
宋允执被骂也脸色如常。
到了外面宋允昭已经在马车上候着了,钱铜正欲同宋允昭共乘一辆,被宋允执拉住,“想不想知道长公主喜欢什么?”
宋世子开始威胁起人了。
宋允执解释道:“你我刚成亲,这般分开而行,母亲见到会疑心我与你并非如胶似漆。”
钱铜愣了愣,不太明白。
宋允执拉她上了马车,便道:“在长公主眼里,两人若不能做到如胶似漆,这婚,也不一定非结不可,与其耗着对方,不如放了彼此,各自去寻那个世间唯你不可之人。”
钱铜没想到长公主居然是个追究感情至极之人,恍然大悟,“这便是你一直没有许亲的原因?”
宋允执点头,“嗯。”
“你从不轻易与女子搭话?”
宋允执:“嗯。”
“不轻易与女子同行相处?”
宋允执点头。
钱铜又问:“不轻易与小娘子求亲?”
宋允执再次点头,“嗯。”
钱铜笑了,戳穿道:“不对啊,宋世子第一次见我,一双眼睛扫在我身上,都快把我戳出个窟窿来了,之后更是监视着我的一言一行,我走哪儿你跟哪儿,合着你最初压根儿没将我当成姑娘看?”
宋允执瞥开她的视线。
钱铜继续道:“说什么不与姑娘接触更说不通了,当日我俩在船上相博,你把我压在船上,丝毫不顾及男女之防,上下其手,又怎么解释?”
宋允执不答。
钱铜“啧”一声,为自己赢了这场辩论而得意,“看吧,世子说到底是没见过世面,一遇上我这样霸王硬上弓的小娘子,哪里把持得住,幸好我手快...”
言归正传,“说吧,长公主喜欢什么?”
宋允执不想说话。
“问你。”钱铜戳他。
宋允执:“你为她打一把长枪,比送她金银珠宝强,绫罗绸缎更为适合。”
钱铜一愣,怀疑他是不是坑她,哪有儿媳妇一见面送婆婆武器的道理,万一她哪天看自己不顺眼,用在了她身上,不是自行找死吗。
她听那日宋侯爷说,长公主在蜀州长大,自小武枪,功夫了得,连宋允执的功夫一半都来自于她的传授。
钱铜的脑子里大抵勾勒出了一副面孔。
威严不失高贵。
一个眼神杀死一片。
便是戏曲里所唱的,“胆敢碍了本宫的眼,杀了他...”
然而当钱铜真正看到长公主本人时,却愣在了那,长公主竟然没有坐马车,也没有传说中长长的仪仗队伍,一匹马一杆枪,身后只带着两名女侍卫。
人还在马背上,视线便在对面迎接的人群里扫了一眼,最后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钱铜身上,冲她一笑,“你就是我儿媳妇?”
第108章
长公主的到来,钱家上下又经历了一场心惊胆战,钱二爷和钱夫人怕自己应付不来,得罪了长公主殿下,便把老夫人请了出来。
他们不去请,老夫人也会出来。
侯爷到的第二日,老夫人便亲自去拜访过了。
先帝昏庸,大虞摇摇欲坠动荡了十年,乱世里不知死了多少人,钱家能撑下来并非容易,大房为此丧命,一个不留。
可人要活下去,便不能退。
老夫人看中的便是钱铜那份聪慧和胆大,在将钱家家主之位交给钱铜时,老夫人便与她说过,往后钱家的事由她一人做决定,不用禀报自己。
唯独一点,钱家的人不能再少。
知道她胆识过人,主意大,可在得知她绑来的人乃永安侯府的世子后,老夫人的心也难免跳了跳。
她找过钱铜质问。
钱铜与她道:“祖母,当初大伯去京都支援,为何连个音讯都没?不是平昌王的心思和手段有多高明,而是圣人离我们太远,他一双眼睛能瞧见的地方有限,既然派了人来,便是想让这一双眼睛替他看到他想要见到的东西,我钱家无权无势,若是连这一点风险都不愿意去冒,钱家将来死的人只会更多...”
在听完她的话后,老夫人没再说什么,默许了她的做法。
官商联姻,她一开始没看好知州府蓝家,便也没想过要去高攀侯府,可后来她与世子生出了真情,是她没有料到的。
人生无常,富贵在天。
那丫头,有那个造化找到了一个懂她护她的人,那日世子亲自找上门来提出要护住钱家时,老夫人心头除了诧异,更多的是震撼。
他钱家从商多年,从未依附过官府,这是第一回被官府庇佑。
她看得出来,宋世子对铜姐儿的感情,与当初的朴家大公子不同。
一个为了不让她为难,愿意忍让。
另一个则正大光明,爱慕之意从不隐瞒,拼尽所有,只为能与她靠得更近。
宋世子为护钱家受了六十鞭,宋侯爷扬言永安侯府乃钱家永远的后盾,那她钱家也一样,往后也是永安侯府的后盾。
当日长公主到钱家时,钱老夫人便领着一众子孙候在了钱家门口,恭恭敬敬地行礼,把人迎入了钱家。
只提着一杆长枪,没有仪仗的长公主反而威严更胜,人从马背上下来,除了老夫人敢与其寒暄几句,没有人敢发话。
钱夫人本来指望着钱铜能缓和一下气氛,但这回钱铜帮不了她,自身难保,躲在宋允执身后,不敢往长辈面前凑。
适才在城门口,长公主认出了她后甚是热情,“是叫钱铜吧?”
钱铜点头,跪下磕头,“儿媳钱铜拜见母亲。”
“快起来。”长公主亲自下马扶她起身,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脸上,将其打探了一番,夸赞道:“都说扬州出美人,我儿眼光不错。”
就在钱铜以为长公主是个性子温和的人时,长公主手里的枪杆子突然朝着宋允执掷了过去,枪头堪堪插在他鞋尖前方,讥诮一笑,问道:“本宫听说,宋世子这趟扬州之行,很风光啊。”
宋允执仿佛已经身经百战,立在那纹丝不动,一声也不吭。
接着便是宋允昭,长公主走到她跟前,歪头看了一眼她藏起来的眼睛,讽刺道:“本事不小,自己跑来了扬州,怎么,水土不服?”
宋允昭和宋允执的反应一样,低着头。
杀鸡儆猴,起了很大的效果。
钱铜总算知道兄妹俩人为何被养出了一身正气,有这样一位母亲在,想长歪也长不了啊...
钱家今日备了有史以来最奢华的一次大宴,为了迎合两人的口味,山珍海味,水陆八珍,应有尽有。
钱二爷昨夜在宴席上说错了话后,打死也不敢再开口了,何况长公主许是自带皇家威严的缘故,比宋侯爷严肃多了。
长公主倒是习惯了这样的氛围,彷佛瞧不见众人的紧张,大大方方尝了一口身前的燕窝,转头问钱夫人,“这燕窝口感不错,如何做的?”
钱夫人一愣,确定长公主是在与自己搭话,手心都捏出来了汗,但好在长公主正好问到了她最为拿手的事情上,难得没结巴,“回长公主,这燕窝乃我钱家自己的做法,以扬州瘦西湖的清水来清洗挑毛,再用火腿、老鸡熬制出清汤,再来煨制,如此一来,炖出来的燕窝看似“清汤寡水”,实则却鲜美无比...”
“讲究。”长公主夸了一句,又看向了一盘金灿灿的东西,问道:“这是何物?”
钱夫人忙回道:“蟹黄豆腐,这道菜需选个头大的秋季极品大闸蟹,取其蟹黄和蟹膏,再以扬州特制的盐卤豆腐...”
钱二爷越听越不对,心头一慌,出言解释道:“今日得知长公主前来,咱们方才备了此等菜品招待殿下与侯爷,平日..”
平日他们虽说偶尔也吃,但一回也备不了这么多...
“堂堂正正得来的钱财,享受了又有何妨?”长公主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新朝不同旧朝,陛下心怀天下,倡导以民生为主,无商业不国,商业繁荣了,大虞老百姓的日子方才能过得好。”
“钱家祖辈的营生本宫也有过耳闻,百年盐商,所敛之财并非以不法手段,欺诈之术,强横之力而获得,既然非不义之财,凭自己脑子与双手赚来的钱财不可耻,也无需掩饰...”长公主转头看向钱铜,“且本宫的儿媳妇,雇佣扬州流民,照顾伤残,施粥布善,此等大义之举,该当奖赏。”
长公主说完,便告诉了钱家一个重大消息,“陛下开恩,打算从明年起,酌情给予各地商户,科举赶考名额。”
——
商户也能考取功名了。
钱家所有人当夜都没睡着,想想当初朴家为了争取科举名额,费尽了心思,最后搭上了一个不靠谱的平昌王,把朴家本家,连着家主一道葬送了出去。
如今朴家一倒,朝廷竟然给商户发放赶考名额了。
这就是命。
钱夫人信鬼神,总觉得是朴怀朗坏事做尽,把朴家人的运势也带走了。
但此等消息于钱家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好处,钱家没有男丁,大房之后,全是一堆女娘,就连最近三房妾室生下来的婴孩,也是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