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身后那名曾与扶茵起过争执的侍卫,硬着头皮道:“属下看王爷在那女贼手里,属下怕王爷有危...”
“平昌王死不足惜!”沈澈脑子都懵了,脖子上的青筋都被气了出来,拿刀便要去砍了那名侍卫,被身前的国公爷拦住,“沈公子疯了吗?”
沈澈:“国公爷休得护他,我今日要宰了他!”
定国公对自己部下擅自动手的行为,也有些恼怒,但为此便要被杀,是不是有点过激了,定国公道:“沈公子冷静,钱娘子今夜雇凶挟持王爷便是不对!”
“此事尚未定断!世子没来,国公爷的人却先动手,是为何意!”
定国公道:“沈公子适才也见到了,她今夜放出了信号弹,便是在招唤土匪进城!”
沈澈要疯了。
他刚回知州府,便看到国公爷带兵出府,说是钱娘子今夜欲在城中兴起一场杀戮,连同余下的三大商,要杀了平昌王。
偏偏那么巧,世子被钱夫人叫去了钱家,他只能先跟过来。
他确定扶茵是在看到他后,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弯刀,可他国公爷的人却不分青红皂白放了箭,沈澈暴怒道:“敢问国公爷她杀了平昌王了吗,土匪来了吗?!她要是死了,国公爷能担起这个责?!你如何向永宁侯府,如何向宋世子交代!”
定国公被他一吼,面上也有些紧张,若是钱家婢女没有舍身相救,中箭的便是钱娘子...
后果不堪设想。
定国公回头瞪向那个自作主张的侍卫,正欲把人交给沈澈,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厮杀声。
“土匪来了!”
“啊啊啊......”
“快跑啊,土匪来了!”
“大人救命.....”
街头上窜动的百姓,不知道是被对方从哪里碾过来的,拼命地奔跑...
追赶在人群背后的是一群挂着铃铛的响马匪贼,手持弯刀,发出野兽一般的吆喝声,队伍最前方的一人身穿白衣,戴着半边青色面具。
视线被挡住,钱铜什么也看不见。
她也管不了其他的了,只管抱着扶茵,轻轻地摸着她冰凉的脸颊,一声一声地哀求道:“扶茵你醒醒好不好...”
扶茵的眼睛还睁着。
但已没了呼吸。
与朴怀朗一样,大抵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今夜,死得这么突然,死得这么早,她还没看到娘子的大婚,还没看到她成为世子妃。
她与钱铜说的最后一句话满怀希望,“娘子,奴婢还要陪您去京都,不会有事。”
是以,钱铜不相信她会死。
但半晌过去,她的眼珠子再也没有转动分毫,身上也越来越凉,钱铜终于意识到她死了。
扶茵死了。
为了救她而死。
她们躲过了暗处的冷箭,却死在了知州府的援兵手中。
她就说当官的没有一个靠得住。
她不该去相信......
钱铜恨,不知道该恨谁,又谁都恨,恨入了骨。
她眼眸被恨意烧得殷红。
死死地盯着对面知州府的兵马,而彷佛是感应到了她的恨意,知州府的兵马开始躁动了起来,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是段元槿!”
“是段少主!”
“山寨的人杀下山了!”
而方才好一番豪言质问国公爷的沈澈,见到对面马背上的白衣少主时,忘了反应,愣在了那。
定国公顾不得打他脸,瞪他一眼后,转身带着自己的人马,去土匪刀下救人,“拦下来,本国公在此,谁敢造次,格杀勿论!”
队伍冲散开,后面的钱铜终于看清了前方的景象。
段元槿来了。
土匪所到之处,无一生还,有妇孺死在土匪的刀下,也有土匪死在朝廷的刀下,四处都是厮杀声,惨叫声,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钱铜的脑子黑了片刻,彻底混乱了。
段元槿怎么会来?
她今夜压根儿就没叫过段元槿,她用的是钱家的信号弹,来人也应该是钱家人,而非山寨的人。
结合今夜所发生的一切,她内心无比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放下扶茵,从扶茵的腰间抽出了那把弯刀,站起身来,去找段元槿...
人没找到,先被国公爷拦了下来。
“钱娘子放下刀!”
“钱娘子莫要再执迷不悟!”
沈澈挡住了国公爷,“国公爷休得上前!”
“你没看到她今夜叫来的那些土匪吗,杀了多少人了?!”定国公怒道:“他宋允执疯了,你也要陪他一起疯?”
话音刚落,“砰——”一声,一道长剑从身后飞过来,生生地插在了国公爷的马蹄前。
马匹受惊,国公爷忙去勒住缰绳。
宋允执翻身下马,看也没看国公爷一眼,倒是定国公见他朝着那妖女走去,急声阻拦,“宋世子别过去!”
宋允执充耳未闻,疾步走到钱铜面前,以后背替她挡住了定国公的人马。
因赶来的太着急,身上试穿的婚服还未来得及脱下来。
钱铜眼眶里的泪珠蓄了太久,此时眸子一动,便落了下来,她看向宋允执时,眼中那道一向骄傲的灵光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目光变得暗淡,彷佛心中所有的执念在这一刻都没了,喃声道:“世子说得没错,扬州的四大商都得死,朴家崔家卢家没了,接下来便是我钱家,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就算世子能容我,旁人又如何能容...”
她个妖女。
是圈养土匪,滥杀百姓的妖女。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宋世子最近应付朝廷的人抽不开身,今夜她只是想将平昌王擒住交给世子,然后便与他成亲,成亲后,她再与他说,她要去一趟海峡线,去寻找当年的亲人,看看他们是否还活着。
待一切结束,她便把段元槿给他。
告诉他,段元槿并不是土匪。
可如今都晚了。
无论今夜来的段元槿是真是假,那些土匪却是真的,她成了真正的土匪头子,她害死了自己的婢女,她圈养的土匪害死了百姓...
她该死。
她一身是血,满目空洞,活了二十年,每一件事她都能梳理好,每一个难题都能找到答案,今夜头一次陷入了困境。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挽回,怎么去收拾残局,“要不世子,把我抓起来吧。”
“先回家。”
钱铜听完这一句,后劲突然被宋允执手中的银针一刺,人彻底陷入了黑暗,宋允执及时将人抱了起来,与身前的沈澈道:“开道。”
定国公气得大吼,“宋允执!”
宋允执当作没听见,淡声与沈澈道:“拦路者,格杀勿论!”
沈澈今夜带回来的都是朝廷的铁骑,真要与国公爷的侍卫打起来,场面只会更乱、更惨。
定国公没想到他会为了袒护一个滥杀百姓的妖女,与自己动手。
他要反了吗?
在定国公出言训斥之前,宋允执突然抬头,漠然望来,“今日之事,我会给一个交代。”
王兆又来晚了。
今夜最初听说钱娘子今夜要招土匪进城时,他完全不相信,知道可能会出事,等国公爷带着人马出去后,立马去钱家找世子。
世子已经走了。
他返回知州府,原本打算守着府邸,等报信的人回来了再说,可小郡主心头着急,非要跑出去为钱娘子作证,他只能带上人马护着小郡主一道赶过来。
谁知道见到的却是人间地狱。
他自认为钱娘子是个聪明人,且她并非那等滥杀无辜的土匪头子,怎么也不可能会在今夜把山寨的人叫来城中。
还一路虐杀百姓。
所幸今夜沈公子回来了,手里有朝廷的人马,伤亡不大,那土匪少主段元槿已经不知道逃去哪儿了。
王兆远远地看着宋允执抱着一个人,心头便跳得慌,走近后眯着一只眼睛去瞧她怀里的钱娘子,见其一身的血污,不确定人是不是还活着,试着唤了一声,“钱娘子...”
宋允执从他身旁经过。
突然看到他身后一脸土色的宋允昭,顾不得去质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与王兆道:“土匪留几个活口,余下之事,等我回去处置。”
说完便把人抱上了马匹,翻身而上,目光看向不远处还躺在冷冰冰的青石板上的女子,吩咐暗卫:“把扶茵带回钱家。”
——
钱铜醒来,天已经亮了。
她仰躺在床上,身上已换上了喜服。
第99章
钱铜听到了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但动不了,转过头,见钱家老夫人正坐在了她身旁。
“祖母。”钱铜什么都没说,只求道:“放我出去。”
钱老夫人也没与她解释,如她所愿,取掉了她脖子上的那根银针,“你自己去看看吧。”
昨夜她被宋允执刺晕,后来发生了什么,完全不知情,不知道晕了多久,眼下又是什么时辰,但早晨也好,黄昏也好,天色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