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意就不是为了与她欢好,是试探罢了。
明怡在他怀里嗤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介意。”
言下之意裴越介意她身上有伤疤,不想继续。
裴越被她这话堵得俊脸发热,……没有那个意思。”
可惜无论他怎么解释,明怡就不信,她松开他,懒洋洋躺进被窝里,煞有介事问,
“家主,这一月五日,你是不是一并免了?”
裴越被她给气笑,“都不够,免什么!”
重新钻过去,将人搂进怀里。
他不介意她是何出身,也不介意她过去做了什么,总归人已进了他的家门。
只要不犯裴家大忌,这日子都能过下去。
第60章 可怜的昭儿
说回皇帝, 自进了宫,脸上便一点笑容也无。
华撵在奉天殿前停下,风一重雪一重, 四位嫔妃勉力拉紧斗篷,跟着簇拥过来, 过去打头的是贤贵妃, 今日她亦是如此,小心上前要去搀皇帝,被皇帝一把给甩开。
贤贵妃脸色一僵, 看着皇帝巍峨的背影,想替儿子申辩几句终是忍住了嘴,眼下皇帝在气头上, 她说什么都无用, 且缓两日再说, 于是搭着宫人的手,冒着风雪往后宫去了。
皇长子怀王的生母闵贵妃立即接替贤贵妃上前,恭敬搀着人送到御书房门口, 便跪安了,“臣妾恭祝陛下新禧之年龙体康健。”
其余的也没多说, 旁的贺词不过是刺皇帝的心。
皇帝跨过门槛, 见她如此, 扭过头来, 淡声道,“今夜除夕,你不陪朕说会儿话?”
闵贵妃忙期期艾艾抬眸,
“陛下,臣妾何不盼望能时刻陪伴陛下左右, 只是今夜除夕,依律只有中宫皇后方能侍奉帝驾,臣妾就算再如何挂念陛下,也不敢越了皇后去,不能玷污陛下圣名。”
这三年,皇帝从未去坤宁宫守岁,也不曾宣召皇后过来,恒王得宠时,从来都是贤贵妃伴驾,比起琅琊王氏出身一向娇贵惯了的贤贵妃,宫女出身的闵贵妃显然规矩多了。
而她最后一句也无不暗示过去贤贵妃骄纵逾矩。
刘珍心想闵贵妃娘娘虽然一直不声不响,厉害起来却也不动声色,一句话把贤贵妃给钉在耻辱钉子上。
闵贵妃是皇帝第一个临幸的女人,她运气也好,一回便怀上了,后生皇长子怀王,一直本本分分伺候皇帝,从不叫屈,当初多少宫女想要算计她,连后来进宫的嫔妃也都看她不顺眼,她不争不抢,低眉顺眼,愣是熬到如今贵妃之位,哪怕今时今日她有争宠的机会,也极有分寸,轻易不冒头。
皇帝听完脸上也无过多情绪,摆摆手让她离开,独自跨进奉天殿。
就着闵贵妃的话头,他问道,“皇后如何了?”
皇后今夜告病,不曾与宴。
刘珍跟上来,替他解了黑氅,回道,“方才路上听小子们回禀,说是娘娘并无大碍,就是着了点寒气,好好养着便成了。”
话音刚落,门口进了一小内使,躬身禀道,
“禀陛下,方才皇后娘娘遣人来报,说是明日初一,准官宦女眷入宫给娘娘拜祝新禧。”
皇帝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
今夜除夕,她告病不露面,一听闻恒王那头出了事,便大摇大摆叫女眷入宫。
她可真会挑选时机!
皇帝气得指着坤宁宫方向,与刘珍喝道,“她这是故意气朕,朕召她与宴,她口口声声告病,这会儿便有功夫应付女眷,气死朕于她有什么好处,气死朕,她儿子也当不了皇帝!”
刘珍急得扑跪在地抱住他大腿,“我的好陛下,大过年的,您可不兴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定……是娘娘病情好转,念着陛下恩典,冒着病体也得担起皇后职责。”
皇帝甩开他,坐在御案后,冷笑道,“你少替她遮掩,她是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
刘珍摆摆手将小内使们都使出去,上前斟了一杯茶,“您先喝口水润润……
皇帝接过,一口饮尽,脸色依旧难看。
刘珍却知道真正叫他动怒的是恒王,而非皇后。
皇后使性子也不是一回两回,哪回不是被皇后气得跺脚,却又无济于事,心里头多少还是在意的,否则光李家的事,皇后便是万劫不复。
反而是恒王此事比较棘手。
皇帝喝完茶,冷静了些许,“随她去。”
坤宁宫这边,得知恒王被禁足,阖宫很是扬眉吐气一番。
七公主今日没有与宴,而是奉旨去探望七皇子朱成毓,回来便陪皇后了。
“七弟还好,就是又长高……
七公主就着自己的身量比划比划,“比儿臣高出一截呢,他旁的也不担心,就挂念母后的身子,说是叫母后别担心,他一定会想法子出来。”
皇后半卧在暖阁软塌,闻言泪水涟涟,“我都三年没见着他了……当年锦衣卫亲手从我脚跟下将他拖走……他一声声母后地唤,我却救不了他半点,每每想起来,我心痛如绞,”
“你说我怎么不恨你父皇,那是他嫡亲的儿子,他怎么舍得?”皇后气得额头青筋毕现,
七公主见她动容至此,连忙上前抱住她,“娘,您别气馁,咱们的机会来了,恒王与北燕勾结是板上钉钉的事,女儿打算暗中联络些许官员,上书逼父皇惩治恒王,绝不给他逃脱的机会……”
皇后倒没那么有信心,“没这么容易的,恒王与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平日王显不参与党争,可关键时刻,他绝不会看着自己外孙落罪,牵连他满门。”
好不容易看到希望,七公主不愿母亲过于悲观,于是岔开话题,
“娘,明日儿臣要去李府给外祖母请安,您可有什么要捎带的。”
提到自己的母亲,皇后面色微有些讪讪,低声问,“前几日送节礼,该送的不是送了么?”似想起点什么,又道,“对了,御用监昨个送了几支新的人参,你全捎带去给你外祖母。”
七公主替她掖了掖被角,“上回送去的外祖母都没用完,您暂时留着,等回头再送吧。”
听了这话,皇后好一会儿没吱声,半晌忽迟疑着问,
“你外祖母可提起我了?”
七公主苦笑,“没呢,”
也不知为何,外祖母与母后关系一直不融洽,打她出生起,外祖母不曾入宫探望过母后。
人家婆媳都没处得这般差。
“谁也没问,就嘀咕着蔺昭表兄,卧在那,念叨着‘昭儿有袄子穿没,没的话,祖母给缝……’说完非要把针线篓抱在怀里,可那篓子里全是花儿粉儿的,蔺昭表兄哪用的了这……
一句话勾得皇后痛声大哭,“可怜的昭儿!”
“若昭儿不死,李家怎会沦落到今日之境地……”
看着皇后为李蔺昭哭,七公主闷在心里许久的话,忍不住问出声,“娘,您不要瞒我了,我知道我还有一位表姐,名唤蔺仪,娘,她在哪呢?咱们不能孤零零扔下她不管吧,她是生是死?总得弄个明白。”
一席话恍若冷水似的浇在皇后心头,她神情一瞬冻住,眼底结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滞了好半晌方近乎绝望地说,“她不出现最好……最好远远地离开,永远不要回来……”
“可她首先得活着,李家当初把她送哪去了?”
七公主抱着皇后的胳膊,“娘,您告诉我,我悄悄地安排人去打听……我不会把她带回来,我只确认她好好的,舍些银财给她,不能叫她吃苦呀!”
皇后深深闭着眼,恍若陷在痛苦的深渊拔不出来,颤着唇不说话。
七公主却不放过她,贴近她眉眼,逼问道,“我听说她身子骨柔弱,娘胎里带病,若无人照拂,恐被人欺辱,过去有舅舅和表兄看顾她,如今他们都不在了,我必须替舅兄照料他们唯一的亲骨血,娘,您就告诉我吧,我只确认她好好的,绝不打搅她……”
每一个字跟刀子似的凌迟着皇后的心,可无论七公主怎么问,她始终三缄其口,
“我问你,这话你也问过你外祖母不是?”
七公主苦笑,“是,外祖母提都不肯与我提蔺仪,一提便瞪我。”
皇后当然明白她母亲为何这般做,还是怨恨她呢。
“庆儿,你听为娘说,你不要去找她,不要露了痕迹,你一去,保不准有人尾随,谁都找不到她,她才是安全的,明白吗?”
七公主道,“若是锦衣卫找到她了呢。”
这一处皇后倒是不担心,“你放心,真有那一日,我不会让你父皇伤害她。”
七公主不敢苟同,集她和母后之力都救不了七弟,又如何救得了蔺仪表姐。
多说无益,她再想别的法子,总能找到当年的知情人。
“时辰不早,您今夜若不去奉天殿,那儿臣替您送份夜宵去给父皇?”
皇后这回倒是没阻止她,“你去吧。”说罢神情恹恹躺下。
那头老嬷嬷已提着个食盒奉上来,七公主起身与皇后磕头,随后带着宫女离开。
一路出坤宁宫往前至奉天殿,刘珍早猜到她要来,出来迎的时候先小心提点了几句,“可一定要替娘娘说会儿好话,方才气得发了一通火呢。”
“阿瓮,我明白的。”
刘珍暗地里没少帮衬七公主和七皇子,准七公主探视七皇子,还是刘珍求来的恩典,七公主一直感激他,不把他当奴婢使,时常阿瓮阿瓮地唤,刘珍听得动容,“诶,外头冷,您快些进去。”
七公主行到御书房屏风后,先接过宫女手中的食盒,整饬心情,压下满腔的愁绪,露出个笑容,款步往里去。
“父皇,儿臣奉母后之命,给您送宵夜来了。”
皇帝正坐在案后看文书,抬眸见是她,露出笑,“快来父皇跟前坐着。”
七公主有两个小酒窝,不笑时面若冰霜,一旦笑起来,眼若新月,添了几分甜美,皇帝爱看她笑。
皇帝子嗣不少,嫡公主就这么一个,一直如珠似玉疼着,即便与皇后再闹纠葛,也从不伤女儿一分,“这么冷,怎么还往父皇这儿跑?”
七公主上前,将食盒掀开,露出一叠积玉糕,皇帝看到这叠积玉糕,神色凝住。
当年帝后结缘便是一叠积玉糕,是年李老太太办寿,当时仍是皇子的皇帝登门贺喜,便瞧见李秀宁端着这么一盘点心奉给自己母亲,姑娘不仅手巧,做出的点心色香味俱全,更是极具才华,当场为这积玉糕作了一首诗,皇帝对着她便一见倾心。
登基后,心心念念娶进宫为皇后。
在皇后诞下七皇子之前,期间没幸过旁的嫔妃,称得上宠冠后宫,也正因为喜爱她,对着第一个孩子的夭折才那般耿耿于怀。
七公主将皇帝神色收入眼底,笑道,“我还说要给爹爹熬一碗养神汤,爹爹饮了夜里好安眠,娘非不答应,遂亲手做了这道糕点,叫女儿送来。”
皇帝明显不信,嗤了一声,“你就别蒙骗爹爹了,你娘不可能为你爹爹下厨。”
七公主吐了吐舌,“其实是娘教我做的。”
皇帝一点都不意外,用银箸夹了一块塞在嘴里,“让爹爹尝尝庆儿手艺。”
“怎么样?”七公主满怀期待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