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轮明月只能是他的。
谁也休想。
虞绾音回到房间,才算缓了口气,坐在旁边顺手摸出来今日白天还没来得及看的信。
青颂在旁边给虞绾音斟茶,“其实,相爷对姑娘挺好的。”
虞绾音看了看青颂。
青颂解释,“并非是因相爷是我的主子,我才帮他说话,只是奴婢的确不曾见过相爷对谁如此。”
虞绾音笑了,“他帮我,我自然是记他的好。”
但说什么,娶她不是因为利益这种话。
其实她不信。
这种话自打老姜侯在晚宴上给她做艳词之后,虞绾音听了很多。
每个来找阿父的人都这么说。
阿父只是在衡量,把她送给谁,能让她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若非是老姜侯当晚就纵酒过度暴毙,阿父兴许能直接把她送上那老侯爷的床榻。
所以虞绾音从未期待过嫁人,不期待在虞府的未来,也不期待她日后的生活。
她是一只被困住的囚鸟。
唯一的希冀与期待,是姨娘与阿姊的来信。
虞绾音展开羊皮纸,上面是不再是鄯善国语,而是书写得越来越流畅的汉字。
开篇便是“杳杳卿卿”。
青颂远远地偷看她,似是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
虞绾音察觉到她的视线,“不是情郎,你让相爷且放心。我既允了婚事,就不会和其他……”
虞绾音顿了一下,某一瞬间想到了谁,但还是故作平静道,“和其他男人有所牵扯。”
青颂慌忙道,“奴婢不敢疑心姑娘。”
虞绾音心里清楚,青颂来自相府,相爷才是她的主子,“是我姨娘家的阿姊,尽可去查。”
虞绾音的母亲是跟随当年的鄯善公主和亲过来的。
公主身边的陪嫁分给了王公贵族和朝廷重臣,六岁时,姨娘来过上安,说要接她回鄯善。
阿父本不在意,放她离开。
他们行路都走到了郢州边界垣川,再有三日就入鄯善国境。
不巧,他们遇到了垣川之乱。
听说是有个将军叛变导致的屠城。
他们被困在城中半月,不得而出。
日日都见战乱所致的杀伐屠戮,尸骸遍地。
她以鄯善国为名号,藏了一批百姓在他们休整的宅院里。
多是女人和小孩。
直到垣川生灵涂炭,城中再无可抢的东西后,兵马才撤离。
姨娘帮她一道把人送回更为安全的上安城。
但是没想到,把他们送回来了,她再也没能出去。
阿父在意脸面,她走之后,被朝中敌对参奏他遗弃亡妻之女,亏待和亲女使。
阿父不惜给她吃损身之物,以养病为由把她留了下来。
虞绾音觉得可笑。
垣川百姓凄惨如此,靠百姓赋税踩于万民之上的朝官却还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利,无所不
用其极。
她不后悔,但替百姓和自己感到不值。
他们依仗跪拜的,竟然是这样一群人。
阿父给她吃的药物虽不至于伤及根本,但虞绾音本就体弱,硬是缠绵病榻半年之久,痊愈后数年难以舟车劳顿。
她只能与姨娘互通信件往来。
起先是姨娘来信,后来阿姊代笔。
姨娘说抢不过阿姊,偶尔信件中会添一两句话算作报平安。
其实她们来信很是随意,阿姊与她讲草原上的事情,讲神女的故事,讲他们的信仰。
那仿佛是她无法企及的另一个世界,无拘无束、自在平和。
不像是中原如今战火纷飞。
姨娘说,鄯善国新任国主爱民如子,国事平顺。
问她身子如何,想不想再回来,他们去接她。
她应该回不去了。
虞绾音将信件摆在一旁,叫青颂陪她磨墨,写回信。
告诉他们,她要成婚了。
*
大婚前夕,依照规矩,虞绾音需要去前厅听父母教诲。
正直酷暑,虞绾音离开回廊,走到正厅门前,差婢女前去禀报。
烈日高悬,婢女去了良久才回来,“男君如今还在王宫,劳烦姑娘再等一会儿。”
虞绾音不用细想也知道,这是聂氏在她临走前,还要磋磨她一会儿,“母亲不是还在吗?”
婢女不应她的话,“姑娘再等等吧,父母一起才算好。”
“等等倒是无妨,就是我这身子弱,这太阳底下站一会儿中了暑热,坏了明日婚事。相爷生气怪罪,”虞绾音莞尔,“我总不能说,是母亲让我中了暑热。”
婢女脸色微微僵硬,“那,奴婢再去问问。”
虞绾音看着婢女进门,深吸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婢女不过眨眼间就出来请她进门。
聂氏坐在堂前,虞绾音走进屋子,简单跟聂氏问了个好,就自顾自的坐在旁边。
聂氏瞪圆了眼睛,“你这就坐下了?”
“不是要等阿父回来再训话吗?”虞绾音平静道,“母亲若想让我一直站着,我受不住。”
聂氏无言以对,只能冷笑,“也就咱们自家人这般纵着你,看你去了婆家要如何,相府可不似我们宽容。”
“平日里让你多守守规矩,也是为你好。”
虞绾音左耳进右耳出,靠在旁边把玩着手中珠串。
那是姨娘与信件一同送来的佛珠,说是可以驱病气护身。
虞绾音爱穿白,佛珠戴在她手腕身上,倒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轻素与和谐。
聂氏偶尔间冷眼撇过去,只见美人斜倚在旁,一身柔枝嫩叶,赛雪软骨。
不知男人如何,反正她是每每看到都牙根发痒,想扑上去狠狠欺负她一番。
撕碎她那不染烟尘的冷淡气度,又将她那身柔骨搓出水儿,让她告饶低头。
越是这般疏离不近心,越是看淡一切,越是让人想要折断她。
聂氏别开头,腹诽了一声“祸水”。
虞绾音在屋子里等了两刻钟,虞晟才从外面回来。
虞晟累得满头大汗,坐下来喝了几盏凉茶才缓了一口气。
聂氏一面帮他擦汗一面问,“出什么事了,回来这么晚。”
“还能有什么,”虞晟叹了口气,“就王君下令,让我们配合卫尉出文书,抓那些闯进上安的匪贼。”
虞绾音把玩珠串的手指猛然一顿。
第13章
虞晟还喋喋不休地议论着,“你说那些匪贼怎么这般大胆,与叛党纠缠也就罢了,还敢把人扔到官道前。”
虞绾音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她含糊着问了一句,“什么人?”
“你将要大婚,这种事还是少知道的好。”
虞绾音久久没能出声。
盛夏暑热,她浑身发凉,捏紧了手里的珠子。
想着应当不会这么巧。
说一句匪贼就是他们。
虞晟自然不会觉得虞绾音能和那群人有什么关系,也就只当她是好奇才问。
他又发了几句官场上的牢骚,提醒着虞绾音,“你今后出嫁,切记少参与朝堂之事,在府中安心与相爷相夫教子。”
“明日你大婚,东西可都备好了?”
虞绾音心不在焉地回着,“都备好了。”
“今后你就是左相新妇,此去相府并非是你一人之事,还是我虞家的大事。”
“你的一言一行都关乎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