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成想,他越是这么说,她哭得越凶。
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沁湿了她的脸颊。
戎肆愈发手忙脚乱起来,但怎么也擦不干净她的眼泪。
仿佛一只大手将他心口攥紧,喘不过气来。
他气息粗沉,凶巴巴地问,“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走,咱们回去。我调兵过来,咱们端了他们驻营!”
戎肆正要掉头。
虞绾音握住他的手腕,哽咽地溢出几个轻音,“我回不去了。”
戎肆能听出来,她说的回去和他说的不是一回事。
“怎么回不去了,能回去。”
“我带你回去。”
“你想回哪,我都能带你去。”
虞绾音还有些出神,没头没尾地说着,“你给我的簪子,我也弄坏了。”
“弄坏了我修。”
“修不好。”虞绾音说话开始抽噎,气喘不匀,大概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烧了线,剩下的捅到,捅到他身上了。”
“可他没有死。”
“修不好那就不要了,”戎肆乱七八糟地擦着她脸颊上越来越多的眼泪,“我再给你买。”
“咱们买十个八个,一百个。”
“等我把他给你抓来,你想怎么捅怎么捅,咱们把他捅成马蜂窝。”
戎肆实在是止不住她的眼泪,索性就不止了,他大手径直把人摁在胸口。
任由她将眼泪蹭到自己衣襟上。
“罢了,哭出来杳杳。”
“哭出来就好了。”
虞绾音再也压抑不住,倚着他的胸口,攥紧他的衣襟,眼泪夺眶而出,“戎肆……”
沉沉的声音从他胸腔里传来,“我在。”
“我好像没有家了。”
她曾经想过千百种,与家人见面的场景。
也想过千百种,回到鄯善的景象。
亦或者是相聚路上出了什么凶险的岔子。
是后半生她再也无法涉足鄯善,只能靠信件聊以慰藉。
可唯独没有想过。
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曾无数次祈盼自由与团聚,可那却是企图剥夺她自由、阻止她团聚的人,给她编织的一场美梦。
这个世上,祈盼安宁的人不得安宁。
富足自满的人永不知足。
贪婪者争权夺势的登峰戏码。
永远要平民尸身驻高楼。
可她明明只是想回家,只想要安宁。
远方之人也只是想等她回家而已。
战火纷飞的中原腹地,无人可归家。
戎肆被她哭得心口一抽一抽。
他攥紧了手里的缰绳。
天地之间,仿佛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山风伏地,草木窸窣但却无人闻其声。
楚御的马停在了山野密林,晦暗深处。
第68章
孤鸟盘旋,鸣声悠远绵长。
回荡在空谷山川之间。
四周平和安定,楚御心底却骤然响起了轰然崩裂之声。
若是方才他还只是劝慰自己,兴许戎肆只是找了一个与她相似的夫人。
那现在她的身形轮廓,音容样貌,甚至连腰间玉坠,无处不昭示着她到底是谁。
是他的杳杳。
是他午夜梦回都无法放开的人。
楚御心头割裂,无法压抑的滔天恶欲与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堆叠在一起。
像是汹涌鼓动的岩浆,从地面深处一点点汇聚。
将坚硬的岩石融化碾碎,一下一下顶撞着那最后束缚他的躯壳。
楚御从未见过虞绾音那般失落破碎的样子,仿佛这世界崩塌溃烂。
万物消亡腐生。
他心头坠痛,呼吸凝滞。
他觉得他应当在她身边,抱她哄她,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告诉她没事,别担心。
然后把所有人都杀了!
可虞绾音身边此时没有他的位置。
而是那个最不应该出现在她身边的人。
那个人也该死。
楚御看着戎肆下马,在溪水边洗净帕子又折返回去,就在楚御视线之中,将那破碎的人儿揽入怀中哄骗。
楚御手指一点点收紧,握着那残余的铃兰花,葱玉指节用力到有些泛白。
他深若寒潭的黑瞳之中氤氲着杀意。
任由它放肆膨胀。
几乎是下一瞬,一股难以抵挡的血腥气上来。
楚御身形不稳,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泛黑。
喷溅在草地之上!
伍洲见状一惊,“侯爷!”
他立马拿出来随身带着的药,递了过去。
楚御眉眼低垂,并没有接。
几乎是同时,先前虞绾音在他面前的踌躇局促,欲言又止再度浮现在脑海之中。
以及她的身体变化,被人触碰过多的反应。
还有朝越所说的,他们好像在山里,还有许多人手。
原来是匪寨。
每一个细微的认知,都让楚御心头杀念更重一分。
随着眼前戎肆更多的触碰她,而越来越沉。
楚御瞳孔危险的缩紧。
连眸底都浸染了几分阴郁的血色。
原来戎肆说得娶妻,是娶了他的夫人。
难怪他能那么堂而皇之地告诉自己娶了妻。
什么时候。
在他出事的那段时间是吗。
想来他送虞绾音离开的那段路程,距离江陵也没有多远的距离。
戎肆与他本就有仇怨。
先是潜进了相府,怕是一早就盯上了她。
不知是如何趁着他出事,犯浑占了他的杳杳。
楚御眯起眼睛,心火燎旺。
唇间是晦暗的血色,衬得他肤色透白,仿佛地狱而来的吃人修罗,远远看过去便令人心颤。
楚御指尖攥着铃兰花玉穗的手指缓慢收紧。
玉穗随着他汹涌的杀念生出了一道裂纹,紧接着悄然断裂,杀欲汹涌而出!
尖利的玉瓷刺破了男人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