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沅,你怎的不问问我呢?我是被我爹逼着入宫的,我根本就不想留在这里,你答应陛下的册封才是帮我呀!”
“而且,既然陛下喜欢你,你也喜欢陛下,就不应该因为其他的什么人什么事放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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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勤政殿外一片静谧,侍卫宫人垂首侍立在外,鸦雀无声。
这些时日头发都要熬白了的江守忠躬身轻轻关上殿门,悄声步出殿外,细声嘱咐候在外的几名内监:
“给杂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伺候着,若是惹了陛下生气,谁也救不了你们!”
他望着半空的一轮明月长吁短叹了片刻,走出宫门,却见宫道上有个娇小纤弱的身影向这边走来,如此熟悉!
江守忠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在恍惚中有了错觉,直到走近,才看清,果然是他那主子朝思暮想不得见的姑娘。
这位总管内监老泪纵横,快步迎了上去:
“哎呦,我的好姑娘,您终于露面了!”
自从那日这姑娘一早从勤政殿消失,他奉命拿着圣旨在景福宫外与她说了几句话后,就再没见过她,除了去重华殿,就是把自己关在景福宫不出门。
陛下自是不便亲自去寻她,这位天子嘴上不说什么,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黑沉,可苦了他们这些每日在御前晃眼的人。
孙雪沅低着头,弱弱问道:
“公公,我……”
见孙雪沅主动过来,江守忠岂可再放过她?忙叹着气,道:
“唉,姑娘快去瞧瞧陛下吧!”
孙雪沅一惊,心急之下口不择言道:
“陛下,他怎么了?生病了么?”
江守忠也不管什么忌讳,直接点点头,相思病可不是病么!
少女的脚步匆忙,江守忠亲自给她打帘子,这会子,就不用走什么宣召询问的流程了。
大不了,就是天子发怒砍了他的脑袋,左不过日日这样提心吊胆的,还不如来一刀痛快。
殿内一片寂静,鎏金龙纹三足熏炉中的龙涎香扑面而来,男子儒和中带着不耐的声音响起:
“朕不是说了么?无事不得擅入!”
少女脚步微顿,江守忠并不言语,只向她点点头,抬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孙雪沅深吸一口气,在他的眼神鼓励下,方往前走,行至大殿中央,跪地俯首:
“臣女,给陛下请罪!”
江守忠悄然抽身,关紧殿门,将门外的几名宫人支开,自己守在那儿,忍不住倾耳听着殿内的动静。
永安帝淡淡看向她,并未开言,小姑娘已经老老实实将事情原委交待了一番。他不禁拧紧了眉心,目光沉了沉:
“你的意思是,朕在你心中,远不如你和那姑娘的情分?”
他简直被她气得哑然失笑,若是那姑娘不去找她说明白,或者,那姑娘打定了主意留在宫里做他的嫔妃,她孙雪沅就打算始乱终弃,跟他一别两宽?
少女轻声抽噎,嗓音柔软得如同弱柳拂过水面:
“臣女,对不起陛下!”
永安帝捏紧了手中的菩提子,冷声道:
“若是日后,你还有哪个姐妹瞧上了朕,你是不是,也要把朕让出去?”
孙雪沅声音微颤:
“臣…臣女,不敢!”
油润的菩提子在劲长的指节中被揉捏得咯咯作响,男子闭了闭眼:
“不敢?”
而不是不愿?!
孙雪沅不敢抬头看他,实话实说道:
“而且,臣女也没有别的好友了,只有云瑟一个。”
永安帝再一次直接被她气笑:
“所以,朕该庆幸你没有认识更多手帕交?”
孙雪沅早料到他会生气,亦做好了被罚的准备,但见这位素日里儒雅温和的帝王这样质问她,还是忍不住害怕,浑身颤抖着,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实,当她主动踏入他的宫门,行至他面前时,永安帝的心里就已经默默将从前种种一笔勾销了,此刻见小姑娘吓成了抖筛,他更是心软得一塌糊涂,放缓音色,道:
“地上凉,起来吧。”
孙雪沅伏地不动,哑声道:
“臣女对不起陛下,臣女愿领罚!”
门外的江守忠长吁一口气的同时,又默默感叹这真是个傻姑娘,他这主子恨
不得把她放心尖上宠着,哪能舍得罚她?
明黄的帷幔随微风轻轻摇曳,烛火中的帝王一脸无奈地看向不远处娇软得如同她养的那只雪白猫儿一般的小姑娘,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道:
“无论朕要罚你什么,你都认么?”
“嗯!”
孙雪沅弱弱点了点头,永安帝搁下手串,缓声道:
“好,你先起身,过来。”
第58章
寿康宫内满是艾烟的余味,太后终于亲眼见证了皇帝这棵老铁树开花,但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被皇帝领进来的,是太妃孙氏的侄孙女。
这孩子每次跟着孙氏来请安,都是默默躲在后头行了礼就不说话,太后也是今日,算是真正看清楚她的容貌,自然跟纪丫头没法儿比,但胜在沉静温婉,眼神清澈。
原来,皇帝年纪大了,好这寡淡闷葫芦的奇特口味。
太后心里说不上高兴,毕竟不是她看上的儿媳妇,更无法理解皇帝的眼光,但想到自己时日不多,能看见唯一的儿子以后有个贴心的姑娘照顾,也就不想计较太多。
“都起来吧,坐!”
永安帝自然而然地扶了一把孙雪沅,太后将一切尽收眼底,微微扯了扯唇角,吩咐宫人上茶。
孙雪沅并未随皇帝一同落座,她见周氏端来了太后的药碗,恭敬一福,道:
“不知臣女是否有幸服侍娘娘喝药?”
太后看了正襟危坐的皇帝一眼,便知,这姑娘已经被他调教过了,她又不是恶婆婆,断然没有给新媳妇下马威的道理,便微微颔首应允。
周氏将药碗递给孙雪沅,她轻轻舀起一勺,细心吹散热气,动作轻缓地送到太后唇边,眼神专注而温柔。
太后张口喝下她晾得不冷不热的药,又被她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嘴角,这般细致周到的服侍,自然是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一碗药喝毕,她摆摆手,道:
“别忙了,坐着吧!”
“谢娘娘。”
孙雪沅恭敬一福,又从进来时捧着的一个托盘里,将那件秋香色的外衫双手奉上,道:
“臣女不才,亲生做了一件衣裳献于娘娘,望娘娘笑纳。”
一旁的周氏接过,送到太后面前,赞道:
“姑娘真是好手艺。”
太后接过,看了一眼针脚和绣花,微微点了点头,道:
“有心了,坐吧!”
孙雪沅乖巧地应声,坐在皇帝圈椅旁的一张小杌凳上,低眉敛目,双手交叠于膝,那份恬静与规矩,倒让太后心中那丝不悦渐渐消散,随口与她寒暄了几句,便道:
“哀家今日起得早,有些累了,你们去吧!”
永安帝和孙雪沅依言起身,行了礼告退。
太后见周氏过来欲撤下他们用了的茶碗,便道:
“皇帝的先别忙着收。”
果不其然,片刻后,永安帝又回来,太后也不多言,待他坐定后,直接问道:
“准备给她什么位份?”
永安帝轻轻甩了甩手中的菩提子,道:
“儿子特回来先问问母亲。”
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哧一声,道:
“还问我做什么?”
“不是都派人修缮凤仪宫了么?”
一宫主位是跑不了,至少是嫔位。
自打那日听皇帝说起有心仪之人,她就把江守忠叫过来细细问了,那个老精怪自然打死都不肯透露正主是谁,但其他的,譬如皇帝对那姑娘的心意有多贵重,该交待还是交待了。
永安帝淡笑一声:
“还是要母亲您同意才是正理。”
他见太后似坐着有些累,忙起身扶着她往下躺了躺,又将引枕重新放好,顺势坐在床沿上,为她掖了掖被角。
太后皱着眉头瞧了他一眼,半猜半疑道:
“总不能,她刚入宫,就封妃吧?”
永安帝面上笑意未减,拨弄着手里的菩提,见太后看着他的神情逐渐失语,片刻后缓声道:
“若是儿子没有记错的话,凤仪宫,是历代皇后所居。”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