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多次逃脱贤妃算计,又能从宫里全身而退,最后成为晏国公世子夫人的姑娘,果然是个聪明的,竟猜到了本宫有事相告。”
纪云瑟眸中异色一闪而过,道:
“娘娘谬赞了,有话请直说。”
她从前并未与李妃打过任何交道,没有想到此人竟然对几年前她与贤妃的官司和她在后宫的处境了解颇深。不过,她早该想到,这位曾经是宫女出身,却能顺利诞下皇子,更能在后宫屹立几十年不倒的妃子,怎么会是省油的灯。
李妃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靠近了她一步,道:
“本宫想问问你,令祖母纪太夫人是死于何症?”
纪云瑟愣了愣,不知她为何会提到这个,有些茫然不解地看着她,道:
“臣妇的祖母素来身子不好,一直旧疾缠身,不知娘娘此话何意?”
李妃道:
“纵是旧疾,也该有个起始的缘故,不知纪太夫人是从何时起,开始染上这治不好的痼症呢?”
见纪云瑟陷入思绪,她又似乎在提醒道:
“那段时日,是否有什么异常?”
“听闻纪太夫人与太后娘娘从前是手帕交,是会骑马狩猎的将门女子,可不是普通后宅里养尊处优娇滴滴的大小姐。”
纪云瑟心头一震,不错,她早听祖母提起,与太后从前自幼习武,身子骨强健,从不轻易染病。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效猗说过,祖母染上那旧疾,与太后的身子突然每况愈下,似乎是同一时期。
那时,她才几个月大,刚刚被抱到祖母的院子里,父亲原本顾念祖母的身子,是打算将她送至叔伯家帮忙照看的,却因祖母坚持,才留在了自己家。
太后,和祖母?
纪云瑟突然想到,在太后刚去世时,自己曾经怀疑过她老人家从前突然患病是否有别的缘故,还曾问过夫子,听他说并无疑点才没有再追究。
如今想来,祖母似乎也有同样的问题。
太后还能说是因皇长子和长公主接连去世受了打击,而导致身体垮下来,但祖母呢?
她缓缓抬眸看向李妃,也不想再与她客气,道:
“娘娘若是知道什么,请直说。”
李妃眼底掠过一抹深意:
“你那时恐是刚刚出生而已,自是什么都不知道,那本宫便告诉你,那段时间还发生了什么。”
“永安四年秋,皇长子突然夭折,同年十月,太后开始缠绵病榻。”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纪太夫人也大约是那年底,染上‘旧疾’的吧?”
纪云瑟浑身一颤,蹙眉看向她:
“娘娘究竟是何意?”
李妃略带深意地看向她:
“本宫言尽于此。”
“至于其他的,夫人大可回去问问你家世子。”
第101章
纪云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顺贞门。明明初秋的天气阳光依旧炙热,但她却能感到一阵突然的寒意从脚底的青石板上传来,直抵脑门,连带着思绪也变得冷冽起来。
李妃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祖母并非真正因病而逝,她突然患病,与太后有关,或者说,最终与皇长子的夭折有关。
而晏时锦早已知晓此事的真相。
那他为何没有与她提起过?
是不想让她伤心难过,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候在马车上的效猗见她出了宫,下来迎她,小心翼翼扶着她上脚凳,带着几分诧异道:
“姑娘的手为何这样冷?”
“是皇后娘娘宫里还在用冰么?”
纪云瑟坐定后,道:
“走,回府。”
效猗给她斟了一杯热茶,道:
“姑娘忘了么?”
“姑爷说与咱们一同回去。”
纪云瑟道:
“不等他了,我们先走。”
效猗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吩咐车夫驾马离开。
纪云瑟接过她手中的茶却没有喝,放回了小几上,向效猗问道:
“你还记得,祖母最早犯病时,有何症状么?”
效猗一下愣住,不解地看向她,道:
“姑娘为何突然问这个?”
纪云瑟紧紧地抓住她的手,道:
“那时你虽年纪小,但你认真地想一想,应该能记起一些,想清楚再答我。”
效猗见自家姑娘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也不敢再问其他,仔细回忆起来。
她是纪府家生的婢女,那时也不过六七岁,刚入府里做事,就被母亲送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那时纪府的光景尚好,老夫人又是最怜贫惜弱的慈蔼性子,故而母亲特地吩咐她让她在老夫人面前好好表现,若是能长长久久地留在老夫人房中,这辈子也就无忧了。
故而,她很懂事地抢着做一些力所
能及的事,小心服侍,老夫人也喜欢她这个勤快开朗的小姑娘,有糕点吃食赏人时,第一个会想到她。
没多久后,她果然被老夫人留在房中,多半是伺候老夫人用膳。
“奴婢想起来了,就是姑娘出生那年,刚抱到老夫人房中养着时。有一日,老夫人早起说心口闷疼,有些堵得慌,恶心想吐,到中午时,突然呕了一口血!”
纪云瑟蹙紧眉头道:
“你不会记错么?”
“那时,就开始呕血?”
效猗笃定道:
“不会错,因为那日老夫人早膳一口都没吃,赏了给奴婢,是奴婢第一次喝牛乳。”
她那时年纪小,对其他的事的确不曾上心,但得了什么好吃的,却记得清清楚楚。
纪云瑟皱眉,恶心,还有吐血这样的症候会涉及到多种缘故,她虽略通些医理,却无法判断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
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刚刚停好,纪云瑟飞快走下来,径直回到清珩院,在外院的倒座房寻来破竹,吩咐道:
“你今晚到章齐侯府走一趟,不要被人发现。”
她靠近了他一步,轻声吩咐了几句,又道:
“若是觉得拿不定主意,全部取回来给我。”
破竹应声而去。效猗追了过来,跟着自家姑娘行至后院,见陈嬷嬷不在,忍不住问道:
“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崇陶端了水过来给她净手,纪云瑟并不瞒她们两个,将宫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两个婢女都有些震惊。
效猗道:
“既如此,姑娘直接问姑爷不就好了?”
“为何……”
纪云瑟看了她一眼:
“你认为,李妃为何会如此好心?”
她现在的思路虽有些乱,但也清楚,李妃她说了那样多的目的很明显,似乎就是要她从晏时锦的口中得到真相。
但李妃为何要费心帮她?
效猗一下被问住,她自是知道,就算自家姑娘如今是世子夫人,也不至于让堂堂皇子生母上前讨好。她想了想,道:
“可奴婢觉得,姑娘问了姑爷,知道了真相,或许就能知道李妃的目的。”
纪云瑟坐在窗台下的罗汉床上,接过崇陶递过来的茶水,道:
“问自然是要问的。”
“但不是现在。”
如果晏时锦真的知道的话,直接问他的确是最简单的法子,但是,他明知此事与她的祖母和太后有关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又会在她问他之后,说出全部真相么?
以纪云瑟对晏时锦的了解,应当不会。
他若是有缘由地隐瞒了这件事,就算她此刻逼他说,也不能保证会不会糊弄她。
她必须自己先查一查,有些蛛丝马迹后再问他,心里才能有底。
“效猗,如今服侍过祖母的人,我身边只剩下你一个,你再好好想一想,祖母那时多久去一次宫里,大约待多久。”
效猗面露无奈,咬了咬唇,道:
“奴婢真的不记得了。”
而且,那时她刚到老夫人院子里,老夫人的行踪,她无权过问知晓。突然,她灵光一动,道:
“姑娘,有一个人,肯定知晓!”
“奴婢知道她在哪儿,这就去寻她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