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不会让几个臣子凌驾在天子的威严之上,皇帝行事,怎可看臣子的脸色?
永安帝舒展了眉目,面露欣慰,道:
“子睿,甚得朕心!”
他身在其中不便与朝臣直接闹翻,但只要有人力挺此事,他就有办法扭转乾坤。
晏时锦顺势道:
“禀陛下,臣还有一事。”
“庐州有件案子,臣想亲自走一趟,或许,需要一段时日方能回京。”
永安帝略带几分诧异,道:
“朕记得这些时日,你们国公府不是准备着你……”
晏时锦俯首抱拳道:
“公务要紧,臣不敢因私废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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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近春末,纪云瑟身为江州当地颇大的一个乡绅黄家的义女,待了一段时日后,便与本地的一些官眷熟识了。
这日,接到了江州知府罗家的赏花宴邀帖,她与罗家四姑娘罗姝见过几次面,算是颇为投缘,便稍稍收拾一番去了。
一听下人来报,罗姝出来迎她,两人拉着手见了礼,罗姝先看了看她身后,诧异道:
“咦,你的那个侍卫,今日没跟你一同来?”
“你家是官府,进来怎好带侍卫?”
纪云瑟先是有些诧异,待看她讪讪地收回期待的眼神,明白了几分,有些颇具意味地看着她笑道:
“怎么,你到底是迎我的还是迎他的?”
罗姝忙拉着她往花园走,笑道:
“自然是迎你的!”
“我还特地备了好东西送你呢!”
纪云瑟见她转移话题,也不揭短了,径直跟着她行至一处专门留了位置,摆好了茶饮和几样茶点的八角亭内,将一个小锦盒递给她:
“这是我长姐从京城带回来的时兴珠花,给了我四支,分你两支。”
纪云瑟看着做工考究的小盒子,笑道:
“真好看,这样精致,多谢!”
罗姝笑道:
“咱们之间,客气什么?”
“上次你送我的那些暹罗的香露,我拿了一瓶给长姐,她喜欢得什么似的,额外又还了礼给我,这不是托你的福么!”
纪云瑟知晓她家大小姐的夫君前年调任了京官,难得回来一趟,便随口问道:
“令姐就回京城了么?怎的没有在江州过了端阳再走?”
罗姝给她斟了一杯茶,又递了个荷花酥给她,道:
“可不是,今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急急忙忙的,说是赶着回去,参加晏国公府和成国公府结亲家的婚宴。”
眼前突然闪过一张丰神俊逸的面容,纪云瑟顿了顿,了然地点点头,也对,都过去两年多了,那位“丧妻”的世子爷,也该再娶了吧!
“听我大姐说,最近,京城的喜事颇多呢!”
罗姝人不如其名,实则是个安静不下来的性子,见这位好友似对晏国公府的喜事不感兴趣,又迫不及待地跟她分享京城的其他新鲜事,但纪云瑟兴致缺缺,只是随口应声两句,直到听她提起:
“还有,你听说过涟亲王府么?他家的小郡主,嫁到北疆去了!”
纪云瑟刚咬了一口酥饼,顿了顿,喝了一口水,问道:
“北疆?是哪家?”
“成安侯世子,你听说过么?”
“说是他家在北疆打了许多胜仗,若是北疆再太平几年,估摸着就能回京城,封个公侯了。”
“厉书佑?”
“那曦和公主呢?”
纪云瑟脱口而出,却见罗姝诧异地看向她:
“你知道的还挺多!”
她从前只听说这位云姑娘是黄老爷家的远房亲戚,因他膝下无女,只有几个儿子,便把她过继了来,以为她一直长在乡野,谁知她竟知晓这些个人名。
纪云瑟讪讪一笑,找补道:
“是我在江州这段时日,道听途说的。”
“她们都说曦和公主也到了婚配的年纪,随口问问。”
罗姝并无在意太多,道:
“曦和公主有什么喜事倒没有听说,不过她们生在天家,夫婿怎么选都不会差哪里去。”
“你说,我怎的没这般好命,托生个公主呢?”
“听说,陛下的嫡公主,宠得跟什么似的,要星星不给月亮,小小年纪,就已经赐下封地了。”
皇后加冕,昭告天下,纪云瑟自然也听说了,她极是为孙雪沅高兴,永安帝这是为她的下半辈子费心筹谋呢!
不过,她既然已经“重生”有了新的身份,自然当与从前的那些人再无瓜葛。她抿了一口茶,笑道:
“你还需羡慕什么天家富贵?罗家还不好?”
“在咱们江州,已经顶了天了!”
罗姝看了她一眼,幽幽道:
“唉,你不明白。”
“我爹
在这里是知府,但也不过是个四品官,你可知,京城有多少四品以上的官?”
“估摸着,在街上随意扔块砖头,就能砸着好几个!”
见纪云瑟扑哧一笑,她无精打采地双手撑着脑袋趴在桌上,道:
“像我若是找夫婿,我爹就得考量那人官运如何,有没有潜质,能给我家带来什么。”
“唉,哪像你,你义父家财万贯,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不得依你?”
两人调笑了一番,有婢女过来说宴席摆在花厅,让她们过去。
罗姝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着话,迈步踏上了一侧的房舍檐廊。
纪云瑟终于发觉出了她的深层意思,但见她不明说,自己也就装傻。罗姝的性子直爽,心里藏不住事,拐弯抹角试探了几次后,终于开口问道:
“云瑟,你上次带去陈家赴宴的那个侍卫,能不能让给我?”
“你放心,我给他出双倍的酬金,额外再给你一份,如何?”
纪云瑟清楚她的侍卫都是姨母走了不太正当的路子,通过地下黑市买下的死契,故而个个武功高强又忠心耿耿,她自然不能做主随意送人。
但这些她不能明说出来,毕竟,这位小姐家是官府,而自己如今又是黄老爷的义女,与扬州苏氏没什么瓜葛。
“你是说破竹?”
罗姝眨了眨眼,用力地点了点头。
纪云瑟露出一抹别有用心的笑容,道:
“你若是喜欢这样的,我帮你留意寻摸一个,但他不行。”
罗姝愣了愣,随即拉着她的手臂摇了摇:
“哎呀,好瑟瑟!”
纪云瑟也没想到其他的什么说辞拒绝她,心一狠,便道:
“不瞒你说,我的这几个侍卫,流水和穿杨他们,夜里是要轮着侍奉枕席的,特别是破竹,真的不能让给你。”
罗姝瞪大了眼睛:
“什…什么?”
功夫好的侍卫多得是,但长得那般好看的她却第一次见,要过来也只是放在身边养养眼而已,算是有贼心还不具备贼胆,但这姑娘竟然……
罗姝满脸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着纪云瑟,道:
“那你…日后的夫婿…他能接受?”
纪云瑟直言道:
“管这个做甚?我早已同义父说了,不嫁人。”
“最多嘛,找个赘婿,他还不得听我的!”
少女谈笑声逐渐远去,一墙之隔的屋内,一个身着草灰色常服,眉目如画,却敛着几分冷肃的年轻男子瞳孔微缩,手中的杯盏瞬间捏紧。
坐在他对面的知府罗弘讪讪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小女无知,让大人笑话了。”
今日他休沐,不知眼前的这位京城来的钦差突然驾临,这人也完全不跟他客气,直接寻到他家上门议事来了。
原本他找了园子里一间僻静些的雅舍招待,却不料正好他家中女眷弄了个什么赏花宴,几个女儿也不成体统,不知道邀的什么狐朋狗友,吵吵闹闹的,不省心呐!
罗弘见面前的峻肃男子似容色瞬间平静,方动了动早已执在手上的紫砂壶,为他添上茶水,看着他劲长指节捏起杯盏,状若无闻地饮了一口,默默松口气,继续刚才的话题,道:
“指挥使大人的意思,下官已然明白。”
“明日,下官会将江州本地的盐商和茶商召集到府衙,您看……”
晏时锦抬眸看了他一眼,道:
“不,罗大人,你还没明白。”
“此次我奉陛下旨意暗访,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来了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