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头疾发作
“这……”
林常青也有些为难,他自是知道那日皇帝的话是一时兴起,逗弄小姑娘的。别说是在宫外了,就是宫内,陛下身边伺候的也全都是小太监,何时叫宫女近过身?
原想着等这二姑娘病愈的时候,陛下也早早就回宫了,林常青也就没多嘴解释,谁知这二姑娘这么快就来了。
林常青想直接开口劝她回房歇着,但又想到陛下对小姑娘也算是关怀有加,倒不好直接拦人了,微微思量后才道:“奴婢也没料到二姑娘今日就会来,二姑娘且在此稍候,容奴婢进去通禀一声。”
“有劳林大伴了。”
林常青进了室内,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个明慧大师。
顾瑾没想到明慧大师也在此处,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明慧大师安好。”
明慧笑着回了一礼,道:“听闻施主这几日病了?看施主的面色,还是该多休息一段时日才好。”
“谢明慧大师关心,只是一直窝在客房,骨头都松散了,倒不如出来走动走动。”
“二姑娘,陛下在里边等着您呢。”
林常青适时插话,顾瑾也就没再多聊,转头进了屋。
刚一进来,顾瑾就闻到一股子浓郁的汤药味,呛得她矜了矜鼻子,连跪拜行礼的动作都慢了片刻。
萧泓璋今日的精神不算太好,从顾瑾进来后就一直靠在椅子上没动,听见顾瑾请安的声音,也只是淡淡的叫了声起。
没有赐坐,更没事情吩咐,顾瑾也就只好默默的站在一旁,目光渐渐被皇帝手里的那一串佛珠吸引。
这佛珠她曾见过,是明慧大师的随身之物,每每念经讲法时都会轻轻捻动着,一举一动庄严而又虔诚。如今换到了另一双手里,感觉竟是完全不同。
皇帝也是行武出身,那双手与念佛抄经的僧人大为不同,手掌宽厚,指节匀长,皮肤也并不细腻,手背上青筋突起,还横亘着一条粗而长的疤痕。
佛珠松散的挂在他的腕间,粗粝的指腹漫不经心的在上面拨动着,似是玩物一般。
“喜欢这佛珠?”
顾瑾猛然回神,就见皇帝正定定的看着她,神情喜怒难辨。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顾瑾总觉得今日陛下心情似乎很不好。
她不敢多加揣测,只回道:“不是喜欢,只是在明慧大师那儿见过,有些眼熟,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请陛下恕罪。”
当然,她究竟看的是佛珠还是陛下的手,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
“你与明慧倒是很熟。”
“臣女来寺中为祖母祈福已半年有余,最开始不懂佛法,经文抄的也有些糊涂,是明慧大师指点的臣女。”
萧泓璋没再多问,房内也是一片寂静无声,顾瑾看着桌案上的药碗,想了想还是鼓足了勇气开口道:“陛下是……是那日的伤还没好么?”
萧泓璋头疾发作时向来不喜有人在耳边聒噪,也就明慧的诵经声能叫他平心静气几分,偏偏这小姑娘是他自己点头放进来的,只好忍着脾气道:“与那伤无关。”
顾瑾松了口气,却也难免有些真心实意的担忧,皇帝的恩情她是感念的,只是二人身份悬殊,也没她报恩的余地,也就只能记在了心里。
“陛下,这药快凉透了,可需臣女拿下去热一热?”
萧泓璋再度看向她,原本胆小的小姑娘这回却没避开他的视线,目光中的担忧也显而易见。
头疾似乎一瞬间缓解了许多,萧泓璋原本不打算喝药,此时却出声吩咐道:“既是快凉了,那就端过来吧。”
显然没有要自己动的意思。
顾瑾只好上前端起了药碗,递到了皇帝跟前,犹豫着要不要伺候皇帝喝药。
男女之间不能过从太密,但眼前的是皇帝,如今更是她当做长辈一般敬重的人,是不是喂个药也没什么呢?
顾瑾胡思乱想了许久,一双柳眉微蹙,就差把那点苦恼写在脸上了。
萧泓璋没指望个小姑娘喂自己,直接端着一口喝了下去,随后才看着目瞪口呆的顾瑾问道:“在想什么?”
顾瑾又是一阵脸红。
“没……没什么,臣女是在想该怎么喂陛下喝药。”
萧泓璋这才明白她那几分不自在是怎么回事。
“朕说过,朕当得起你一声叔父,你便无需胡思乱想,只当朕是个寻常长辈吧。”
萧泓璋都诧异于自己的耐心,平时就连对着几个皇子公主他也不曾这么温和过。
但想着顾丛炣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对她好些也是应当的。
萧泓璋这边心思翻覆,顾瑾却是不太好意思,偏头瞥见桌上还放着本《清心谱庵咒》,便道:“陛下若是龙体不适,不如先闭眼歇息一会儿,臣女给您念段经文听?”
不然什么都不做,就在屋内闲着也不是回事。
萧泓璋这几天已经听腻了经文,心里压着边关的战事,难免会烦躁。
大晋与西戎国土相邻,每年秋收之际西戎骑兵都会在边关流窜,大仗虽没打过,但两边军队也时有交锋,各有伤亡。
原本这回他的头疾已经有所好转了,没想到昨夜边关八百里加急,送了一封战报——西戎骑兵夜袭了庐明关,关内守将醉酒渎职,疏于防范,以至两座城池失守,被西戎洗劫一空,城中百姓被屠戮殆尽!
萧泓璋接了战报就是一阵肝火上冲,稳定下来的头疾再度炸裂开来!
他原本想连夜赶回宫去主持边关大局,但宫里太后知道了他的情况,态度却难得的强硬,非要让他在寺中调养身体。
萧泓璋无奈,也只得吩咐把一切奏报都送来寺里。
明慧为了帮他静心凝神,一大早就来房里诵经,这清心咒早就听腻了,不然也不会借着召见顾瑾的由头撵了老和尚出去。
只是没想到,老和尚走了,来的小姑娘也是个会念经的……
萧泓璋看着顾瑾的眼神不禁有点微妙,偏她还目光清澈的与自己对视着,一副很想效劳的样子。
第7章 委屈
萧泓璋无奈妥协,只闭目道:“你想读就读吧,去坐着读。”
顾瑾依言坐在了一旁的矮凳上,捧着书轻声诵读了起来。
女儿家的声音轻灵软糯。
分明是同一本经书,但读出来的效果却与明慧天差地别,那一个个字符自顾瑾的口中而出,诵的不像是经文,而是一首曲调轻柔的小曲。
萧泓璋出奇地平静了下来,头疾似乎也得到了舒缓,原想出声夸赞一句,但又不愿打断了小姑娘的诵读声,便就闭目听着。
慢慢的,指间捻动的佛珠停了下来,就连一直紧蹙的眉峰都松懈开来。
顾瑾一直都在注意着萧泓璋的情况,见他似是睡着了,声音便轻了些,但也没有停下。
她不知,这一觉算是皇帝半月来唯一一次好眠。
就这样念了足足有一个时辰,顾瑾口干舌燥,声音都有些哑了,便小心地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熟睡的皇帝。
那椅子不算宽大,皇帝体型健壮,单手撑在头侧,睡在那里显得很是拘谨。
犹豫了一会儿,顾瑾放轻了脚步去拿挂在架子上的披风,又轻手轻脚的披在了皇帝的身上。
萧泓璋素来警觉,顾瑾刚有动作时就已醒了过来,只是疲乏未退,懒洋洋的不想睁眼,直到身上罩了件披风,才彻底醒过神来。
“忙活些什么呢,怎么不读了?”
顾瑾被吓了一跳。
“是臣女惊扰了陛下么?”
萧泓璋拿开披风,坐正了身体,听着顾瑾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扬声叫了林常青。
“去换壶茶来。”
原本没打算让顾瑾在身边久留,可睡了一觉后头疾缓解了不少,萧泓璋改了主意,顾瑾不提告退,他也不撵人。
“听说你叫人去永定侯府门前送了份礼?”
提到这事,顾瑾不免有些紧张。
那只断手送过去后,青玉又请了后院一个管事婆子吃酒。那婆子多喝了两口,对青玉也没什么防备,都不用她旁敲侧击的试探,就将这段时间后宅里的稀奇事说了个遍。
其中自然包括三姑娘顾珍突然发病,侯府里的奴才都在猜测她是不是冲撞了什么,神态宛若撞邪。
顾瑾心中的猜测落了底,也就没再关注后续的事情。
没想到皇帝竟然也知道这事。
难道是兴师问罪么?
一瞬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
虽同是侯府的姑娘,但顾珍有父母疼爱,祖母偏宠,两人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要是两人起了争执,最后受罚的总是顾瑾。
不懂事,不知谦让弟妹,没有容人的气度……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顾瑾被罚的多了,也终于学会了看长辈的眼色,不再试图争抢那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宠爱……
但不被偏爱的人,面上再如何云淡风轻,心里却敏感的厉害。
顾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每每面对侯府里一帮子血亲的责骂都可以低眉顺目的应付过去,但萧泓璋刚流露出几分要问责的意思,她就眼眶发酸。
或许是皇帝不经意间的照顾,让她有了种被长辈回护的错觉,有些得意忘形了,却忘了这人是皇帝,对任何人都可以施恩。
顾瑾垂着脑袋,跪地请罪道:“是臣女胡作非为了,请陛下责罚。”
声音沾了点哭腔,萧泓璋一眼看去,果真是哭了。不由蹙眉:“哭个什么?朕何时说过要责罚你了?”
他提起这事,也是想提点小姑娘一二。
侯府门前的闹剧他自然知道,不仅知道,还吩咐人帮着小姑娘处理好了尾巴。
青玉自以为雇人去丢东西的事情做得隐秘,却不知那人贪得无厌,转头就想去侯府再讨一笔赏钱,要不是萧泓璋派的人,顾瑾那点小心思怕是早叫侯府知道了。
萧泓璋看过不少女人流泪,求饶的,诉苦的,争宠的……
眼泪在他这是真不值钱。
以往为了免去麻烦,萧泓璋都是大手一挥,赏些东西就罢了,但这小姑娘哭的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僵着脸坐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