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谢怀瑾漫长的恩怨情愫在重新选择拥抱的那一刻就化为了虚无,并非指不存在,而是除了追怀已然没有意义。
哪怕是日后吵架,按照她和谢怀瑾的性子,也没有人会翻出从前的事情。
爱让一切翻了页。
那些轰烈纠缠抵死哀怨的一切,在他们未来的人生中写作前尘。
辞盈又将自己小拇指勾了上去,谢怀瑾也配合地用小拇指勾上辞盈的小拇指,两个人动作都不快,慢慢得一点一点勾上,玩乐一般,只在最后“盖章”的时候对视一眼。
辞盈轻笑起来,扑入谢怀瑾怀中。
青年伸手将她搂住,腿上已经不再散着热气的毛巾在他们的打闹中掉落下去,等两个人拥有意识时,已经在亲密无间地亲吻。
意识回暖,两个人却都选择了放纵。
窗外的风打着枯死的花树,都说漠北的气候和土壤养不活一棵娇弱的树,辞盈不信,移了好几次树都死了,但没关系,辞盈很耐心,死一棵她移栽一棵,再死一棵她就再移栽一棵。
还是会死吗?
那她还是会再移。
她要承认,她不再是年少那个看着水中的月亮都会沉默退却的少女,那个坐在墙头仰望远方余光却看向小姐滚动的轮椅。
她已经有过天底下最大的耐心,区区花树而已。
成长大抵是如此。
爱是她的战利品。
辞盈又吻上去,幸福浸着她的心,眼泪无声地从眼尾划过。
她捂住谢怀瑾的眼睛,在拥抱之中感受青年的心跳,她一声一声说“我爱你”,说给谢怀瑾,说给年少的自己。
隔日。
辞盈和谢怀瑾一起种花树,两个人挑挑选选,最后选了一棵身形瘦小的。
辞盈的理由是,大概率都会枯死,那选小的。
谢怀瑾的理由是,辞盈选了它。
两个人挖土,挖坑,移树,埋土,踩实,听着步骤很简单,但两个人都不怎么会,纸上得来终觉浅,真做的时候,两个人不是这里错了就是那里错了,最后总怕天气没有枯死小树,他们手中的铲子要将小树铲死了,请教了园工师父又重新调整了一下小树的位置和栽种的深度,几次下来,整整一日都耗在上面。
等做完一看,天色已经黄昏。
晚霞很美,黄昏的光将一切都照得格外地温柔。
辞盈其实不知道一棵树为什么她们栽了一天,但是看着栽好的树,成就感油然而生。从前都是看侍卫们种树,甚至挑选都不用她来,枯死了也不用她安排,吩咐一声,自会有人做好。
可能是因为这样,太轻易,所以觉得枯死了也没关系。
但现在,辞盈看看谢怀瑾额头的细汗,又看看瘦弱的小树,她抚摸着小树的枝干,抚摸翠绿的嫩叶和还不粗糙的树皮,轻声道:“活下来。”
谢怀瑾也躬身,学着辞盈道:“活下来。”
“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辞盈突发奇想。
谢怀瑾:“小树?”
辞盈为谢怀瑾的起名天赋沉默一下,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烛一烛二朱光叫烛一烛二烛三,她一直怀疑会不会有人叫烛四烛五烛六,后来她还真问过谢怀瑾这个问题,青年沉默一下后说没有“烛四烛五烛六”,但有“鱼一鱼二鱼三”。
然后这颗树就叫小树了。
辞盈又摸了摸树皮:“小树,好好长。”
谢怀瑾牵起辞盈的手,没再让她对一棵树抒发情思。
辞盈回看一眼,然后笑着看向谢怀瑾。
她明白的——
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名字可以取,她的要求下,谢怀瑾却只起了一个敷衍的“小树”。
谢怀瑾也顺着辞盈的目光看向小树,瘦小的一只,不知道长多少年才能长成大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或许谈到冬天也太漫长,瘦瘦小小的,看着明日就要被风压死的模样。
认真取了名字的东西,真死了,哪怕一早有预见,辞盈也还是会伤心的吧。
所以就叫“小树”吧,树如齐名。
以后长大了,就叫“大树”。
以后他们老了,就叫“老树”。
啊,原来他和辞盈会一起变老,世间将这叫什么?
谢怀瑾问小树,小树只在风中摇曳着仅剩的几片绿叶,并不说话,谢怀瑾见小树不说话,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大发慈悲十分善良地告诉小树,这叫白头偕老。
这叫——
谢怀瑾和辞盈会白头偕老。
不用偷冬日的雪作白头,也不用用梦中的妄念作相守。
到了长廊上,两个人一起躬下身净手,洗着洗着就握到一起,手一层包着一层,然后又变成十指相扣。
天色暗了下来。
月亮半挂在天空上,云层浅淡,隐隐透出月光的轮廓,一旁,星星眨着眼睛,一颗接着一颗。
春日,夏日,秋日,冬日。
这是谢怀瑾和辞盈的一日。
【作者有话说】
小树:为我花生为我花生!
第86章
晚间入睡时,辞盈诉说着对小树活不下来的担忧。
谢怀瑾曾在信中听闻辞盈几种几死的战绩,此时想要安慰都不知从何开口,良久后只说:“不行我们就再种一颗。”
“也叫小树吗?”辞盈笑着道。
青年平静说:“比这次的树粗壮一些的话,可以叫大树。”
辞盈闷在谢怀瑾胸前笑,眼角一点一点弯起,两个人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交缠在一起,连带着温热的呼吸。
心跳声在暧昧的情绪中蔓延,辞盈脸上的笑逐渐变淡,眼中的情愫缓缓增生。
她看着面前的人,在床上,他们依偎在在一起,于是两颗心的距离只有两具温热的皮骨,滑腻复杂地裹着两颗相近的心。
吻到来的时候,辞盈闭上眼。
她沉沦于这样浅显的亲密,手被青年悄然握住,等青年的手停在她脖颈时,她像浪流拥上去抱住了他。
辞盈炙热的呼吸洒在谢怀瑾修长苍白的脖颈间,印出淡淡的一片红,她伸手将人拥紧,恍若河流包容地接纳谢怀瑾整个身体。
她始终没有再问关于床事的一切。
只平常地,用每一场亲密无声诉说她的不在意。
四月中旬的时候,辞盈回来时,谢怀瑾告诉她小树长了新叶,她提着灯笼拉着谢怀瑾的手去看新长出来的叶子,用灯笼的光照亮那一抹新绿:“真的耶!”
“嗯,起码能活过春天。”谢怀瑾淡淡看着辞盈的高兴,伸手将辞盈手中的灯笼接过来,方便辞盈看得更清楚。
那小小的,嫩绿的一片叶子。
看完叶子后,两个人也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手牵着手在府中散步。
一路上鲜少遇见人,辞盈笑着讲着军中的趣事,轻声抱怨公务的繁琐,谢怀瑾偶尔摸一摸辞盈的头以示安慰,偶尔跟着辞盈一起笑起来。
“等夏天的时候,我们去绵南避暑,燕季说那里有燕家的山庄。”
“好。”
辞盈靠在谢怀瑾的手臂上:“漠北的夏日很热的,比长安还要热上不少,你从前大多数时候都是秋冬在漠北,不知道。”
谢怀瑾轻笑着用手背贴了贴辞盈的脸。
青年手常年的冰冷的,辞盈舒服地眯起眼睛,笑说:“夏日晒一晒就热了,不过......嗯,现在还不错。”
两个人在亭子里坐下来,奴仆在一旁奉上棋盘。
辞盈下棋水平一般,当然是和谢怀瑾相比。
她知道谢怀瑾不会让她输的很难看,于是次次兵行险招,果然,露出的破绽青年不抓,该围堵的路青年不堵,但即便让到这个地步,辞盈依旧只和谢怀瑾打了个平手。
倒也不丧气,只是对谢怀瑾对棋局的把控能力又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她耍赖一般从谢怀瑾的棋篓子里拿上两颗,弯着眸放到桌面上。
好,现在是她赢了。
谢怀瑾温柔看着,半晌后缓慢露出手心两颗白子,同辞盈的两颗放在一起。
辞盈看了一眼,没忍住又看了一眼,然后看了看周围,见到没有人看见这一幕才眨了眨眼,手将四颗棋子一拢然后全部放回棋篓子:“不下了不下了。”
对面的人是谢怀瑾,她总想耍赖。
两个人又牵着手回去,谢怀瑾提着灯笼,身上的雪衣被光映得恍若淌下的月色,偏哪一张脸又生的不似凡人,看上去浑然天成的一片。
辞盈常觉得是自己是人间。
是人间留住了月亮。
后来,辞盈很偶尔地得到一些消息,她不知晓自己是否要看,却又无法出声询问谢怀瑾。
打开一封关于爱人过去的书信,她觉得应该征求谢怀瑾的意见,却又明白她无法将一些话说出口。
再三思考下,辞盈将其放入书房最深的红木箱子底下。
后面,辞盈陆续将红木箱子中原本的东西一一放回去,一层一层压住,人性顽劣,固有的窥私欲披上了一层关心的壳,却还是在手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辞盈心头涌起强烈的不适。
她的手指尖停在信封处良久才缓慢压下心中浓烈的探究欲望,红木箱子渐渐被各种各样的东西充满,那封信被压了又压,最后连浅浅小小的一角都不再有。
辞盈缓慢地将那些谢怀瑾始终不愿透露的过去掩埋。
红木箱子被盖上,然后被放回了原处,除了箱子底多了一封拆开未读的信,其他的和从前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