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肃点头。
第一次吃还是小时候,家里厨娘自己买了几根,烤来给她的两个孩子, 不知怎么被二哥看见了, 二哥也要,吃完觉得好吃,让厨娘多烤几根,再带回来分给他与母亲。后来每到秋收之前,母亲都会让厨房烤上一回, 只是会把每根苞谷切成方便食用的小段。
庆阳:“好吃吗?”
张肃还是点头。
庆阳就不高兴了:“好吃你怎么不送我跟三哥尝尝?亏我们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你。”
张肃:“……这种民间小食,微臣以为殿下不会喜欢。”
庆阳:“喜不喜欢是我们的事,但你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必须告诉我们,不能自己偷偷吃偷偷玩。”
秦仁替张肃解围,打岔道:“妹妹要吃吗?我去问问那孩子的苞谷是哪里来的。”
庆阳:“问吧。”
秦仁跑过去,过一会儿再跑回来,指着寺外道:“外面有摆摊的,烤苞谷、煮苞谷都有的卖,十文一根。”
小公主带路,三人去了寺外。
小摊上的苞谷都是整根整根卖的,庆阳买了三根,分别用油纸包着,准备带去斋堂吃。
秦仁饿了,拿到烤苞谷就开始啃,尽管他吃得比之前的孩子斯文,还是弄脏了嘴。
庆阳看向张肃。
张肃:“……微臣用些斋饭便好。”
庆阳知道他在意什么,笑着从他手里拿走自己的苞谷,方便他动手:“我就要看你吃。”
秦仁瞅瞅坏笑的妹妹再看看被难住似的张肃,奇怪道:“你不想吃?挺好吃的啊。”
张肃瞥眼三皇子唇上的污黑,再看看好整以暇的小公主,只好打开纸包,在苞谷边上咬了两三粒。他自己看不见,但庆阳观察得很仔细,张肃这吃法竟然真的没有弄脏嘴唇。
随着小公主收回视线,张肃将才咬了一口的苞谷重新包了起来。
到了斋堂,三人同桌而食,注意到小公主频频看向她的烤苞谷,张肃又去洗了一次手,再一粒一粒地剥下苞谷放到他新给小公主要的一个木碗中。
庆阳如愿以偿地尝到了这种民间小食的味道,外焦里嫩,似乎比煮苞谷更甜一些。
秦仁暗暗佩服张肃,果然比他更细心,难怪妹妹去哪都要叫上张肃。
庆阳吃了半根苞谷的粒,再随便吃些斋饭就饱了,下山之前,庆阳又买了六根烤苞谷。
回宫后,庆阳让拂柳四个小宫女分别去给大哥大嫂、贵妃娘娘孟瑶以及母妃送一份,她亲自带着一份去了乾元殿。
“父皇,你吃过这个吗?”庆阳展开油纸包,看着父皇问,然后就见父皇又惊喜又怀念地道:“当然吃过,父皇小时候经常去富户家地里……买几根吃,麟儿哪来的?”
根本想象不出父皇小时候到底有多穷的小公主并没有深思父皇那处停顿,说是在白云寺外面买的,摊主卖十文钱一个,比直接卖长成的苞谷粮赚多了。
兴武帝一边听女儿替小摊算账,一边抓起苞谷棒大口啃了起来,比秦仁啃得还要豪放,直到瞧见女儿惊呆的眼神,兴武帝才陡地记起他如今的身份,尴尬地放慢速度。
庆阳盯着父皇的黑嘴笑,她是故意的,谁让父皇送她的金腰牌有限期!
“黑嘴父皇。”丢下一个含怨带气的绰号,小公主气鼓鼓地走了。
兴武帝无奈地摇摇头,啃完一整根苞谷再去照镜子,虽然嘴唇黑了,可时隔二十多年再吃到儿时梦寐以求的好吃的,兴武帝还是心情很好,并认为女儿送了他一份特别合他心意的礼物。
不舍归不舍,庆阳不想让父皇为难,八月十四,庆阳主动带着那枚金腰牌来见父皇了,低着头道:“父皇,以后我不用这腰牌了,父皇能把它送我吗?这是父皇送过我的我最喜欢的礼物,我想一直珍藏它。”
明明女儿没有落泪,兴武帝却一阵阵心疼,奈何朝纲就是朝纲,十岁的女儿又长高了一截,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当小孩子看了,而他也在严锡正等重臣面前承诺过,女儿的腰牌只能用到十岁。
兴武帝摸摸女儿的头,道:“收着吧,朕的麟儿最懂事了,你放心,父皇以后一定会再送你一份比这枚腰牌更让你喜欢的礼物。”
虽然他还不知道那样的礼物会是什么,但未来几年女儿会从小姑娘长成大姑娘,大姑娘喜欢的东西不一样,他仔细留意着,总能满足女儿。
庆阳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她相信父皇。
次日傍晚,兴武帝再次设宴与文武大臣们共庆中秋。
大臣们先到太极殿等着,兴武帝与三个儿子坐在乾元殿闲聊,问问太子在御史台的心得,问问老二武艺的进步,再时不时瞪几眼文不成武不就的老三。当何元敬进来请皇上移驾太极殿赴宴,兴武帝点点头,带着三个儿子往外走。
刚出门口,兴武帝回头看看,目光在老三旁边顿了顿,想到小女儿对这种君臣同席早就失了兴趣,兴武帝便继续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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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七,中秋节后第一次复课,下午该小公主练武。
个子变高了,庆阳的臂力也越来越强,开始用一石的弓练箭了,之前用的都是八斗的弓,箭靶也从三十步改成了六十步,只是准头还不足,十箭里只有一两箭才能射中中间的黄圈,练得稍久些连箭靶都射不中。
平时小公主都听武先生的安排,让她练多久她就练多久,这次却累了也要继续练,大概是因为今日连一次黄圈都没射中,小公主很不高兴。
正如武先生管不了三皇子的懒,当小公主执拗起来,武先生也是束手无策,只好叫三皇子去劝劝,免得小公主伤到手臂。
秦仁比武先生更关心妹妹,劝不住就想直接动手。
庆阳看着三哥握住她弓的手,定了定,再去看三哥的脸:“让开。”
秦仁心头一惊,被妹妹冷漠又陌生的眼神吓到了。
他下意识地松了手。
庆阳继续瞄准,刚要发箭,一道身影突然挡住箭靶,与她隔了十几步。
庆阳皱眉,瞪着张肃道:“你也让开!”
张肃:“欲速则不达,若因臣等劝谏不力导致殿下受伤,皇上一定会降罪臣等。”
庆阳:“你以为只有父皇会降罪你吗,我也可以!”
张肃:“微臣甘愿受罚。”
小公主气得扔了弓箭,走了,走到一半停下脚步,朝跑马场走去,胳膊累了,她还可以骑马。
张肃保持一段距离跟着,再在小公主上马之后及时从宫人手里接管小公主的缰绳。
庆阳朝他伸手:“父皇说了,我可以在宫里跑马。”
张肃:“殿下今日情绪不佳,为殿下的安危着想,还是微臣替殿下牵马吧。”
庆阳扭头看向一旁:“我没有不佳,只是因为频频射空恼火。”
张肃:“恼火便是不佳。”
庆阳此时不想说话。
张肃牵着马慢慢朝前走去,他走得慢,马走得更慢,小公主随着马身微微地晃动,远处是蓝蓝的天,旁边是少年郎挺拔的身影。
想到他拦在箭靶前的一幕,庆阳问:“你就不怕我收手不及,真的一箭射在你身上?”
张肃看眼小公主,沉默片刻道:“以殿下当时的臂力,微臣应该能接住殿下的箭。”
庆阳:“……万一你接不住呢?”
张肃垂眸:“以殿下前几箭的准头,大概会射中微臣的肩膀,或腿脚,或直接射空。”
小公主听不下去了,叫他停下,再翻身下马,一站稳发现张肃竟然还敢往她身边凑,小公主顿时朝他身上一阵乱打:“让你说我射不中!”
张肃一动不动,倒是曾经被小公主夸赞颇有灵性的骏马坐骑抬起蹄子往旁边挪了挪。
庆阳瞧见了,放下手,仰头去看张肃,就见这人目光沉静地回视着她,仿佛她再打下去他也不会生怨。
庆阳忽地有些不自在:“你怎么不躲?”
张肃:“殿下心中有气,与其让殿下拿自己撒气,不如微臣代殿下承受。”
庆阳打完他一顿就差不多冷静下来了,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再扫眼远处想过来又不太敢动的三哥,庆阳越发后悔方才的伤人行径,三哥都看不出她的心事,张肃却懂。
对着面前的胸口,她小声问:“疼吗?”
张肃:“不疼,微臣只担心,殿下骑马再冲动的话,皇上、娘娘会为殿下忧虑牵挂。”
庆阳的眼前就浮现出终日操劳国事的父皇,浮现出谨小慎微的母妃。
她呼口气,重新上马:“走吧。”
自己收起来的金腰牌,收了就得认。
第70章
兴武帝登基后的前几年还会去丽妃的咸福宫过夜, 慢慢地就变成他召丽妃来乾元殿了。
其实按照兴武帝的意思,丽妃就该一直随他住在乾元殿, 可丽妃不愿意,宁可每日等着兴武帝派人去召她,如果兴武帝忙忘了或是因天气不好懒得折腾她,又或是赶上丽妃来月事,丽妃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住在咸福宫。
这晚丽妃还是来乾元殿伴驾。
吃饭的时候,丽妃隐隐觉得皇上似乎兴致不高,没有碰桌子上的酒,夹菜也不怎么频繁。
管着那么多国事的皇帝,不吃饱怎么行?
丽妃主动帮皇上夹起菜来,夹的还都是皇上爱吃的那几样。
看似很寻常的举动, 却是丽妃很少做的,因为兴武帝胃口不佳且不是因为生气坏了胃口的时候并不多,生气的那种, 丽妃会很怕他, 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所以兴武帝很享受丽妃这般主动的姿态, 配合地都吃了,吃着吃着闲聊起来:“今日见过麟儿吗?”
丽妃:“没有,今日都是课,上午她忙, 下午上完武课累了吧。”
兴武帝想到武先生的话, 说女儿练箭时发了一通火,因为这事放在女儿身上太过反常,武先生有些担心。
兴武帝思来想去,觉得这宫里唯一能让女儿不开心还得憋着的就是他了,因为他送女儿的腰牌过了期限。
虽然张肃已经哄好了女儿, 兴武帝还是惦记着这事,对丽妃道:“明日十八,放以前都是她去前朝的日子,现在腰牌不能用了,麟儿突然空出一下午可能会不习惯,你想办法陪她解解闷。”
丽妃应了,麟儿也是她的麟儿,她比兴武帝更希望女儿能开开心心的。
至于如何帮女儿消磨多出来的时间,丽妃早就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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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不如下午你陪我们继续上武课?”
将近晌午,离开崇文阁前往寝宫的路上,秦仁关心妹妹道,昨日下午妹妹确实一箭未中,秦仁就没想到金腰牌,今日日子不一样,妹妹的低落又写在脸上了,秦仁当然能猜到妹妹的心事。
庆阳兴致寥寥地摇摇头,一旬三节武课对她而言已经够用了,只是多出来的三个下午她也还没想好要做什么。
秦仁看向走在后面的张肃。
张肃避开了三皇子的视线,小公主自有主见,这事他帮不上忙。
拐个弯,旁边就是秦仁的承明宫了,不过三人最先看见的却是站在更东边的九华宫门前的丽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