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同伴,秦炳单骑跑到弟弟妹妹身边,起哄道:“这么慢悠悠走有什么意思,走,二哥带你们跑一圈。”
庆阳瞪他,秦仁笑道:“二哥就别故意气妹妹了。”
秦炳坏笑,得知弟弟妹妹要去爬山,秦炳道:“行,那你们去吧,我们继续赛马。”
说完,他回到等在十几丈外的少年郎们中间,几匹骏马再度飞驰而去。
秦仁有那么一丝羡慕,不过他还是喜欢骑马慢行,安全。
旁边庆阳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巴不得马上就变成十岁,长到父皇放心让她自己骑马跑马的年纪。
羡慕归羡慕,庆阳的视线在二哥一侧袁崇礼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皱眉道:“二哥怎么还在跟袁崇礼玩?”
秦仁瞧见袁崇礼了,思索片刻道:“还行吧,父皇只是不让袁崇礼给二哥当伴读了,但袁崇礼依然是勋贵子弟,又没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再加上二哥跟他有同读九年的交情,真因为这事就与袁崇礼疏远了,那也太无情了,换成张肃,你会不理他吗?”
庆阳:“张肃才不会把你往歧途上带。”
秦仁:“是是是,我就打个比方,人心都是肉长的,哪能说断就断。”
庆阳横马拦在三哥面前,问他:“跟朋友的情分是情分,跟父皇的情分就不是了?父皇剥夺袁崇礼的伴读资格,便是告诉众人他觉得袁崇礼不配,这时候二哥还把袁崇礼带在身边,岂不是亲父皇所不喜?”
“如果我不喜欢一个人,还告诉三哥了,三哥却继续跟那人亲近,我肯定会恼三哥。”
秦仁:“……妹妹说的是,但父皇堂堂九五之尊,不至于为这个跟二哥计较吧?”
那可是父皇啊,快五十的人,还能跟他们这些孩子一个脾气?
庆阳看着三哥透出疑惑的眼睛,脑袋里又冒出了“三哥真傻”的念头。
三哥都不信她的,二哥那固执脾气更不会听她的,爬完山后,庆阳带着三哥在草原上摘了两小捧野花,回宫后,让三哥拿着一捧先去母妃那边,庆阳来了贵妃这边。
草原上的野花胜在鲜艳,红的白的黄的混在一起,颇有野趣。
小公主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乖巧可爱还记得给她送花,贵妃喜欢得简直都想跟丽妃抢女儿,坐在罗汉床上,她将小公主拉到怀里搂着夸:“我们麟儿真是讨人喜欢。”
她本来也可以有个女儿贴心的,奈何她于永康空有养母的名分,却没有母女之缘。
庆阳:“三哥陪我摘的,我还看见二哥了,可他就知道跟袁崇礼他们跑马,叫他下来他都不听。”
贵妃清丽的笑容一僵,转瞬又恢复如常。
小公主离开后,贵妃看看插在花瓶里的野花,只觉得脑袋又开始疼了。
秦炳在外面玩到黄昏才回来,刚到西景门就被贵妃派来的宫人拦住了,说贵妃请他过去用饭。
撒过欢的秦炳后知后觉地思念起母妃来,只当母妃是因为太想他才叫他的。
有心当孝子的秦炳决定到了饭桌旁要多给母妃夹夹菜。
然而贵妃根本没有胃口,随便吃了些东西,她便把儿子叫到里面单独说话:“听说,你是跟袁崇礼一块儿回来的?”
秦炳:“是啊,怎么了?”
贵妃语重心长地给儿子讲此时他该疏远袁崇礼的道理,至于皇上可能要收拾平凉侯了,那是朝堂大事,贵妃与父亲即便有所猜测也不能跟这个莽儿子透露,以防他又去找袁崇礼打一架,泄露皇上对袁家的心思。
先教会儿子最基本的人情世故,等儿子稳重些了,再慢慢传授他行走官场的经验。
秦炳却不爱听:“崇礼是有错,父皇罚他他也认,一句都没跟我诉委屈,那罚完这事就过去了,我岂能跟那些见风使舵的外人一样排挤他?母妃,外人不了解父皇的脾气宁可过于谨慎也不敢得罪父皇,我是父皇的儿子,用不着那么小心翼翼,父皇肯定也没那么小气,说不定哪天心情好又让崇礼回来了。”
贵妃:“错了,皇上先是君,然后才是你们的父亲,你们做儿女的,也该像外面的臣子一样先把皇上当君王敬畏,谨言慎行,而不是仗着血缘亲情在皇上面前任性妄为,一不留神得罪皇上,最终为皇上不喜、厌弃甚至严惩。”
秦炳听得想笑:“母妃想太多了,我只是叫崇礼一起跑马,没赌钱没胡闹,哪有那么严重。说到谨言慎行,大哥对父皇够敬畏吧,父皇有因此高兴吗?我看父皇反而更喜欢我跟三弟还有妹妹,喜欢我们把他当爹,该耍赖耍赖该撒娇撒娇,母妃说的那种皇上当然也有,可父皇明显不是那种脾气。”
贵妃:“以前你们小,皇上更喜欢当个慈父,如今你都十七了,该有……”
秦炳:“是啊,我都长大了,那母妃就该把我当大人看,而不是连我跟谁玩都要管我,好了,我这一身都是汗,我先回去洗澡了,母妃早些休息!”
比贵妃高出一大截的二皇子赖皮一笑,仗着身手灵活躲过贵妃的阻拦,头也不回地跑了。
贵妃自知追不上,疲惫地坐了回去。
儿子怎么就养成了这种性子?是他天生如此,是儿子小时候她将更多精力放在了管家与照顾永康姐弟身上疏忽了他,还是儿子进宫后就单独住在景和宫,被身边的宫人们宠惯坏了,亦或是被袁崇礼这个伴读给带歪了?
伴读……
贵妃想到了太子身边的秦梁、秦仁身边的张肃,太子无威而秦梁势足,秦仁懒散而张肃自律,所以,她真的不能把儿子的粗莽完全怪罪在袁崇礼头上。
.
三个皇子解禁的次日上午,兴武帝把此次随行的所有还在读书的年轻子弟都叫到了草原,要考核后生们的武艺本事。
兴武帝还召了文武大臣们同来观武,顺便叫上了爱看这种热闹的小公主。
庆阳终于又看到了张肃,还想故意冷冷他,没想到这人就像一点都不在乎许久没见过她似的,一眼都没往她这边看。
小公主不高兴了,于是也不去看张肃。
算上秦炳、秦仁,一共有十五人,而考核分为三场,一比步射,二比骑射,三比拳脚功夫。
步射、骑射两场很快就结束了,秦炳拿了两个头筹,张肃拿了两个第二,袁崇礼步射第五、骑射第三。
雍王一脸骄傲:“皇上,二皇子读书不行,武艺上尽得咱们老秦家的真传啊。”
兴武帝扯了扯嘴角,他跟弟弟的功夫是从吕家学来的,老秦家的祖宗只送了他一个赌鬼老爹。
邓冲瞅瞅张肃,轻哼道:“可惜我的两个儿子都当差了,不然今天怎么也能拿个第二。”
吕光祖扫眼与张玠同是前朝名将世家出身的威远侯孟极,摸着胡子对邓冲道:“我倒觉得张肃真是虎父无犬子,你我两家的小辈幸亏都比他年长,不然同台竞技的话,八成也要输,还有孟侯家的二公子,今日若在,未必会比张肃差。”
孟极谦道:“犬子才疏学浅,国公谬赞了。”
这时,第三场武艺切磋的抽签结果出来了,前两场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的秦仁运气好,首轮轮空。
兴武帝:“……”
第一轮张肃就对上了袁崇礼。
明明赌气不想理张肃的小公主立即担心起来,张肃的个子虽然不输袁崇礼,可袁崇礼比张肃大三岁,肩膀瞧着要厚实一圈。
兴武帝等人也停止了交谈。
丢了伴读的职位,袁崇礼憋屈了整整一个月,好不容易等到这次可以大展身手扬眉吐气的机会,不敢与二皇子争先,张肃便成了他必须打败的目标。
第44章
踏进划出来的比武场地, 袁崇礼微微弓腰,双手握拳, 目如虎狼地盯准了对面的张肃。
张肃身形如松,眉目平静。
正紧张的庆阳忽然听见定国公邓冲的轻嗤:“瞧张家这小子,跟他爹一模一样,小白脸红嘴唇,哪有一点武夫样。”
被父皇扶着双肩站在父皇身前的小公主扭头,就见邓冲朝王叔歪着脑袋,王叔也歪向邓冲,一边打量场中的张肃一边小声嘀咕:“是像,我也看不惯这样的,长得秀气说话行事也秀气, 一看跟咱们就不是一路人。”
紧跟着,头顶传来了父皇的冷笑:“确实不是一路人,张肃是玉里长出来的, 你们俩是泥疙瘩里蹦出来的。”
场地中已经打起来的张肃、袁崇礼包括站在对面围观的年轻儿郎们听不到这边的动静, 但兴武帝左右、身后的重臣们都听见了。
严锡正、戴纶两位丞相目视前方似乎在专心观武, 御史大夫聂鏊、吏部尚书杨执敏等文官也全当没听见,成国公吕光祖无奈地摇摇头,禁卫司统领樊钟在皇上开口后憨憨笑了两声,吕瓒、威远侯孟极、御前军统领薛业都保持了沉默。
雍王是兴武帝的亲弟弟, 但兄弟俩差了八岁, 雍王从小被亲哥管到大,挨了骂也不敢立即回嘴。
邓冲却是跟兴武帝一起玩到大的,又一起起事打天下,真论起来兴武帝对他比对雍王更亲,所以邓冲就敢嬉皮笑脸地还嘴:“臣等知道皇上欣赏张家名将世家的做派, 可皇上也不能这么埋汰臣跟王爷啊,毕竟我们跟皇上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雍王暗暗点头。
兴武帝:“真论出身,这世上所有名门之家的祖宗可能都是泥腿子,泥腿子也没什么不好,但如果一个泥腿子遇到造化出息了,明明可以读书学礼却还留着做泥腿子时的那些陋习且沾沾自喜不以为耻,那就别怪旁人嫌他埋汰。”
邓冲脸上一臊,雍王陪着他一起臊。
吕光祖出来打圆场,笑道:“臣等是吃了不爱读书的亏,再加上年轻的时候世道乱,确实没有静下心来读书的条件,幸得皇上提携,给了臣等荣华富贵,让臣等家中的儿孙们能够潜心读书学习礼仪,如今接人待物都要强过臣等长辈喽。”
杨执敏:“也请皇上息怒,今日在场的都是臣等打了二十多年交道的老面孔,王爷与邓公才一时放松开了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其实在外面的官员与将士们面前,王爷、邓公一直谨记皇上的教导,谨言慎行进退有度,尽显当朝王公的贵气与风范啊。”
樊钟:“特别是王爷,仪表堂堂的往那一站就像个贵人,不像臣,长成这样,即便得皇上恩宠封了二品的高官,换身衣裳扔到人堆里,瞧着还像个莽夫打手。”
兴武帝:“好了,看前面,快结束了。”
“这么快?”雍王惊讶地朝前看去。
也就让众人多看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吧,随着张肃连续挡下袁崇礼的左右两拳,再抢在袁崇礼回手变招前一拳击中袁崇礼的腹部致使袁崇礼捂着肚子跌跪在地,这场最多持续了半刻钟的比试真的结束了。
樊钟大喝一声“好”,雍王、邓冲呆住了,跪在地上疼得难以直起腰背的袁崇礼也是满腔的难以置信,强忍痛苦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张肃。
张肃拱手,低眸道:“承让。”
袁崇礼:“……”
邓冲稀奇道:“张肃,你比袁崇礼小三岁吧,怎么这么厉害?”
张肃转身,朝兴武帝等君臣解释道:“若今日我与袁公子只是初见,我未必有胜他的把握,但我们同在宫里习武多年,每次袁公子与二殿下切磋我都会在旁观看,再有武先生时时提点,我便记住了袁公子的防守习惯。”
邓冲仔细打量过个头快要与他持平的张家少年,来了兴趣:“好样的,等会儿陪我练练手。”
张肃:“晚辈不敢。”
吕光祖:“年轻人们比武切磋,你手痒了就去找吕瓒樊钟,别欺负孩子。”
邓冲:“我这叫喜欢他,一般孩子我还懒得赐教呢。”
兴武帝瞪了他一眼,让张肃、袁崇礼都退到一边,看下一组儿郎的比试。
庆阳先是瞧了会儿袁崇礼,见他慢慢站直身体料想没有大碍了,再去看隔了两三丈的张肃,结果张肃一心一意地看着打斗中的两人,还是不往她这边看。
首轮的七个胜者比出来了,第二轮秦仁重新加入抽签,抽中的竟然是秦炳。
秦仁哀求地看向父皇:“儿臣自知武艺不及二哥,认输行不行?”
兴武帝嫌弃地摆摆手。
八进四、四进二,最终轮到张肃与秦炳比了。
兴武帝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麟儿觉得谁会赢?”
庆阳不知道,武课上都是三位皇兄与各自的伴读切磋,没有交换过陪练对手。
兴武帝笑道:“父皇猜,你二哥赢。”
庆阳竟说不清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了,她想二哥赢,又好像也希望张肃赢。
这一场是最长的一场,两个身高相等的少年虎豹一样斗了两刻钟左右,张肃才在右肩挨了一拳后迅速退后,主动认输。
秦炳瞪眼睛:“这就输了?你不是故意让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