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西宫的二妃还是东宫这边的几位皇子皇女,所居宫殿都是两进的,前殿用于待客、宴请或怡情消遣,后殿才是寝殿。
后殿又有坐北的主殿与东西两座偏殿,秦弘还在重元宫当太子时,西偏殿便是太子妃吕温容的寝殿,只是夫妻俩感情好,吕温容大多时候都与秦弘同居主殿,只有她身子不方便或是秦弘心烦意乱需要静养时夫妻俩才会分居两处。
包括宫外的几座王府与公主府,王爷王妃、公主驸马都有自己的院子,夫妻感情好自然同住,感情不好,那王妃、驸马们想踏足王爷、公主的院子就需要通过仆人通传了。
庆阳这边也将西偏殿收拾出来作为驸马的寝宫了,新婚燕尔的,庆阳自然愿意与张肃同居一室,只是张肃不习惯由皇太女的四个大宫女服侍起居,不习惯在四个大宫女进来服侍皇太女时去净房解手,更不想他先解手耽误皇太女梳妆,所以才提出自回西偏殿收拾。
庆阳猜得到张肃的心思,笑着应了。
张肃跨出内室穿过东次间,到堂屋时,就见沁芳姑姑与四个大宫女都在这边候着了。
都是熟悉的面孔,张肃微微颔首,越过五女出去了。
解玉带着四个小太监候在外面,得知驸马要回西偏殿,解玉便吩咐四个小太监跟去伺候,这四人也是专门为了驸马准备的。整个九华宫,没人怀疑驸马张肃对皇太女的忠心,但万一哪个宫女痴迷驸马的姿容想要爬床呢?与其闹出事端坏了皇太女的心情,不如从源头杜绝这种可能。
这就是太女驸马与太子妃的区别了,太子妃进宫后身边不是太监就是宫女,根本没条件背叛太子,太女驸马……还是不要安排宫女考验驸马的定力了。
一刻多钟后,收拾整齐的张肃重新来主殿见皇太女。
稍后要去乾元殿敬茶,新婚夫妻俩继续穿大红色的礼服,只是没婚服那么繁琐隆重。
自己的喜日子,庆阳简单添了些妆,见张肃进来后站得比四个大宫女还远,庆阳用眼神示意四女退下,再走到张肃面前,笑着问他:“你更喜欢我穿裙装,还是穿官袍?”
张肃:“臣都喜欢。”
庆阳:“必须选一个。”
张肃看眼面前的皇太女,垂眸道:“臣更喜欢殿下。”
庆阳倒是没料到这个回答,想到昨晚这人如火的掌心与唇舌,而那时的“殿下”没穿裙装也没穿官袍,确实只有“殿下”,庆阳竟有种面上隐隐发烫之感,尽管她很清楚张肃绝无此意。
“走吧,去乾元殿。”
庆阳说完就往外走了,主动掐断了那些胡思乱想。
张肃落后两步跟上,一眼都没敢往更里面的拔步床上看。
第150章
东宫离乾元殿并不远, 庆阳带着张肃穿过一道宫门乾元三殿便映入了眼帘。
从小到大,庆阳接连观礼了大姐与三位皇兄的四场婚典, 对大婚次日的敬茶礼再熟悉不过,转眼间就轮到了她与张肃做那对儿敬茶的夫妻。
庆阳看向张肃:“会紧张吗?”
皇太女眼中带着戏谑,其中的笑意让张肃想起小时候的公主也经常这样调侃他,但素来注重威仪的小公主在大多数文武官员、勋贵子女以及百姓们面前都是端庄守礼的,只有皇家至亲、几位开国功臣、身边近侍以及他这个三皇子的伴读才有机会看到小公主喜怒形于色的一面。
张肃知道小公主早就把他当自己人了,只是大婚前的他并没有可以偶尔逾越臣礼的“自己人”名分。
如今他有了。
所以张肃笑了下,如实道:“还好。”
庆阳被他少见的笑容晃了眼,却并不意外张肃的回答,毕竟在父皇这些女婿与儿媳妇当中,张肃应该是与父皇打交道次数最多的那个, 与母妃贵妃娘娘以及三位皇兄都很熟悉了,又是战场都去过的武将,还能被敬茶的小场面吓到?
敬茶在中殿, 兴武帝、二妃以及住在宫外的几家皇亲都到了, 包括这两日被特许进宫的大公主永康。
五个皇子公主, 轮到这第五场敬茶礼时,兴武帝的白发与越来越多的孙辈全都成了光阴飞逝的证据。
雍王妃邓氏知道自家丈夫年前因为反对立皇太女一事遭了兴武帝的冷落,虽然年后好像没事了,可就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调侃皇太女的任何事, 这会儿只管维持笑容看小辈们说笑。
雍王挺心疼大哥的, 瞅眼大哥的白发,劝慰道:“好了,连最小的麟儿都成亲了,以后大哥再也不用为儿女婚事操心了,麟儿又有出息, 大哥既然把她夸得比你还像明君,那国事大哥也可以多分一点给麟儿,自己多休息休息吧。”
到底是亲手将他抚养长大的亲大哥,雍王虽然支持儿子从没出息的仨侄子以及不该当家的侄女手中谋夺帝位,却也不愿因为这份私心就盼着大哥早点驾崩,他更盼着大哥活到七八十岁还有力气打他,盼着那个时候的大哥能想明白,废了小侄女的皇太女。
兴武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手心手背都是肉,脚心脚背也是肉,他的头发至少有三成是为这个弟弟白的。
这时,皇太女与驸马到了。
兴武帝的心情自然而然地好了起来,腰背挺得都比刚刚直,笑着看向并肩走进来的女儿女婿。女儿气色红润一如往常,说明昨晚睡得够足张肃没有太贪,张肃还是那张跟他老爹如出一辙的端肃俊脸,大大方方的,没像三个儿媳妇那般脸红。
敬茶时,庆阳先敬父皇,张肃跟着改口。
不过各朝的驸马们最多私底下且在皇帝心情好的时候能唤声“父皇”,还得是本身就会讨岳父欢心的那种性子,在正经的场合都会规规矩矩的恭称“皇上”,以示他们不会因为女婿的身份就忘了君臣之道,傅魁如此,素来守礼的张肃更将如此。
敬茶结束,皇室一大家子共用了一顿早饭,散席后,兴武帝留下了小女儿与女婿,丽妃也没走。
跟着,张肃在外陪皇帝岳父下棋,庆阳被母妃带去了东次间。
就算张肃没有变成她的女婿,丽妃也早把张肃当成半个儿子看了,对这桩婚事丽妃唯一需要稍微牵挂的就是小夫妻俩夜里相处得是否融洽。
庆阳无意与母妃泄露自己的房中私密,又不想母妃猜测太多,只好简单给了个回答:“甚合我意。”
女儿正正经经的,丽妃扑哧笑了出来,笑得脸颊红扑扑的,一点都不像四十出头的样子。
庆阳莫名被母妃笑红了脸。
外面,兴武帝默默地与新女婿下棋,若非丽妃要与女儿说贴己话,他根本不会留下张肃,因为可以聊的事情他对张肃非常放心,不方便聊的,他非要问,岂不成了老不正经?
稍顷,庆阳出来了,才跨出次间,张肃便暂且离席朝皇太女微微躬身行礼。
这完全符合礼数,如同吕温容陪贵妃说话时她得朝走过来的秦弘行下礼,如同杨执敏陪兴武帝下棋时他也得朝突然出现的严锡正行下礼。
但兴武帝就是想逗逗自己的女婿,故意板着脸道:“朕允许你起来了吗?难道给麟儿行礼比陪朕下棋还重要?”
兴武帝瞪着女婿,他几步外的背后,庆阳若无其事地笑着,暗示自己的驸马父皇只是装样子。
张肃恭声回道:“是,因为皇上宽宏大量不会因此等小节降罪于臣,但臣若失礼于殿下,皇上绝不会宽恕臣。”
兴武帝:“……你倒是会说话,比你大哥二哥强。”张坚、张恒才真得跟张玠一样木头。
张肃:“那是因为臣比两位兄长有福气,能得皇上爱屋及乌。”
跟在女儿后面走出来的丽妃听到这话,笑得比女儿还明显。
兴武帝哼了声,提点道:“朕是爱屋及乌,但也得麟儿喜欢你你才能得到这份福气,朕希望你记住这话,无论何时都不要辜负了麟儿。”
张肃立即跪地道:“臣……”
兴武帝抬手打断他的誓言:“朕不信这些虚的,你心里有数就好,行了,跟麟儿回去歇着吧,只三天假,你们好好珍惜。”
庆阳走过来扶起张肃,朝才下了一半的棋局扬扬下巴,问父皇:“这局就废了?”
兴武帝:“叫你母妃来。”
年轻的小两口甜甜蜜蜜,他们老两口也有他们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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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乾元殿,春光正好,庆阳带张肃去了御花园。
牡丹已经开败,芍药正在花期,庆阳步入旁边的凉亭,坐在最适合赏花的这侧美人靠上,让张肃坐在她旁边,一直保持距离跟随在两位殿下身后的解玉止步在芍药花圃之外,使得夫妻俩可以畅所欲言而不用担心被路过的宫人听到。
庆阳右臂搭着美人靠的靠背,以手托腮,瞧着一旁的驸马道:“说起来,我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清闲了。”
前年忙着陪父皇南巡,去年为北伐两地奔波,回京便是立储。
这半年张肃虽然没有陪在皇太女身边,两人也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闲谈,张肃却能想象得到皇太女心里装了多少事,且全是他无法为她分忧的。
如今立储纷争结束了,但民间仍有一些质疑皇上立皇太女之举的议论,且越是离京城远的地方,这样的质疑就会越深。
一臂之遥的皇太女看似悠闲,看似被一朵朵盛开的芍药吸引,谁又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张肃靠近一些,握住了皇太女搭在腿上的左手。
庆阳的视线便移了过来,颇为意外。
张肃低声问:“会紧张吗?”
为执掌天下紧张,为注定会来的民间非议紧张。
庆阳笑了,反握住他的手道:“从未。”
她有资格做储君,她也有能力做好这个储君,既有信心,又何须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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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御花园消遣了半个时辰,回到九华宫后,庆阳就让大小宫人来拜见驸马了,这里面除了几个在张肃出宫后才调过来的新人,剩下的全都像熟悉咸王一样熟悉他们的太女驸马。
距离用午饭还早,庆阳带着张肃将两进的九华宫逛了一圈,最后来了西偏殿,西偏殿只有三间,中间为厅,北间是寝殿,南间是书房。
张肃从卫国公府带进来的“陪嫁”还没有开始拆箱收拾,书房看起来空荡荡的,庆阳待了一会儿就坐到寝殿的床上去了,问停在拔步床外的张肃:“你想与我同居主殿,还是只在需要侍寝的时候过去,平时自己住这边?”
一个恪守规矩的驸马该选择后者,张肃沉默片刻,却直视床边的皇太女道:“臣想与殿下同住,只在偏殿洗漱更衣。”
因为他不止是驸马,更是一个对公主朝思夜想了多年的驸马。
庆阳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难道你想夜夜侍寝?”
张肃:“……臣不敢,臣只是想陪伴殿下左右。”
庆阳笑了:“好吧,准了。”
西偏殿看过了,庆阳让张肃先收拾箱笼,她去了主殿。
庆阳醉心国务,但她也深谙劳逸结合的道理,不然累坏身体一切雄心壮志都将成为空想。所以得了假庆阳暂且就把中书省的差事抛到脑后了,坐在东次间的榻上看起她的闲书来。
用过午饭,庆阳要歇半个时辰的晌,听张肃提出告退,庆阳挑眉:“你是觉得我不愿留你,还是更喜欢自己歇晌?”
拂柳四个大宫女一听这话,识趣地先退了出去。
已经微红了脸的张肃这才解释道:“臣想陪殿下歇晌,只是怕殿下误会臣有他念。”
庆阳:“……我不会误会你,也不怕你有他念,反正你有也白有。”
她不想,他就休想。
张肃:“是,殿下不误会臣便好。”
庆阳想了想,补充道:“以后在九华宫,我若不想留你,自会明言,我没赶你,你也不用多虑。”
张肃记住了。
上午并未出汗,两人漱口净面后换了中衣便躺下了。
张肃还是躺在外侧,一躺好便动也不动。
庆阳看着好笑,侧躺着问他:“难道除了侍寝,你就不想与我有别的肌肤之亲?”
她就想抱他,却不想每次都是自己主动。
张肃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转过来,一把将根本不知道她说这种话有多折磨他的皇太女揽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