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沅音一愣,这丫头又取笑自己了,眨着疲惫又传神的眼睛,委屈巴巴的,“我种错了嘛,我明明告诉花店老板要花籽!”
那天浑浑噩噩去买花籽,谁知长出来后竟是草,她也是傻眼的!为此,春樱还嘲笑过她,现下到好,这丫头也拿这笑自己呢。
身上汗水和着雨水,陶沅音只觉得身体疲重,感觉手脚快不是自己的了,朝两个面露担忧的丫头嘿嘿傻笑,“好久不活动,手和腿快不是一家了。”
“我想回陈县了。”她突然敛起笑容,说道。
不提倒罢,一旦提及,这个念头就如同雨后春笋般快速膨胀长大。
松月和云橘两人都是一惊,而后垂着头没说话。
陶沅音又笑,“哎呀,我就是说着玩的,逗你们呢。”
谁都知道,她陶沅音无法离开京城,更去不了北境。
竖日晨起,天灰朦朦的,外面雨已经停了,休息了一晚,酸痛乏涨比之昨日更甚,陶沅音拖着脚下床,生怕一不小心全身骨头会散架,像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套着衣服,不过心里的烦闷得到释放舒畅多了。
心想,看来以后得恢复拳脚练习,勤锻炼了,以备万一。
身体不便,陶沅音笨拙地穿好衣衫,伸了个懒腰,正好借此偷偷懒不去铺子帮忙了。
早膳后,歇了一段,陶沅音坐不住了,在漪园里的来回踱步,最终还是看角落的那片半人高的无名草不顺眼,不理动作僵硬,叉着腰咬牙就开干,拔掉自己种的草!
这几日,两个丫头将漪园的房间厅堂布置整理妥当了,院子和小水塘空空如也,索性今日就一并安排了吧。
午后,主仆三人去了趟花市和种子铺,因为季节的缘故,这时日没办法移栽大颗树苗,只买了不少季节性花花草草,在院子小径旁和水池边摆上,院子一下子立显生机活气了。
三人累的气喘吁吁,稍作休息后,拿上锄头铲子开始刨地挖坑。
云橘负责撒种,看着看着手里黑色小颗粒种子,皱着八字眉,担心:“这次应该不会种出小草了吧?”
云橘是真的担心,买菜种子的时候,虽说再三确认,毕竟有前例在先,而她们三人并不认识菜种长什么样。
话一出,另外二人挥锄头扬铲子的东子皆是一顿,安静一片不说话了。
“哈哈哈……”
最后还是松月实在憋不住了,笑出声,笑声划破院子的静谧宁静。
“对不起小姐,我实在没忍住,我忘了跟云橘说了。”
陶沅音转动眼珠,瘪了瘪嘴,继续翻土,“你们就先吧,不笑我还不习惯了呢。”
加上今日的打趣,这已经是她第多次被笑话了,说着不在意,嘴上“哼”声不断。
撒完种子覆土浇水,做完活已经是傍晚了。忙作一下午,鲜少干农活的三人一个个直不起腰来,陶沅音想着过不了多久,院子里便又是一片花花绿绿,心情大好,心疼俩丫头还得再去厨房忙碌,便各自梳洗一番,带着两丫头去了就近的小酒馆填饱肚子。
日子惬意自在,充实又忙碌。
那日傍晚街市热闹,闷在园子数日了,耐不住去赶了热闹,三人一直游玩了半个多时辰才往回转。
一路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回到漪园,暗夜下,远远就瞧到漪园门口站着一人四下张望,那人看到她们回来欣喜不已,碎着步子快速来到跟前。
三人顿时心声疑窦,立定站住,云橘惯性往小姐身后躲,松月胆子要大伸手想护着小姐,反被陶沅音挡在后面,像大鸡护小鸡似的。
老妇人起先是意外,随之忽视三人的小动作,反而笑得热情:“小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我是住你隔壁的邻居嘛,还记得我不?我做了不少吃食,家里人少特意想到来分给你们几个女儿家一点!”说完将手腕提着的竹篮子递到面前,扎着眼睛,慈眉善目。
噼里啪啦一通话,松月和云橘摸不着头脑,陶沅音更是懵神了,但更多的是疑惑。
“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搬来漪园后,平日里出门走动他们三人都是戴了帷帽或者面纱的,为的就是免惹烦恼,回园的路上她们走的是平日走惯了而且人较少的小巷,便摘下了面巾,面前的大娘隔着夜色怎么会知道她们是漪园的主人的?
不免警惕起来,这一片屋舍众多,漪园不在中间区域,而是在靠后的相对清静地块,背靠河流,闹中取静也掩人耳目。
大娘见陶沅音没有接篮子的意思,又说:“怎么会认错呢,你们搬来时间不长是不是?老婆子我经常看你们姊妹三人一同出入,相互帮衬,在这世道实在难能可贵,难免勾起年少和姊妹嬉笑的时光,看你们就特别亲近。”顺手朝黑暗中指了指方向,示意那是她住的地方。
陶沅音心中疑惑还是没消,她着实不记得有碰到过大娘了,日常里尽量避着人,哪知道周围附近住了哪些人,不过还是把竹篮子接过来,上头盖着帕子,扑鼻而来的一股子清凉香气,很好闻。
“这几对了嘛,屋前屋后的,彼此照应。”大娘见接了篮子,笑得更甚,而后左右观察了下,上前两步,小着声线:“姑娘,你看你们长得花容月貌的,可得小心啊,我刚才出门就看到有人在你们院门口鬼鬼祟祟的,可不像好人。”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不待陶沅音出声,只听大娘又神神秘秘伸开手心,说道:“喏,这是我见那人在你们门口徘徊,落在地上的,你看看。”
“姑娘,你们可得注意,这儿虽说是京城,住的人可杂着呢。”把这条塞入陶沅音手中后,满意转身离开,余下三人面面相觑。
陶沅音看着大娘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转弯的屋角,四下察看没有异常,“进去吧。”
屋里松月和云橘围着盖有帕子的竹篮子看。
“什么食物这么香呀?”
“掀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二人眼神一对,扯开帕子,竟是花饼,很精致令人垂涎。爱吃零嘴的松月当下就忍不住了,拿起就尝了一小口。
“我们都不认识大娘你就敢吃啊。”
原先的那股疑惑又冒出来,松月咂巴了两下嘴巴,极不情愿放下剩下的花饼,二人双双把视线投向站在门口发呆的小姐。
陶沅音,我知道你所有事情,明日傍晚东郊小树林见,如若不来,小心西九街。
漪园就在西九街。
双目直视院墙上的夜空,看不出情绪,双手恨不得把纸条捏碎,出卖了她此刻心里的怒气。
陶沅音第一反应这威胁来自镇安王府,在这偌大京城,她自问没有树敌更没有得罪人,这也是她当初对王府的事轻拿轻放、选择远离的原因,她并不想因她一人之事造成身边人的担心,始终铭记赴京前母亲和嫂子对她的嘱咐:保全自身为上,其他都是其他。
唯一有龃龉只有镇安王府的那几人了。
可是她都已经离王府远远的了,她既不拦着他们母子情深也不妨碍他们兄妹相爱,可那些人还是不愿放过她。
突然地,她意识到自那日书信送出后,迄今为止她竟然不曾想起过那个曾经住在她心里的人,一次都不曾,他看到信后会又怎样的反应好似真的与自己无关了。
“小姐?松月吃了大娘送的饼子。”
陶沅音猛地回神,看过去:“别吃,多一分警惕不是坏事。”心里懊恼,她该早早提醒别动那食物的。
“没事,我好好的嘛。”松月调皮蹦了蹦,力争自己身体无恙。
陶沅音皱眉:“那大娘我们认识吗?她知道我们的情况,你不怕有诈啊。”
“我知道错了,再不乱吃了。”
这夜,陶沅音迟迟睡不踏实,平静的心间击起了波澜。
第40章 你居然敢打我!
后半夜勉强入睡,昏昏沉沉,一直到天渐渐泛亮睡意来袭。
再醒转天早已大亮,还有几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内室地上,让陶沅音一时有些懵神,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快速下床把自己梳洗妥当。丫头备了吃食早等着了。
没有王府规矩束缚,吃饭仪态多少就随便些,舀口清粥入口,“你们二人在干嘛?嘀嘀咕咕的,快说快说。”
“云橘你别说!”松月试图去捂云橘的嘴巴。
而云橘得到陶沅音的示意,外开到一边:“小姐,松月昨夜吐了三次。”
松月可怜兮兮地,声音蔫蔫的,“吐了三次跑了三趟茅房,现在没事了,小姐,我一定戒掉贪吃的毛病,不让我们陷入危险。”
“没事就好,贪吃不是毛病,是不能吃来历不明的食物。”
首先想到就是昨日的意外,“大娘的花饼有问题?”
云橘摇头表示不清楚,陶沅音瞬时没了吃早膳的欲望,放下勺子丢下话:
“你们在院子里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发现,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戴了惟帽从靠河的侧门出去,绕这周边的巷子观察,最后在大娘指向的位置门口站定,轻轻叩响木门。
迟迟无人应答,陶沅音心里燃气不好的感觉,正欲离开,里面传来骂骂咧咧声音:“敲敲敲,敲什么敲?”
抿抿唇,寻思自己轻声,尽量礼貌了。
“谁啊?找谁?”
看着扒门站立的中年蓄胡男子,陶沅音:“请问这儿住着一位大娘吗,我来感谢她。”
比划了身形,又拿出一锭银子。
“大娘?什么大娘,这儿只住我一个,”那中年汉子嘴说着,眼睛扫到面前女子手心的银子,一把抢过,立时笑得猥琐,“姑娘,你找错人了,隔壁几家住着大娘呢。”
陶沅音对男子动手强抢的动作只是愣了一下,就当是了买他消息了。
“银子算报酬啦!”
听罢男子的话,帏帽下陶沅音扬了扬唇角,这人既强盗又磊落?
弯身点了点头,道完“多谢”后转身离开。
陶沅音依着男子的指向问了周围的几家,没有人认识大娘,心底随着问寻往下沉。
倘若是王府所为,何必有送吃食这一出,一时想不出头绪,只好先回漪园。
两丫头神色凌重在门口等候,见到陶沅音引着人往正屋去。
追上摆着十来个香包,松月:“这些都是在院子角落不起眼的地方找到的。”
什么话都没说,陶沅音亲自又去院子房间隔出重新再察看一遍,好在没有再搜出什么东西了。
叮嘱两丫头带上桌上的“赃物”一道出了门,不戴帏帽和面巾,既然住处已然暴露,也不必遮掩了。
这段时日,漪园都有人,那是何人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些东西散放在角落的。原本不打算去赴约的,这会儿她改变主意了,对方明着冲她而来,那总得前去问问她要干什么,也免得来日还需戴帽戴纱巾的。
一路上静默不语,平日话多的松月自知自己犯了错内心自责,陶沅音撇过去一眼:“涨涨记性也好。“”
到底不是丫头的错,随后有落下一句,“事情既然发生了又回不去,往前看放下就妥了。”
到了医管,大夫先是给松月看诊,又掰碎花饼拆开香包,做一番闻和看。
“花饼馅里混着大花萱草,食用大花萱草可是会上吐下泄的,它的外形和黄花菜相似,幸在食用得少,多了可是会致命。”大夫说完又把香包挨个拿起到鼻子前闻了闻,“而这香包,含有天竺葵粉夹竹桃含羞草之类的,香气如常,普通人闻不出来,误食或者触碰过量皆会中毒,有性命之忧。”
幸而发现得早,否则无人察觉这京城多了三具尸体,想到此,心里不止寒意叠叠,更是恨意重重!
从医馆出来,身后的两个丫头早傻眼了,没想到她们都这么小心翼翼了,还是差点被人偷家了。
陶沅音却是若有所思,对方多方下毒,虽然手段算不是多隐秘高明,可也意在谋命啊!
既然要赴约,那总得时间地点由她来定。
傍晚过后,天色渐渐黑透,内屋的主仆三人静静等候外面的动静,既然对方出言威胁了,必不会善罢甘休,他还会再来漪园。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外面院墙外传悉悉窣窣的响动,陶沅音带着松月和云橘悄悄来到屋外,解开早先放在内院墙下的大水缸,那里都是烧开的水,掀起盖子舀起开水朝有动静的地方扬起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