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没听到回音,在魏令简以为阿沅进入梦乡时,他听到她嗡声:“嗯。”好似回应又好似呓语。
竖日,魏令简早早醒转,回问川阁收拾整理一番,迎着朝阳和晨露,带上双礼驾了马车朝红墙方向去。
昨日下午,圣上派人来递话,传他今日早朝后面圣。
双礼和马车在宫墙外等候,魏令简独自一人信步往前。
在府赋闲这段时日,他把过去以及将来都想了一遍,他明确知道自己这一生想要做些事,若仅仅是困在王府一角,实在是无趣至极!
半年前他明白圣上和英王对自己这数年人生历程的干预时,心中不可避免激起一股愤愤之念,如今过去这些日子了,他想通了,这天下原本就是李姓的,所幸圣上胸怀宽广心念天下,那渺小如自己又何必拘泥于小事小节,为天下为全民做自己能做之有益之事不是更好?
引路的小太监将魏令简带到圣殿一边到偏殿:“魏公子,圣上有令,若公子到了,请在此等候。”
“劳烦公公了。”魏令简谦逊有礼,双手叠交谢过谢过面前的公公,他对宫里再不熟悉,也知道旁边传来争吵声的地方是圣上和文武百官上朝议事的正殿。
待公公退出偏殿,他静静听着隔壁的动静,安心等候。
不多时,争论声渐少,而后寂静一片,下朝了。
“魏公子,圣上有请。”
偏殿门被从外推开,高公公脸上浮着笑,弓着腰在门边。
“有劳。”
“今日早朝那些个文官把圣上气得不轻,魏公子你可得宽宽圣上的心,圣上对你看中得很,好几次想提前结束您的休沐要召你说话呢。”高公公适时提醒,在正殿门口,“进去吧。”
魏令简诧异,不过没有表于面色,颔首示谢后规矩大步进殿。
正要行礼拜年,龙椅上的圣上李政制止了他:“无需跪拜,也无需叩谢,今日就是召你闲谈。”
“魏卿,南方之事,你有何看法?”李政走下龙椅,来到魏令简几步之隔。
魏令简此刻明白了在正殿门口高公公的用意,心中甚是感谢。
“你在偏殿想来也听见了不少,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那些个老臣重臣,一个个这不行那不能的,朕就不信了除了他们南边的事没有他法了。”
“微臣不曾听见任何,”魏令简在偏殿除了声音,确实不曾听清话语,“但依微臣所想,南方之事是大患,迫在眉睫,拖不得。”
听了这话,李政原本无奈的脸上浮出笑意:“这么说,你也是赞成,攻?”
“也”字,魏令简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圣上是一致的了。
“此时若除掉只需费一番部署,待他日歹人根深蒂固,再想剪掉只怕难上加难。”魏令简能从南方诸州全身而退,化作采风游子不易显人耳目是一层缘故,更甚者是包藏祸心之人之力量还算不得遮天蔽日。
“你和英王是从南边取回证据之人,更晓知那边之事,召你来见之前,朕也见了英王,还有几个近臣,他们和你持同样看法。”李政执政不过几年,前朝旧臣持观望态度的、面服心不服的不在少数,他自己扶植起来的官员力薄还不足以与旧派匹敌,“不管那些个大臣如何谏言劝阻,这是朕新朝以来第一件重事要事,朕一定要把它办好,堵上悠悠之口。”
“回京后,朕想让你担任御史中丞一职,助朕摆平朝中那些老顽固,如何?”从谈话中李政不难察觉出魏令简今日没有对朝堂的抵抗之意了,打消了心中的顾虑,如今他急需身边有能为自己出谋划策运筹帷幄之才。况且,将自己人提上御史中丞一位,也是对朝中旧臣老臣的一种威慑和抗衡。
如此高位实出魏令简意料,吃惊和惶恐露于面:“微臣才学见识尚不足以堪当此大任,恐怕误朝廷大事,蒙圣上抬爱,还请圣上斟酌再三。”
此位上至圣上,下达百官,皆有监察职责,他初初拜官,登高跌重的道理,他懂!
李政在殿前来回踱步,扶额思忖,看得出复舟的拒官之意,转回身,便问:“你对中书门下有何异议?”
魏令简内心哭笑不得,哪有臣子自己选官职的?传了出去,自己不得被弹劾致死?
“岭南小县。”魏令简随口答道。
李政没想得到这么个答复,摇头大手一挥:“这不妥,去岭南日后有你用处。”
见此,魏令简不说话,静候圣上意思。
“那就舍人,中书舍人!品级虽不算高,职责却不小,离朕近,挺适合。”在政治上摸爬打滚经年的李政自然明白复舟对树大招风的顾虑,想一想确实不算最适合的安排,魏卿年纪尚轻,和一群老滑头打太极只怕适得其反发挥不出应有的效力。相反和自己走得近,多多相处相熟,更能为己所导为己所用!
魏令简还想推辞,李政不给机会:“这就别推辞了,为朕奔波了几年,安排七品八品小官,出了宫门魏卿要怨朕过河拆桥了,而且要这样安排,可显不出朕的识人之明。”
李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腔,魏令简听懂了,圣上的安排他推不了也不能推。
圣恩在前,他见好就收,跪在殿前,双手叠放于地上额头触手:“谢圣上。”
李政哈哈大笑:“你小子!”
相谈甚欢,李政和魏令简好一番交谈,直至近午时,李政才放人离开。
宫门处,被晒得昏昏欲睡的双礼靠在马车睡了一觉,一睁眼:“公子,您出来了!”
“再不出来,你口水都要流到地上了不是?”魏令简爬上马车内,“回去吧。”
双礼拿袖口擦了擦嘴角,才知公子打趣他,傻笑:“是,马上回去。”
镇安王府东院宁寿堂屋内,气氛怪异安静。堂上坐着的镇安王魏彧气极,手掌覆在桌上似在忍着极大的不满,一旁王妃双目圆瞪,而堂下二人一人面露无辜一人面无波澜。
镇安王魏彧起身质问:“把本王叫来,就为这荒唐之事?实在可笑!”
话落,甩袖而去。显而易见,魏彧的质问是朝王妃袁氏的。
袁氏对着跨出门槛之人的背影回应:“他们是兄弟,兄弟相帮,又怎会是荒唐可笑之事?复策小小年纪没了,我作为他的母亲想为他留下一点后在你眼里怎么就成了荒唐?你成日在醉在温柔乡里不为府中费心,我心疼我儿为他做些事让你做个说和人也不行?”
袁氏的一番话并没有使得离去之人驻足。
转过视线对向堂下中的一人:“阿沅,这事儿复舟是答应过的,你不会有问题吧?”
因着昨晚魏令简睡前说的话,陶沅音今晨醒后就没来东院,而是去隔间做软簪,这阵子有不少新主意,得空了做出来样式也好给金掌柜送去,毕竟前段日子集粹阁从从外地进不少货回来,花销也就大了,做出些新品助铺里生意兴隆也是重要之事。
而突然从小筑被唤来东院,除去行礼问候的话语后不曾开口的陶沅音对王妃袁氏的寥寥数语有些傻眼。
第22章 问问清楚,问什么?
陶沅音压抑着脑海里翻腾的无数思绪,突然想到那晚那张纸条……难道指的就是这事?心中泛起阵阵寒意,只是给自己字条的究竟是府中的谁?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母亲说夫君应允了?何时?他不曾对我提及。”
袁氏观察陶沅音的神情,猜测事情不难,便缓了语气,脸上甚至基础积分长辈的慈爱笑意:“你和复舟总要孕育小娃娃的,那就多生一个,将来第一个男孩过继给复策和阿婉,府中娃娃多,热闹亲密才是阖府长盛久远之计。”
袁氏把话说得这般直白轻松,陶沅音只觉得眼前犯黑,松月被隔在屋外,她端的手边还尚有余温的茶,缓缓咽下,余光瞥到触手可及之处那双素手的主人正慢条斯理整理袖衣,显然,她们是商量好了的,今日趁魏令简出府之际通知自己一声罢了。
想到此,陶沅音竟平静下来了,放下杯子,瞧了眼堂上殷切等自己答应的王妃袁氏,移了目光投向旁边,语气平静似水:“世子妃何时起的这份心?如何不早同我说呢?若是母亲不说原由,我只当是我哪里得罪了你惹来父亲母亲起火?”
袁淑婉来这一趟原打算以旁人的身份看看戏,戏结束了她的目的也就成了,无需她多说一言片语坐等结果就好,毕竟这王府的掌权人是她的姑母婆婆,就连王爷也反驳不了。
“嫂子,你错怪我了,母亲体谅复策与我膝下仅有湘儿一个女娃,担不起门庭之责,想着大哥和嫂子二人夫妻和睦必是多子多福的,大哥嫂子想来宽善仁厚,母亲和我想来你们也是可怜我们孤儿寡母的。”袁淑婉说罢,不忘掩袖而泣,“大哥数月前答应过母亲会应承此事,嫂子是不愿意吗?”
陶沅音把袁淑婉的一串动作看得眼皮直跳,但同时也让她想起了前段时间的一些事,那张塞进西院门缝的字条、王妃数次询问怀孕,而且世子妃也问过,如今看来一切有迹可循,她们早先就打起了过继的主意!甚至更早!
心中涌起一股气,她尽量别让自己失态,音量不可控地有些尖细:“世子妃和母亲今日是来听我的想法的吗?若是得不到你和母亲想要的答案当如何?”
袁氏见惯了阿沅温顺懂事的样子,这样咄咄逼人地说话还是第一次,起先是诧异了一下,而后端起长者架势:“阿沅,你今日失态只当你还没转过弯来,不妨,仔细考量考量,你会明白这事对复舟复策两兄弟都是有益的。”
陶沅音不打算多说他话了,眼下她最需弄清楚的是魏令简的想法,他早有打算却不曾向她吐露半点,在此之前,她确实想过要孕育小生命!
“母亲,我身子不适,先回去了。”给不了她们要的回应,陶沅音只得逃离这宁寿堂,屋外松月听到小姐唤她,进来扶了人出门而去。
魏令简回西院小筑没找到人,找来云橘知晓阿沅去了宁寿堂,就往东院去。
“阿沅。”东院的长廊,远远见到被丫鬟扶着的阿沅,魏令简出声唤人,脚步加快迎上去。
到了跟前,“我不是跟母亲说过今日不过来了吗,怎么又过来了?”
陶沅音脚步顿住,抬头看向面前的枕边人,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觉得不认识一般。
“松月,我们回去。”挪开视线,在松月的搀扶下抬步离开,再不留丝毫余光给身后的那人。
“阿沅?”见此情形,魏令简心一紧,猜测定是母亲趁空把那些要求摆在了明面。
左右为难,长吸一口气,对还在视线内的那道背影大着声音安抚:“阿沅,你等我问问清楚,片刻后就回西院。”
问问清楚吗,问什么?
魏令简的话语落进陶沅音的耳朵里,她没有停步,心里不禁有些想笑,半年前他就知晓还一并答应的事他再清楚不过,何需再做样子去问?
甩开那些念头,她现在只想回快点回西院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小室。
魏令简几乎是小跑着进的东院宁寿堂。
此时,堂上王妃袁氏还坐在原位置,堂下世子妃袁淑婉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只是脸上再不见半碗茶前的可怜柔弱。
魏令简扫了眼袁淑婉,朝堂上的人问道:“母亲,今日所为何事?”
见到魏令简,袁氏也起了气,不过压制得好,面上看不出半点,只听她声调温和:“你我早在你出去南边前商议好的事情,我想着你们小夫妻彼此知晓了,唤阿沅过来落字成文,没想你到如今了还没有告知她。”
“非要这般急吗?”魏令简挺拔的肩塌了几分,话语中尽是无奈,一边是母亲一边是枕边人,年前对母亲的提议应允得实在草率,阿沅看自己的眼神里他读懂了,她并不同意,“现今我才回京,我和阿沅对生儿育女会放在心上,母亲不应该在我不在场的状况下唤阿沅来戳破此事的。”
“表哥这话我和母亲都不认同,嫂子迟早要知道的,瞒不过去的是何必瞒着?莫不是表哥心疼嫂子了呢?”
说这些话时,袁淑婉仍旧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惹人生怜。
袁淑婉的话让魏令简一时无法回答,可王妃抓住了字眼:“复舟,你要体谅母亲心中说不出的苦,这世上最深的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弟弟突然走了,我能依靠商量的人也只有你,你能理解母亲的儿孙绕堂,含饴弄孙的愿望吗?”
“湘儿也很……”魏令简明白母亲话里的暗示,只是仍忍不住想到了懂事乖巧的魏湘儿。
王妃袁氏不等魏令简把话说完,打断:“湘儿是可心也懂事,可到底是女娃娃。”
袁氏对女娃的不看重藏都不藏了,坐着的袁淑婉听了面不改色,袖里的手指捏成拳。
“表哥,淑婉求你了,求你可怜我和复策身后无儿可承嗣,表哥一想疼爱湘儿,湘儿势弱,也求可怜湘儿身边无兄弟可做靠山。”袁淑婉知道自己也该有些行动把王妃作的铺垫推向高处,于是顺势双膝跪下,滑落两行热泪。
魏令简手足无措,本想上前扶起袁淑婉,到了跟前脑中出项的是阿沅头也不回留下的背影,伸出的手滞在空中,随后缩了回去,“阿婉,你别这样,你快起来。”
“表哥,从前你和二表哥一向都迁就我的……”那一声“阿婉”让袁淑婉心中顿喜,扬袖拭去满眶的泪。
袁氏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他心软:“复舟,你就答应母亲好不好?你们早改要孩子了,咱王府养得起,你和阿沅就当是多生一个,这王府日后还需要靠你和阿沅阿婉来支撑呢。”
魏令简望着母亲眼里的希冀和柔和,心中松动了,那种柔情他曾几何时无比渴望,直至今日,他仍旧渴求。
“容我些时日和阿沅多商量商量吧,初初听到这消息,她想来不太能够接受,母亲和阿婉站在她的角度多包容。”
话说此处,王妃也不再用言语逼迫了,目的达成一半袁淑婉见好就收,擦干泪起身,行礼示谢:“多谢表哥体谅,也代我向嫂子道歉。”
“担心阿沅是不是?那我不留你了,你多去陪伴阿沅,早日怀上才是大事。”王妃对儿子脸上的担忧之色,不是看得清清楚楚,都是从年少过来的,她自然知道那代表的是什么,眼下小夫妻俩感情好是好事,只要她的儿子心中还有她的一席地就不算最差结果,于是顺势而为,叮嘱道,“阿沅是个温顺善良的,遇事你们多商量多沟通阿沅总会听你的不是?你也记得注意自己身体康健。”
魏令简感觉一股暖流淌过全身,“多谢母亲教诲和关心。”恭恭敬敬行了礼退步出去宁寿堂。
人影消失在宁寿堂院门的拐角处时,袁淑婉的柔弱可怜之色也消失不见,转而呈现的是不满和委屈,却不敢言说。
袁氏斜了眼过去,压低声音,语调慢条斯理:“别把这副神情给他们看了去,也别觉得自己委屈,这事一日没在文书上落下笔,算不得板上钉钉,复舟心中还有我这个母亲,这事成了,将来谁能给你不好受,你该知道,往长远看这都不是坏事。”
“还有你那些小心思收起来,更别让你嫂子瞧出痕迹来,阿沅虽柔弱了些可是个有心的,孩子过继是重中之重,坏了他们夫妻情分谁都落不了好,复舟“唤”你句阿婉不过是儿时玩伴的情谊。”袁氏起先是责备自己为复策从娘家袁姓挑选的儿媳淑婉,实在不想她为了儿女情长坏了大事,,说到最后不免也揉杂了几丝可怜,复策的荒唐纨绔她不是不知,刚开始那几年阿婉没少到自己跟前哭诉过,如今她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小女子,某种意义上和自己也是同病相怜,“多往前看,有我给你撑着,淌过这关一切就都好了。”
“母亲说的是,儿媳知道了。”在这件事上,袁淑婉知道她除了配合她的姑母婆婆和藏起摆不上桌面的情绪外,什么也做不了,她的湘儿还小还需依靠她来撑起一方天地,在这府上,即使不为自己只为湘儿着想,她也该隐忍。
袁淑婉出去后,袁氏后脚去了东院赵氏的偏院,不用想便知道王爷定是去了那贱人的去处。那贱人进王府之处,王爷还做做样子歇在自己的屋里,后来袁氏找王爷吵过几回后,索性不回自己屋了,一日三餐皆安排在了偏院,给她的理由是安静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