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绵到家后,孟家早不是之前冷锅冷灶的样子,木桌上摆着番椒炒猪耳、红烧刀鱼、炒苋菜、腐竹烧肉和蛋花汤。
这一顿简直堪比过年,连放驴回来的孟婧都有点小小的震撼了。
已经吃了好些天麦饭(并没有菜配)的阿绵也是憨笑,积极地跑去厨房拿碗筷。
她是有肉就不爱吃蔬菜的,然而苋菜是个例外。炒苋菜的汁淋在饭上,会将饭染成漂亮的紫红色,既好看又好吃。
接着吃猪耳朵,这个阿绵是吃过一两回的,她很爱吃,因为咬着“咯吱咯吱”响,很好玩。
孟驰坚坐在旁边,气势同样似狼吞虎,退烧后有段时间他不大吃得下饭食,眼下也是骤然感觉特别的饿。
连小婧都没来得及与阿绵聊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二人,随后赶忙也吃了起来。
孟母吃得不多,脸上笑眯眯地喝着汤。
“这是什么鱼?怎么只有一根大刺?”
“这叫刀鱼,天生就长这样,方便我们吃。”
“原来如此。”
吃过饭,阿绵就在后院与孟婧热烈地互换最近这些日子的八卦。
“阿绵,你居然那么胆大,敢去别人的铺子里问要不要招人!”孟婧听着她的冒险,十分地向往和崇拜。
回想起来阿绵也难以置信自己竟然真的这么干了,“当时被逼得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旅店实在是太贵了,根本就住不起。”
“在外面做活是什么样?”
“比较累,但是每日都有好多新鲜事,东家对我也很好。日后……日后若是我能开得成一个铺子,我就请你去!”阿绵放出豪言壮语。
“真的?!”孟婧激动地抓住阿绵的胳膊,她觉得自己是不敢去别家铺子里问的,被拒绝了的话实在是太丢人了。
但若是阿绵的铺子……她肯定敢去!
“你要开一个什么铺子?”
正用毛刷刷驴的某人也放缓了动作。
“我要开一个豆腐铺子,可不止卖豆腐,还卖与豆腐有关的菜。比如,蝴蝶豆腐、砂锅炖鱼豆腐、荷叶粉蒸豆腐、豆腐锅子……说不定我还能做冰酪豆腐!”
豆腐价廉,实在是很难撑起一家店铺(况且只卖豆腐的话摆摊就可以了),所以阿绵才想出这个主意,到时也卖豆浆、豆花。
孟婧也很赞同:“这样好,正好我也喜欢吃豆腐。”
两人又畅想了一番若是有天赚到了大钱后要怎么花,阿绵说要买地买牛,孟婧说要买吃不完的糖葫芦和桃花酥。
“对了,那你以后还要去那铺子里做活吗?”孟婧又想起个要紧的问题。
“去,白日都要去,晚上每四天轮班一次,月休一天。不过等做到下个月,我就只做白日的班了,你三哥不准我晚上干活。不过只做白日的活计,下个月也有二两银子。”阿绵一五一十地回答。
“那也很多了!”
“等我发了第一个月的工钱,我请客,请你们吃饭。”阿绵笑着说。
这下院子里顿时充满了大呼小叫的欢呼声。
月休的那日,阿绵赶忙跑去找莫大夫学新的“武功”。
之前八段锦已经学完了,孟驰坚说正好顺路,就送她一块儿去药铺。
去到了这间小药铺,他发现原本想去找的温乔也在这里。
阿绵见“师父”还没来,就自行前去院子里活动手脚。
“你挺有意思啊,”温乔嘲笑,“之前叫你看病不来看,跟我多说两句话像逼你吃黄连,现在怎么巴巴地过来找我?”
孟驰坚的脸皮巨厚无比,闻言面不改色:“你可知世上有什么病,虽不影响身体,但却总归让此人显得有些异常么?就好像停滞在了某个时间。”
“这病可会影响正常生活?”
“有一点影响……但是生活无碍。”
“那就是没病。”温乔道。
“难道不会是心上生了什么病吗?”
温乔更加莫名其妙。
这广袤大地上,除了“相思病”,哪还有什么其他心上的病,只不过时不时的有人们忽然的疯了、傻了、撞邪了、跳湖了、跳井了、鬼上身了、懒得出奇连挂在脖子上的大饼也不愿吃了。
“你说的这种病,可能是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匆忙赶来的莫漫已经听了一阵子,“我从前在一本来自西域的书上曾看过类似情况,简单来说就是,病患遇到某种灾难之后,会造成精神上的创伤。所以他们的脑内会经常闪回当时的一些片段,让他们不断地感受到当时的痛苦。为了不再感受到这种痛苦,有的病患会在头脑里不自觉地采用‘回避’、‘麻木’的办法。让自己停留在灾难发生之前的年龄,就是其中的一种。”
第68章 深情女二篇(十六)
“披提什么地?创伤?”
孟驰坚与温乔两人听着都是一头雾水。
莫漫此前也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此时也只能简短说一些自己的了解:“而你说的那种情况,其实是病患的一种自我保护,嗯……如果状况轻微,其实是每个人都会有的。”
温乔此时又陷入一次世界观的震撼:“难道这也能成为一种病?”
“如果状况逐渐变严重的话。比如出现臆想、幻听之类的情况,而且如果认知一直有问题,比如明明有大人的身体,头脑还停留在孩子的状态,有时也会出现一些危险。”
孟驰坚面色凝重:“那书在哪里?我也想买一册。”
莫漫淡淡道:“为何?那是许多年前了,恐怕现在也找不到。”
温乔现在已经隐隐明了莫漫是仙界之人,下凡后不欲表明身份,以免招惹事端,也帮忙说道:“孟三,事情或许不像你想的那样。你刚刚所说之人,若是陆阿绵的话,那我觉得你大可放心。”
莫漫也有些惊讶,那小土着看上去活泼乖巧,虽偶尔露出天真神态,但她还以为是土着们本来就这么淳朴呢……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阿绵,那会儿看着确实很像一个小毛孩,说话做事举止样样都像。可是后来我每一次见到阿绵,都感觉她懂得多了一点,现在都已能到旁人铺子里做工了。”
莫漫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阿绵这种情况,或许是原来太过封闭自己了。现在不断有新的东西和事物刺激她的脑袋,从而人也慢慢发生了变化,是好事。毕竟,这种情况在ptSd中还是比较少见的,最常见的症状是‘闪回’,病患会做噩梦、经常性地崩溃而无法自控、过度的自责和悲观……”
“等等……等等!”温乔听着这些症状,忽然一拍大腿,“这不是……这不是孟三你的那些情况吗!”
“什么什么?他生病了吗?”
院里的阿绵原本在等待“练武功”,但是见莫大夫迟迟不来,就溜出来正好听到最后两句话。她赶忙跟心中认定的神医莫漫说道:“他之前不好好吃饭,喝了好多苦药之后才退烧的。难道现在又生病了吗?”
“没有。”孟驰坚不知怎么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见两位大夫都说阿绵没有大碍,眼下已经全然放心了,“我先回铺里干活,你学完去铺子里找我。”
这回莫漫打算继续教现代的各部位保健操,还有女子的“乳腺结节操”。
阿绵跟着一招一式地模仿着,又忍不住说:“其实他是有点儿奇怪的。”
“怎么?”
“有时候他好像会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的,喊他他也不应,就又睡着了。而且,他背上有很吓人的伤疤,别人要是在铺子里问起,他眼神都很奇怪,像是要吃人。”
莫漫:“我不能确定是不是那个病症,因为现在没有诊断和确诊的条件。但是听你的描述,有一定的可能。”
阿绵一听,精神振奋,叽里哇啦就说了一大堆,就连孟驰坚每回都要将她的草鞋都摆好一个朝外的方向都说了,“他可奇怪了!什么东西都要按从大到小摆,不然他便要重新摆,还有还有……”
莫漫从前还没发现阿绵这么话唠,此病也不是她的专业领域,眼下就只能给出几个万能的建议:“总而言之,若他真的得的是那种心病,那么重要的是身边家人的支持理解,和他自己本人心理转变。”
“什么意思?”
“得这种病的病患,很多人会觉得‘如果当时我怎么怎么样,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灾难了’,抱着这样的想法,难以原谅自己,从而一遍一遍地回忆当时的情景。”
阿绵似懂非懂,接着眉头紧皱,苦苦思索起办法来。
学完一套“全身健康操”后,她与莫漫道别,回到了铁匠铺。
阿绵先放下背篓,再到门口用凉水冲洗了一番手脚,换上此前放在铺里的一双干净的草鞋。
“东西都在桌上,自己去拿,”孟驰坚扭头说了句,又继续跟客人说着:“那这口铁锅的大小大概是……”
她轻车熟路地把那凉白开倒进碗里,在桌上的菜篓里翻了翻,里面是两个茶叶蛋、一根玉米。
看来码头的那老奶奶还在那做吃食买卖,根据观察,只有她一家依旧每天还去码头卖茶叶蛋玉米,那摆摊卖面的都是隔一天去一次,另一日要在其他地方卖面的。
码头的人最多也只肯花出这么多钱啦。
她学完武功饿得很,将零嘴全都吃光了,又喝了半茶缸的水。这时才注意到菜筐边上还有一个物件。
“是透索(跳绳)!这绳子不普通呢。”
时下就已有跳绳了,但大多是麻绳做的。而现在这根绳子表面则更加光滑,且有一定的弹性和韧性,拿在手上也很轻。不仅如此,两端还各绑着一个木质的握柄,很方便持握。
“这是兽皮绳,羊皮做的。”
孟驰坚已经谈好了事。
阿绵试着跳了几下——她一跳起,绳子就打到脚,若是先挥动手臂,则又跳不起来。她之前没有玩过,不会。
“不是这样的。你过来。”孟驰坚拿过绳子,叫阿绵站在自己对面,“我说跳的时候,你就跳,知道么?”
“嗯嗯。”
就这么试了两次,阿绵立刻就懂了,孟驰坚不用再说“跳”,她也能掌握节奏,她顿时明白了这件事的乐趣。
只见她发丝跳动,笑脸盈盈,好一个风华正茂的小娘子。
“你给我吧,我会了!”
她拿着跳绳又玩了半柱香的时间,这才总算耗尽所有体力,不再折腾,躺倒在竹椅上呼呼大睡了。
午觉醒来后,就已夕阳西下。
阿绵很机灵地帮着做店铺打烊的事,孟驰坚清点下铺中剩余的材料,锁好钱匣子和账本,她则是用扫把把地扫了,将(主要是那些她吃的吃食留下的)垃圾扔掉。随后两人一起将木板一块块装进门里,用铁环固定好。
就这样在残存的日光中,两人一同归家。
在路上,阿绵一脸认真地表示:“我要帮你治病,我想到办法了。”
第69章 深情女二篇(十七)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治、病?”
趴在床榻上的孟驰坚所说的每个字都咬牙切齿。
吃过晚食洗漱过后,回到屋子里的阿绵就兴冲冲地开始了她的疗法。
首先,她叫孟驰坚趴在床上,露出他背上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