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阿绵摇头,一脸诚恳真挚:“不是的,我们来你这吃饭啊。你是现在要收摊吗?”
“?”陆微微懵了。
“没有,没收摊,想吃什么自己看……”陆微微咬牙,“卖饭了!黄瓜炒鸡蛋、清炒木耳、鹌鹑蛋炖五花肉!只要四五文就可!饭菜自选!”
孟驰坚说:“刚刚你请我吃了煎饼,这顿我请你好了。三样菜都打两勺,再来两碗饭。”
她们卖的菜都不是饭店里那种一盘的,所以每个菜的份量其实都并不多的。
袁桦看着,感觉很像后世的“小碗菜”、“工地十元盒饭”之类的模式。
不过吃到这么多菜,两人一块儿花费不到十文,还是觉得很划算的。
饭菜的口味中规中矩,就是一般的家常味道。
对于没学过厨、没怎么正经钻研过做饭这件事的人来说,最多就是咸淡的区分,和阿绵的手艺算得上半斤八两。
孟驰坚不赞同,“那还是你做得饭好吃点。”
阿绵无奈:“我娘还在的时候,是一块儿教我们做饭的。若是有猪油呢,便放些猪油,可以炒任何素菜或鸡蛋,再放盐即可;若是没有呢,就放些菜油。做荤菜呢……本来一年到头就吃不到几回荤的,若有,反正就是先切块,用热水烫一下,再炒,再放盐。所有菜大致都是这样的步骤。只是后来我自己开始做饭,有时候就会突然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正说着,有些人看到他们买了,似乎真的不贵而且菜多,三三两两倒是又有几人买了。
陆薇薇顿时一扫萎靡之气,忙碌了起来。
又状似不经意说着:“做买卖有什么难的,我当是多么不容易呢。”
而陆阿绵与孟驰坚对视一眼,也都没有再去生起吵架的心。
不外乎是——
照这个卖法卖下去,陆薇薇的生意越好,反而越赔本。
第40章 龙傲天篇(十一)
阿绵忙了这一日,到了晚上眼皮都睁不开了。
因此见到袁桦回来了,她也懒得较劲,“那什么,我们这也不是官府,也不能关你一辈子。你要是想跟别人去干活,你随时可以走。”
“吃完晚食,你自己好好考虑。”孟驰坚拎着木桶进屋了。
这下袁桦真有些委屈了,这几个月干活苦是苦,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孟家其实已经不拿他当坏人看待了,平日里也是与大家一起吃饭。
眼下却忽然又把他排除在外,袁桦立时想掉头就走,然而终究是可怜兮兮地在窗外说道:“你们走了之后,那位陆小姐卖光了饭菜,她正收着摊位呢……忽然就大哭起来!”
孟婧来劲了,这几日她都在家带娘亲去听戏,错过了好些八卦。
无奈这戏班是流动的,难得才来一次,她才忍痛没跟着三哥嫂子去城里。
“怎么怎么,快说出什么事了?”
屋里,某个洁癖大发作的人正揪着小野人的卫生问题。
孟驰坚将毛巾拧得半干,像过年大扫除擦桌椅板凳似的,把阿绵的脸、脖颈、胳膊和后背擦得红彤彤的,那脚丫是恨不得用刷子刷上两遍了!
阿绵抱怨:“困!”
“叫你刚刚洗澡不好好洗。”
其实她实在是想睡觉,平常早就养成了也爱洁净的习惯,只偷懒一次就被抓住了。
然而困意被这么折腾了一通又散了不少,正听到窗外还在说着:
“那陆小姐打烊之后,一数铜钱,竟是连本钱的一半都没有。她当时就懵了,又叫我帮着一起算帐……竟然就这么多,并没有错算。”
“价格太便宜了。”阿绵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是啊。她之后就和我抱怨了一通,就是她夫君的事。那陆小姐的夫君是名书生你们是都知道的,然而寒门耕读之家,外头看着光鲜靓丽,其实内里很是捉襟见肘,甚至到了给先生的学费……哦,就是你们叫束修的,都交不起来。然而花销却依旧很大,那张生即要求学,又要四处与同僚去酒楼、到处游玩,无奈之下她才不得已卖了自己的陪嫁,想着出来做门买卖……哪成想现在竟然成了这样!”
孟婧撇撇嘴:“什么不得已,她就不能不得已地把她那夫君管住,叫他不要在外头胡闹吗?”
“这下不成了夫妻两人双双败家?”
袁桦继续说道:“我也是这么说的,我说既然你那夫君是个不争气的,你又何必自己贴钱往里搭。可是你们猜,她接着说了什么?”
这会儿说得阿绵已经完全好奇起来。
“她当时非常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忽然就笑了。她说,再过几个月,她夫君就会成为秀才了,到时候会念着她这共度难关的情份。”
袁桦在这还刻意省略了一句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话。
那就是陆微微还说了一句:“不过挺奇怪的,我在梦里从来没见过你。”
当时袁桦后背汗毛都起来了。
毕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而他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越来越重,所以他忍不住问了几句,而陆薇薇此前从未跟人讲过自己那些梦,只当他是个不太重要的小角色,因而也随口说了。
“我中午原本只是去探听一番情况,没想到她后来这么言之凿凿。说、说别看现在你们过得安稳,再过几个月,就会有官府的人来,说是查到孟三私自走私贩卖铁器给了那些山匪强盗,不仅要把孟三关进大牢里,连铁匠铺也一应被官府抄了没收!”
众人一脸惊骇。
自古盐铁官营,本朝其实也是如此,只是治理方法不同。
要开铁匠铺的,需得在衙门那处登记,按照规定每位顾客分别是谁,购买了什么,也需记录在册,连同账本一块,每几个月则会由官府派人来查阅一番。不过规定如此,正式执行起来很是松散,那小吏每回跑来,也就是吃些贿赂银钱,草草翻开完就回家歇息去了。
况且将铁器走私给山匪,这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孟驰坚又不是傻子,做得是这城中和附近乡镇的生意,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不认识谁啊?里头能有一个山匪才怪呢!
这一番话简直就是发了痴梦,盼着他们家倒大霉。
然而,说得这么笃定,孟驰坚心下发沉。
世道无常,他向来是不惧的,从前过得也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然而现在情况不同了。
在窗框上听着的阿绵已经是小脸发白,正无意识地死死攥着他的衣角。
若是真有那一日,没了店铺,没有田地,变成了寡妇的阿绵要怎么办?
“我跟他们拼了。”阿绵虽然很怕,但是心中是有豪气在的。
孟婧年纪更小,又因着上头曾有三个哥哥,没吃过什么苦,她的主意是“我们还是逃走吧。”
阿绵一听感觉有道理,但有个问题:“那阿豆怎么办?要是逃到后山上面,太陡的地方阿豆上不去。”
这是已经想到了逃跑的地点,就在后面山上,等官府的人走了,风头过了,他们再下山就好了。
“我们可以让二哥一家帮忙养着,二哥肯定会同意的……”
再讨论下去真怕这计划成形了,孟驰坚哭笑不得:“是祸事可怕还是老虎可怕?还没发生呢!”
袁桦比起他们反而脸色更加的灰暗,他毕竟是看过很多小说的,对这些套路还是比较熟悉的。“陆小姐……应该是这本小说的主角,做的梦都是预知梦,而你们是她的对照组一家……恐怕下场……”他喃喃自语,近乎牙齿打战,然而讨论得正热烈的几人并没太注意。
“吵什么呢!”混乱之际,却是眼瞎的孟母一拍桌子。
她原本只是不声不响在饭后乘凉,如今面色肃容,这个经历过丈夫与大儿子失去的女人有一种风雨飘摇中才锤炼出的气质,“孟三,我只问你,你好好回想你那铺子,可有把铁器卖给不该卖的人?”
第41章 龙傲天篇(十二)
孟驰坚很认真地回想后,摇了摇头。
“走乡的时候,都是不同村里的人买的,熟面孔,都是农户。城里则有酒楼掌柜、猎户们的生意,每个人都有记录……不过娘你知道,许多人大字不识一个,所以那签名也就是随意画两道。真要一个个去找,也不太可能。”
孟母点了点头,她一一拉过众人的手掌,连袁桦也没有落下,“既然如此,老话说过,没事儿不惹事,事儿来了不能怕事。小婧,遇到事不能第一反应就是逃跑,这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
“孟三,今天以后你的生意,每个顾客的名字都记录清楚,然后要让他们按下手印。大的生意,你要回来问过我,再看要不要接。其余的,你看着办,该打点的要打点。”
既然说是走私铁器,肯定不可能就买一个铁锅、一把勺子、一把镰刀之类的。
“袁桦,”很神奇的是孟母居然自始自终都记得袁桦的本名,“多谢你提醒。说来,你与我们家是有缘分的,你呀,闹走他们一只鸡,他们又闹着让你干了几个月的活,但其实本性都并非是坏了心肠的。这事我听你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得不防。你说的那陆小姐,与你还能说上几句话,你平日里多留意些陆小姐所说关于此事的细节。”
“明日都先别忙,早上孟婧去喊上你二哥一家来吃顿饭。阿绵,明日做饭我教你,给大家做一顿白菜猪肉炖粉条。”
随着孟母一句一句的吩咐,大家的心不知怎么就稳了下来。
尤其阿绵,此时又已缓了过来,眼睛又亮亮的,显然是想象着明日的大餐了!
别看白菜猪肉炖粉条说起来平平无奇,在乡下人家这能算是年菜了。
一大清早,孟母就翻出自己那些体己,叫孟驰坚去足足割两条猪肉回来。
后院里有白菜,这个算是阿绵家占了便宜,粉条则是二哥一家带来的。
这道菜,对于孟家来说是很特殊的。
孟父犹豫要不要把全部身家投进去城里开铁匠铺时,吃过;
拉壮丁时里正要家家户户出男丁去前线的时候,吃过;
后来那一年村里许多男人们的白事时,妇孺老小们也吃过。
听着似乎不详,但孟婧依稀还记得,那时候还很小的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许多人流着泪掉在蓝蓝的瓷碗里,泪水的咸味让原本就好吃的白菜猪肉炖粉条变得更好吃了。
人活着,并且还能活下去,不被这残酷的世间彻底击倒,那么,就请吃白菜猪肉炖粉条吧。
一大清早,孟家就忙碌了起来。
阿绵将粉条用清水泡软,跟着孟母的话学着将五花肉切成一片片厚片,大白菜切块装了满满一盆。
二嫂一家已经来了,正在院子里低声聊着什么,一向不对付的孟婧与二嫂也没吵架,孟二孟三则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大家商议了一番,都觉得各个方面都已考虑周全。
“这肉啊,两面都放在锅里煎,煎出油了,再放葱姜蒜……”
阿绵被香气弄得不断地咽口水,又倒进酱料和温水,便开始炖煮。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放粉条、白菜和盐,又继续炖。
阿绵洗过手,去到院子里逗二嫂家的孩子玩。
香啊!
不知多久,大概是连小孩都被香的抓着手指往嘴里塞的时候,阿绵进了厨房,将大锅里的菜装进一个个瓷碗里。
小孩的碗里则就只装了几根用筷子夹断了些的粉条、几片猪肉和白菜。
而大人们的,则装得满满的,一碗里少说也有十几肉片,还有多多的白菜配着。
一开始阿绵还以为大家都会抢着吃肉,然而这菜里最好吃的居然是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