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虚弱般唤了一声,耳廓边落下一道低笑。笑声里似乎都带着几分得意和恣睢。
阮流卿紧紧咬着唇,扑朔蝶翼的眼睫急促颤着,可她一直不曾说话,更是将头埋得极低,待底下的马儿飞跃出去,她又连忙闭上眼睛,根本不敢看。
夜里的风声在耳边呼啸,可她的背后是晏闻筝滚烫的胸膛。
她不确定是否是那软筋散的缘故,晏闻筝同她贴得极近。
而此刻,她无暇思虑这些,她只想着能早些到,早些从马上下去。
马儿一路狂奔,终于,不知过了多久,烈马的速度稍稍放缓了下来,阮流卿几度昏昏欲睡,恍然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便是那熟悉又陌生的阴森树林。
在这暗林里,她不知是否天亮了,茂密的枝叶铺展在一起,笼成密不透风的高墙黑幕。
阮流卿感到周围泛起的森寒包裹,冷得她一哆嗦,更又本能的往身后之人的怀中缩。
她反应过来,虽是懊恼却也并不打算挺直身子。
“娘子这是打算带我去哪儿?”
寒风吹过,将男人低哑的声线一并游进耳际,阮流卿侧过脸去,对上晏闻筝那微微眯起的幽深黑眸,哼了声,“你不知道?”
“不知。”
阮流卿没想过晏闻筝还真恬不知耻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从此以后,你怕是得永远在这儿。”
她定定望着他的眼睛,感受到胸腔间一股莫名的情愫在涌动,又重复了一遍。
“在这儿赎罪。”
不大的声音在幽寂的林间清脆落下,晏闻筝听罢,微挑起眉来,面上那虚伪的假笑仍在,叫人根本看不透窥不见他内心到底是些什么。
阮流卿不愿再与他多言,她转过身去,道:“下来吧。”
说罢,她自己寻了个适合的位置便翻身从马上跳了下去,而后立在一旁,静静等待着。
晏闻筝忽而几不可闻的轻笑了一声,从马上下来,因服了软筋散,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阮流卿看着这一切,没伸手去扶,她拽着晏闻筝的袖袍便往前走。
越过重重灌丛,总算可以看见隐匿其间的竹屋院落。
看到这儿,阮流卿莫名神色一怔,就在前两日,自己来这里时,还是穿着嫁衣的,是被自己的“丈夫”带到这里来洞房。
可而今……
一切都变了,她而今成了主宰之人。
“晏闻筝,”
她轻声唤道,眸里晃动着波光,“初始之际你便喜欢将我扔在没人的屋子里不管不顾,而今身份对换,”
步履一转,她微侧身站在男人面前,然他太高了,而今自己身处低处这样的仰视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如是便扯着晏闻筝的衣襟要他低下头来。
“我也要让你尝尝。”
她自以为决绝冷漠的放出了狠话,可声音落出来,便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娇嗔之感,与她想象中要营造的复仇狠厉之感截然不同。
甚至而今回想起来,自己今夜所说的一切威胁复仇之话,皆更像是受了委屈、吃了苦楚的发泄。
阮流卿更气了,她攥紧了晏闻筝的衣襟,继续往下压。
“你听到了没有?”
然如此,她没想到晏闻筝笑得更是兴味了,更是恬不知耻的还想要抱她。
“都听娘子的。”
“你!”
阮流卿一时语塞,脸更是泛上潋滟的红绯,她一急猛地将晏闻筝推开,却没想到他竟又“扑通”一声踉跄到了草地上。
“娘子。”
嗓音低昵,说不出来的柔意,而最多的,是委屈。
俊美到极致的面容看起来可怜又无辜。
阮流卿怔在了原地,她险些又被骗了,一个不择手段的佞臣,怎会委屈?手上粘了多少鲜血,又怎会无辜?
“别装了。”
阮流卿咬着下唇,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可微微颤动的尾音暴露了她的慌乱。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归政王啊。”
语罢,却没想到晏闻筝脸上的无辜意味更是浓郁了,连那双平日里最是恣睢狠辣的凤眸都散出来一些委屈。
“可是娘子不知,这归政二字可是意味着将权力归还回去啊。”
他悠悠开口,“而今我两手空空,人人喊打,好在唯有卿卿不离不弃。”
“你别说了,”
阮流卿不想听一个罪大恶极之人的胡言乱语,他现在扮得在可怜又如何?她也绝不会忘了晏闻筝的本性,更不会忘了那被喂下毒药之后、历历在目落在耳边的威胁。
“若非被你下了毒,我才不会救你。”
她紧紧攥着衣角,后却一步,看见晏闻筝神色稍稍一怔,旋即肉眼可见的漾开了抹笑意,笑越来越浓,笑声突兀的在冷寂中回荡,更透着些许的心酸和凄凉。
阮流卿紧紧看着,心中莫名五味杂陈,“晏闻筝,此后你就留在这里好好赎罪,好好做人吧。”
话音落下,晏闻筝停了笑意,方才还隐隐透着苦涩的脸庞瞬息又恢复往日的阴翳狠绝。
“那卿卿呢?卿卿会一直陪为夫在这里待下去吗?”
第79章 情话她掌握着晏闻筝的命脉。
在这一刻,晏闻筝伪装多时的面具被彻底揭开,显露出他所有的阴暗潮湿。
阮流卿愣住,眸光闪烁着轻轻涟漪,片刻后,晏闻筝又重复了一遍,语气较之方才更是浓烈的威胁和逼仄。
“卿卿也会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吗?”
就连说话时,眼睛也一直盯在她身上,狭长的凤眸压抑着伺机而动的欲望,恍若她此刻若袒露出个“不”字来,他便会立马睚眦必报的扑上来咬死她。
阮流卿不禁心跳得更厉害,她太熟悉晏闻筝了,拉着她一起入地狱的事他定做得出来。
可而今为何他都这样了,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甚至是仰望她的姿势,可他还能有什么底气问这种话?做出这种神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形的威压若细密缠绕的网将阮流卿包裹其中,更快勒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阮流卿紧紧咬着唇瓣,半晌,憋出一句话来。
“你,你别做梦了。”
她竭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冷淡,可没想晏闻筝却似总能看出她的所有勉强,唇角勾出近乎如毒蝎般的笑,他抬起手,优雅的掸去他衣袍上粘染的灰尘。
“卿卿,你不会这么狠心的。”
他料定了自己的心软,更在下一刻竟伸出手拉住她的裙摆,举动无奈又可怜,又透着绝不会罢休的强势。
“娘子啊。”
男人蛊惑而低哑的声音落下来,微微的力道拉扯,他的声音更是随之放柔的无辜。
“可否拉为夫起来?”
阮流卿紧攥着手心没动,又暗自使着力想要甩开晏闻筝,可中了软筋散的人竟在此刻
能将裙摆牢牢锁在掌心里。
一时僵持不下,林间外面天色似也越来越亮,在此茂密深邃的地方,四周的光线较之方才已亮了一分。
“晏闻筝!”
阮流卿争不过他,扯着自己的裙摆踉跄,竟要直直往他的方向扑。
而中了软筋散的他,竟在这瞬息之间,横出一道手臂揽腰将她摁了下去。
天旋地转之间,阮流卿扑倒在他怀里,两人一同倒在了柔软的地上。
四周是茂密的灌丛,近在咫尺听见的是晏闻筝得逞的低笑。
“你故意的。”
阮流卿反应过来,撑着手想起身,可她动弹不了,腰肢恍若被铁钉一般紧紧钉在他身上。
“你……”
她声音有些发颤,陡然想起那软筋散来,“你是不是没喝那软筋散?!”
不然他怎还如此有力气?
“娘子啊,”男人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侧,他甚至还能空出一手抚摸在她因气急而泛红的眼尾。
“看样子,那药果真是有问题。”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眸底没什么被设计下药的怒火,反倒是些兴味。
阮流卿咬着唇瓣,脸一瞬间涨得通红,她气恼自己的蠢笨,更是气恼自己的不打自招。
她倔强的望着他的眼睛,水洇洇的眸里朦出一片雾色,晏闻筝目不转睛的看着,指腹缱绻的抚摸在少女柔嫩的脸颊。
眼眸越来越幽暗晦涩,他微微凑近,在要靠近的前一寸被少女的手儿挡住。
“晏闻筝!”
声音更颤抖的晕染怒气,阮流卿双手捂着他的嘴,“你不可以!”
晏闻筝望着,似叹息了一声,道:“那掺了软筋散的药,卿卿亲眼见为夫喝下去了,怎会有假?”
耐心的解释完,他甚至再耐不住少女身上弥散开的甜香的诱惑,唇瓣贴上去,若有似无蹭着少女的手背。
“你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阮流卿快哭出声来了,就是不愿让晏闻筝亲她,不断后仰,却还是被晏闻筝步步紧逼。
“为什么不可以?娘子。”
低昵柔情的话似掺了蜜一般腻人,可他的动作,确是阴险狡诈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