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流卿眨巴着眼睛,很是好奇,又很是乖巧,当真一直乖乖跟在小小的少年身后不曾乱跑。
然卫成临和晏时锦聚在一起,便开始讨论起一些兵法谋略。
阮流卿完全听不懂,亮晶晶满是新奇的眼儿渐渐变得黯淡。
然你来我往的两个小少年正是高谈阔论着说着自己独特见解,似也忘了身旁还有一个她。
等了许久许久,阮流卿到底是乏了,她看看卫成临,再瞅瞅晏时锦,没人顾得上她,也没人陪她玩儿。
如是,她便提着小裙子自己朝水榭外走去。
层层葱郁的绿植环绕,各种奇珍的花弅正是开得烂漫,尤是金灿灿的阳光挥洒,更恍如披上了一层梦幻之色。
她一个人顺着花园的蜿蜒小径走了许久,穿过一片奇形怪状的石林,到最后,根本不知走到了哪儿,周围静谧的可怕,甚至是冷森的沉寂氛围。
耳畔能听见的唯有风拂过枝叶的声音,还有不时间鸟儿的鸣叫。
她开始有些不安,四处寻着出路,直到一个少年闯入视线。
小小的少年似乎同成临哥哥那般大的年纪,可气质却与那温和儒雅的书卷气截然不同。
尤其是身上墨色的劲装,更给那凌厉阴冷的气质增添几分令人害怕的煞气。
很危险。
饶是阮流卿年纪小,却也知道此人不能轻易招惹。
可……
他身上的衣物,分明是护卫的服饰,而且现在还是一副跪在泥土里的姿态。显然,他应当只是晏伯伯府里的一个普通护卫,而此刻,定是犯了错在受着罚。
阮流卿想到此,紧绷的心松懈了几分,不以为然的继续走上前,试探着踱步到小少年面前,看清了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与峻拔如松的跪姿相匹,他的容颜也是极为优越。
很是漂亮。
比成临哥哥生得还要漂亮。
阮流卿一时忽略了他浑身散发的骇人气息,走上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你犯了什么错,为何晏伯伯要罚跪于你?”
清甜的童音徐徐落下,可半天得不到回应。
他根本不理她。
阮流卿好歹是阮府的二小姐,平日从未受过奴仆丫鬟如何无视,更从没有人拒绝她的好意。
她觉得委屈又觉得生气,她扬起下巴,“你为什么不说话?本小姐问你话呢。”
可小少年一如既往的不理会她,甚至漆黑深邃的眼睛都未曾给她半寸余光。
“你!你!”
阮流卿跺着脚走上前,想讨要一个说法,却看见少年颈侧的青紫和不慎沾染的泥土。
她抿了抿唇,心想定是因为他太疼了这才不同她说话,如是揉着衣摆纠结了好半晌,翘着粉唇将自己身上唯一的一块丝帕递给他。
“喏,擦擦吧。”
可她的好意和善心他根本不领情,风一吹,她好不容易才绣成的莲荷丝帕飘飘悠悠,贴在他的胸膛,又一路顺着衣物滑到了地上。
便是如此,分明他抬抬手便可以接住,可他仍是没有半点反应,沉默得仿如一尊冰冷的石像。
阮流卿气炸了,气得一张精致的小脸通红,她的关切和善良头一次被人不知好歹的弃如敝履,况且此人还是一个犯了错的护卫。
她猛地蹲下身子,将地上染了泥的丝帕捡起来,强硬的往小少年怀里塞。
“你必须给我拿着!”
她的声音都有些发抖,眼尾也被气得有些发红。眼眸死死的盯在他,几乎使着浑身力气将丝帕往他怀里塞。
僵持了许久,她都快要气得流出泪来,坚如冷石的小少年总算妥协了。
伸出手来接过了她手中的丝帕,阮流卿翘着唇哼了哼,可自己的手却反被握住,如何抽都抽不回来。
而一直从未予她一个眼神的小少年幽幽掀起眼皮来,
渊深的瞳眸黑璨,透着诡异的阴戾和杀意。与此同时,手腕被抓握的力道愈来愈紧,仿被致命的毒蛇或鬼厉黏上,如何都甩不开。
“啊!”
阮流卿骇然被吓得大哭,更从梦中彻底惊醒。
窗外雷声滚滚,豆大的雨珠砸得屋顶摇摇欲坠,还有不时闪现的白光,更是可怖。
然这一切,都比不上此刻唯有借着闪电才得以看见的,交叠着双腿,斜倚在榻前太师椅上的男人。
——晏闻筝。
“梦见什么了?”
第15章 打他“那你说,你想嫁给谁?”……
嗓音淡淡落下来,其俊美的脸庞隐在暗处,鼻梁高挺眉眼深廓,微微上挑的凤眸眯着,带着些许偷懒和危险定定的、仿攫着猎物一般囚着她。
阮流卿更是吓出一声尖叫,心脏跳得直快,全身都没有力气。
她不知道晏闻筝到底来了多久,又以这样的眼神看了她多久。
她攥着身上的被褥,缩在墙角,警惕的观察着晏闻筝。
“轰隆隆。”
再一道惊雷滚下,霹雳的白光将黑沉的屋子彻底渡亮,男人的容颜隐在刹时亮如白昼的闪电之下。
漆黑冷肃的眼眸也被点亮了,折出不寒而栗的冰冷。
阮流卿呆呆怔愣着,完全忘了呼吸。
眼前这张脸同方才梦中的那个护卫的脸重叠起来。
那个梦唤醒了她脑海深处模糊的不能再模糊的记忆。
原来当年那个跪得挺拔的护卫便是晏闻筝!
他竟就是晏闻筝!
当年的她不过才五六岁,懵懂天真,甚至是单纯骄傲的不知天高地厚。
那个如何也不肯服软的冷硬少年,在最后也根本不同方才的梦里那般,现实的他根本没有接过那张丝帕,他只是一如那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冷漠看着她气急的大哭。
可直到成临哥哥同晏时锦寻到她,晏时锦出面训斥,都没说动那个少年折下傲骨,弯下挺直的脊梁,同她道歉认错。
最后事情险些不可收拾,乃至惊动了威严肃穆的晏伯伯亲自露面。
之后,事情算是平息了,而此因一护卫之事,也化作了一缕轻烟消失在她童年的记忆里。
思绪回笼,阮流卿却久久还回不过神,她自诩同晏闻筝的见面之缘是在去年的秋狩上,哪曾想竟是那样早。
所以,他是一直记得自己当年无意给过他的屈辱,又或是晏伯伯逼他道歉之后狠狠惩戒了他,而今要百倍的还给自己吗?
“本王问你梦见什么了?”
骤然,沉磁冰冷的嗓音打碎寂如潭水的静谧,阮流卿扑朔蝶翼,视线落在晏闻筝那双仿要将人看穿的瞳眸上。
然对视不过一秒,她骇于其威压和寒戾,连忙垂下头去,细声软语着:“没……没有。”
“没有?”
男人直起身来,负手缓步踱到了她的榻前,“方才在梦里,你可是唤了一声卫成临。”
话音落下,阮流卿全身跟着一颤,红肿的唇瓣蠕了蠕,却根本不知该如何解释。
晏闻筝看她这副模样,嗤笑了声,视线又缓缓落到了地板上堆砌的一件脏了的寝衣,凌乱的脚印在墨色的丝绸上显然易见。
阮流卿想起来,自己睡前将那狠狠踩了泄愤之后,便再未管它。
她没想过,晏闻筝会来这种地方,甚至当场抓个现形。
“阮流卿,你是不是真的活腻了?”
冰冷如刀的沉音剐在她的体肤,其中的杀意和暴戾几乎要将她溺毙而亡。
阮流卿吓得全身冰冷,眼睁睁看着晏闻筝伸出手来,冷白修长的指节化作恶魔的獠牙,似要往她的颈脖而去。
这一刻,阮流卿似什么都听不到了,噙着满满的泪似无助的小幼兽一般颤栗,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几乎是扑上前,两手抓住了那只铁钳。
男人的手极大,要两只手才能握全。
“晏闻筝!”
她急急想解释着什么,蝶翼急急扑朔着,碎开晶莹的泪花。
一道惊雷滚下。
好似晏闻筝根本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她会如此大胆,邪眸微眯着,冰冷剐在两人交握的手间。
阮流卿呼吸更是急促,她怕晏闻筝不会轻易放过她,她不知该怎么做,脑海在这种绝望的情景下一片空白,毫无应对之策。
她只能再次服软。
“晏闻筝……”
她声音刻意放软了些,蕴含着怯怯的害怕,更是娇酥低柔。
阮流卿强忍着对晏闻筝的恐惧,缓缓的松开握住男人大掌的双手,水眸流转,试探着倚进他的怀里。
他这种人,若自己在他面前扯谎,他一眼便能看出来,可当下无处遁形,她唯有将自己埋在他的胸膛深处,要晏闻筝看不见她的脸、她的眼睛。
染着哭腔的嗓音闷闷的传出来。
“那件寝衣是不慎掉下去的,这屋子里太黑了,这才又不慎踩了上去。”
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阮流卿都觉得难以听下去。
如此荒谬愚蠢的借口,晏闻筝怎么可能相信?!
寂静的房间里,一时之间凝固的窒息,因趴在他的怀里,阮流卿只能听见晏闻筝胸膛底下有力的心跳声了,整个身子萦绕的也只有他身上的气息。
她拿不准晏闻筝在想什么,只能低垂着头僵硬着不敢乱动,想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