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着篮子的手紧了紧,遂站在那儿,看着一个婆子从车板上跳下来,而后回身掀开马车的门帘。
过了一会儿,一个贵妇人自车内出来,把手往婆子手腕上一搭,踩着马凳下了车。
贵妇人下地才将站好,抬头便看见了边门处的袁瑶衣,不禁眉头一皱。
“袁瑶衣?”
第86章
袁瑶衣双膝一曲,朝着几步外的贵妇人福了一礼:“见过夫人。”
不错,来人正是邺国公府的夫人,纪氏。
纪氏迈步往前,然后踩着阶子上了门台来,即便是夜里出来,仍旧将自己收拾的高雅贵气。身上一套月霜色衣装,即便在黑夜里,都能闪出光泽。
“看来你过得不错呀。”纪氏扬着下颌,眼帘一垂,在袁瑶衣身上打量。
袁瑶衣没想到纪氏会来到厚山镇。白日里詹铎才来,这后脚纪氏便跟来,不用想也知道是来找詹铎的。
“是老夫人开恩,让瑶衣离府的。”她轻轻道了声,不去说别的。
纪氏这个人,能从侧室成为正妻,便可见不是的简单的人。而在公府时,她与纪氏母子的那段小过节,相信以对方的心胸,此刻仍旧记恨着。
闻言,纪氏笑出声,但是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你当初离府,可说是要给彭家做媳妇儿的。怎么,现在来县衙做什么?”
袁瑶衣微垂着脸,面上平静:“我姨丈被牵扯进兵器偷运案,这些日子腿疾复发,我来送药。”
眼下,她当然不会说来找詹铎的。
詹铎现在还在处理案子,她和他的事不要掺和进去的好,那些可以放到以后说。
纪氏往篮子里扫了眼,话语中有些阴阳怪气:“大晚上的,你这样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到底以前跟过世子。”
“知道了。”袁瑶衣简单回应三个字,而后便只是安静站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可没有闲心同纪氏纠缠。而且,她能听得出,纪氏的心情不好,虽然刻意掩饰,但是语气中隐隐带着火气。
这种时候,只要是不笨的,都会选择避。因为,实没必要自己找罪受,她来这里有自己的事,那才是重要的。
纪氏手心攥紧,本想找着什么来撒一通火,可是面前女子就那么简单站着,问一句答一句,没脾气一样。
顿时,心里头更觉憋得慌。
边上还站着个等候的衙役,她一个公府主母总要端着姿态,于是只能压下心头闷气,气得后牙咬了咬。
“瑶衣,你是咱们詹府出来的,既然来了,便跟着一起去看看世子吧,”纪氏嘴角扯出一个笑,语气不咸不淡,“他腿伤了,你们昔日毕竟也是主仆一场。”
袁瑶衣抬眼看她,嘴角软软一勾:“好。”
这纪氏还是这般虚伪,当着人表现出一副端庄姿态。
也罢,她本就要去看詹铎,索性一起进去。
从边门里进去,衙役走在前面引路,沿着一条廊道往后院走。
袁瑶衣稍微落下半步,走在纪氏身后。
县衙并不大,比起国公府自然不能比,拐过一道月亮门,便就到了后院。
衙役指着前方的一间客房,说枢密使就住在那儿。
纪氏摆摆手,让衙役下去,表示自己过去就行。
待衙役离开后,纪氏倒是不急着去找詹铎,而是又回身看了看袁瑶衣:“你跟我一起进去?”
“夫人找世子有事商议,瑶衣等在外面就好。”袁瑶衣回道,声音恬静无起伏。
她知道,纪氏不可能让她跟着一起进去。让她跟着进来,不过就是对方想让她知道,不论何时都能拿捏她。
没有了旁人在,纪氏也就不用再刻意端着:“要说你离开詹府其实也好,毕竟世子议亲,你的处境尴尬。”
袁瑶衣仰脸垂着,双手提着篮子,闻言温声道:“夫人说得是。”
不知为何,再提起这桩事,心中已经没了多大起伏。或许是詹铎的承诺,说会娶她做正妻。
说实话,她是相信詹铎的为人,可是正妻的话,应该很难吧。潜意识中,她其实并没有真的敢去想成为他的正妻。
纪氏阴冷的眼中带着不可思议,淡淡问道:“你要是想回去,我可以帮你。世子是在议亲,不过我身为她的母亲,总会照顾好你。”
夜风吹来,摇着院中的那棵槐树。
袁瑶衣心中一动,寻思着纪氏这话的意思。这是又像和之前一样,拉拢她做棋子
“夫人,瑶衣已经离开邺国公府了。”她道了声。
她可能猜不到纪氏到底要做什么,但是明白自己不会去害詹铎。
“行,就当我没说。”纪氏冷哼一声,随后转身而去,拖曳着那华贵的裙子,朝着不远处的客房走去。
袁瑶衣站在原地,眼看着纪氏走开,然后推门进了詹铎所在的房间。
只剩下她自己,也就能后更清净的想一些事。比如纪氏大晚上来此,比如纪氏又提回詹府的事。
“她遇到麻烦了?”她喃喃自语,看着客房的透出来的灯火。
定然是如此,不然纪氏那样的人,怎会主动来找詹铎?
还有,傍晚在河边时,詹铎邺城随意提了一嘴厚山镇这边比府里安宁。莫不是国公府出了什么事情?
既然纪氏不出来,她就要在外面一直等着。
所幸,春夜已然不寒,仰头看看星空,也是一份惬意。
那槐树正是花期,一串串白色的花儿将树冠装点满,空气中流动着甜蜜的槐花香。
这时,重五正好经过,发现了站在槐树下的女子。
“瑶衣娘子,你怎么来了?”他快走两步去了树下。
袁瑶衣回身看他,笑笑道:“没什么事,过来走走。姨母包了些豆包米糕,寻思着能不能送去给姨丈。”
闻言,重五道:“包在我身上。”
“也有你的一份。”袁瑶衣道,掀开篮子上的盖布,指着单独的一小包。
重五开心的笑道:“还是瑶衣娘子记着重五,替我跟简夫人道谢。”
袁瑶衣道声好,遂见着他怀中抱着几叠卷轴,想是要给詹铎送去的,便说:“纪夫人来了,在世子房里。”
重五刚想说把东西给詹铎送去,闻言便收住了自己的脚,嘴里不禁啧啧两声。
“你这是怎么了?”袁瑶衣被他滑稽的表情逗乐,可见心中也是不待见纪氏的。
重五收回视线,往袁瑶衣近了一步,小声道:“夫人这么大老远追来厚山镇,怕还是因为二公子的事儿。”
“二公子?”袁瑶衣脑海中浮现出詹钥的脸,阴戾冷沉,眼中布着一股邪气。
重五点头:“二公子在京里闹出事了。他在花楼里和人抢花魁,把另一人给打死了。要知道,能成为花魁座上宾的可不是一般人,这件事就这么闹开了,压都压不下。”
两人站在槐树下,袁瑶衣便从重五口中知道了事情大概。
要说詹钥平日里惹事,仗着邺国公府二公子的身份,别人少有能奈何他的。在府中更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打死的下人也不是没有,不过事后纪氏都会处理干净。
只是这次他打死的人不一般,是北诏国提前过来的一个使臣。
正值两国有讲和的意思,恰恰生了这一出,怕是如何也要给北诏一个交代。
“二公子关在刑部,今儿第二天了,”重五晃着两根手指,口气倒是没有一点儿沉重,“皮肉苦是免不了了。”
袁瑶衣点头:“难怪,夫人会过来。”
重五听了,冷笑一声:“以前对世子不管不问,出了事儿倒想起世子了,想让世子出头把人弄出来。说句大胆的话,昔日二公子可一直惦记着世子这个位置。”
两个人也就简单说了几句这件事,后面说去了别处。
现在是晚上,袁瑶衣不好去地牢,重五便答应把吃食给简纣送去。
“这些公文和卷轴,瑶衣娘子一会儿捎给世子。”重五道。
于是,两人便交换了手里的东西。
也正在这时,纪氏从客房里出来,脚步略显急躁。在门外等着的婆子伸手想去扶她,被她没好气的抬手扫开。
不难看出,纪氏没从詹铎那里得到想要的。
袁瑶衣并不意外,先不说纪氏当年与周夫人的那一层,单说这朝廷法度,身为三品枢密使的詹铎,便不可能去违反。
重五倒是机灵,在纪氏发现他之前,提着篮子溜掉了。
而袁瑶衣便安安静静站在那儿,等纪氏走过来的时候,只是朝对方作福,不说一句话。
纪氏瞅了眼槐树下的女子,气的咬牙切齿。匆匆忙忙跑来厚山镇,放低姿态说好话相求,到头来还是一肚子气。
偏偏,她又不好发火,如今真是气得浑身发抖。
袁瑶衣看着那月霜色从面前闪过,便知道纪氏是离开了。抬头时,果然见人正走过拐角,可能走得太快,一脚踩上裙摆,差点儿摔去地上。
那个詹钥是个不省心的,这回可让纪氏焦头烂额了。
“你怎么来了?”
身后传来男子清润的声线,袁瑶衣回头,就见着詹铎在几步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走路连点儿声响都没有。
“世子,”她示意自己手,正抱着文书和卷轴,“这些是重五要我给你的。”
“这小子学会偷懒了,”詹铎笑了声,走上前来,“给我吧。”
他伸手从袁瑶衣手上接过来。
袁瑶衣手里一轻,接着解释道,是重五帮自己去看姨丈。嘴里说着,眼睛却去看詹铎的左腿。
终究,他傍晚爬墙,她到现在都还惦记着。
詹铎抱着文书卷轴,视线落在袁瑶衣手上:“那是什么?”
袁瑶衣手抬起,轻轻晃了两下:“药,我给世子配的,补元气。”
闻言,詹铎唇边微笑,腾出一只手去接过:“适才,你把夫人气得不轻吧?”
“嗯?”袁瑶衣小小一声,不知该如何回他。
詹铎往她身旁一站,拿臂侧轻轻撞她的肩头:“走,进屋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