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就有在店中时间更长的小二过来,“动点脑子,在这地界做营生的,哪个没背景?”
现在的掌柜,也只是东家雇来明面上看店的人罢了。
新来的小二糯糯应下,“那是否要清客?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不必。”
掌柜往楼梯上看了看,只能看到柯沭站在那的半个衣角。
“是该多敲打敲打,他们喜欢看热闹,只管看去。”
虽不解,但他还是按掌柜的话照做,将算好的单子拿上去,送到几人面前。
见几人已经跪在一地狼藉旁,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京中有身份之人,此刻听到动静,更是一动没动,更想着怎么攀点关系。
店小二战战兢兢:“大人,这是酒肆损坏了桌椅和瓷器的总价,还请您赔偿后再离开。”
“你——!”
“怎么?不想陪?”
柯沭说完,钟妍便低低地笑起来。
隔间的帘幕是半透纱制,桑晚背对着坐在帘幕前,因此方才听得格外清晰。
钟妍则在桑晚对面,若隐若现地将柯沭动手的过程看了全部,干净利落。
依稀记得,他好像是陛下身边的侍卫,在南国曾见过。
那时,她和其他宫妃一起被关在丽景宫。
柯沭带军纪律严明,一身正气,当着那些宫妃和侍卫的面直言,若发现有恃强凌弱,欺辱女子者,当即杖杀,不容狡辩!
对于战败国的后妃而言,无疑是一剂良药。
“是哪家姑娘在笑?”
习武的人耳力很强,柯沭还以为也是听了流言,这会儿看热闹没忍住嘲弄的。
此话一出,酒肆二层安静的落针可闻。
钟妍手中还拿着丝帕,下意识搭在唇边,透过桑晚身后的帘幕,和柯沭短暂对视一瞬,眼底闪过慌乱,默默挪开视线。
求助地向桑晚看去。
桑晚冲珠月使了个眼色,珠月应下,掀开帘幕出去,浅浅福礼。
“凌将军,柯大人,姑娘在这。”
柯沭本还斜倚着楼梯上的把手,见是珠月,当即站直,扫了眼还跪着的几人,面色犯难地朝凌元洲看去。
龙影卫虽在暗处有跟着桑晚的,但若她无事发生,便不会上禀。
柯沭事先并不知晓,今日桑晚也在。
那这些流言,只怕已进了姑娘耳中。
珠月说完,吩咐帘幕外守着
的仆人去将车驾驶来,便转身进去,不再多言。
大堂内众人一时有些懵,就连跪着的几人都好奇往里张望。
凌元洲当即甩去瓷片,直直插在他膝前的地板上,声音锐冷:“再看,剜了你的眼。”
他哆嗦着,跪着往后挪了两步,颤抖地说:“臣下不敢。”
珠月从袖中拿出面纱,轻轻挂在桑晚两个耳上,“姑娘是要现在走,还是再等等?”
“现在吧。”桑晚声音很轻,缓缓起身。
她们已经现身,若等柯沭和凌元洲处理完事,这里再度变得闹哄哄,更不好离开。
不如现在离开,大家都还安静着,并无人敢说风言风语。
珠月拿起大氅,披在桑晚肩头,而后一手搀着她,一手掀开帘幕。
桑晚这才看清大堂内的景象。
隔间外的这一片,满目狼藉,方才说她妖女祸世的三人跪在一旁,脸上皆是惧色。
柯沭见她以轻纱遮面,悄悄松了口气。
和凌元洲拱手道:“姑娘。”
桑晚轻轻点头,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三人,的确都还年轻,是生面孔。
凌元洲解释:“这三人稍后会直接送去刑部,妄议天子,自有大晋律法惩处。”
“将军恕罪,臣下再也不敢了!”
说着,那人往前膝行几步,也没注意跪到了碎瓷片,当即扎进肉里,痛得倒地。
柯沭嫌那三人聒噪,半下楼梯,暗示掌柜。
几个眼神的功夫,就有龙影卫上来堵住了他们的嘴,押在原地。
这酒肆,正是龙影卫在京中捕获情报、往来通信的暗桩。
桑晚收回视线,“这个时辰,柯大人和凌将军怎会在此?”
“回姑娘,今日臣休沐,陛下让凌将军去捉安王殿下到孟大人那听课业,怎知殿下才回京,又躲去了法华寺。”
柯沭说。
凌元洲笑容颇有几分无奈。
“臣也不好当着太妃娘娘的面,将殿下提溜回京,只好在此抓着柯大人一起守株待兔。”
桑芸心自然知晓萧梓轩为何突然去了寺中。
但又好奇问道:“在这?”
“对。”柯沭回她:“我们所在的包间就是殿下常年包下的,他每每回京,必来这酒肆。”
桑芸心掩唇忍笑,心想着难怪给众人留下这纨绔印象。
现在连带着酒肆一层的人都安静下来,只因柯沭和凌元洲对桑晚的恭敬。
陛下的左膀右臂,朝中重臣,对一个轻纱蒙面的姑娘礼数周到,竟用上了“臣”的自称。
很难不叫旁人讶异。
更不难猜到,那蒙面姑娘就是陛下专宠了月余的南国公主。
只是桑晚身后,还有三位贵女,叫人浮想连连。
钟妍最后从隔间出来,侧身站在桑芸心身后,悄悄打量着柯沭。
也只有这种时候,才有机会仔细看他两眼,从前见他正义凛然,晋国侍卫众多,也就对柯沭有些印象。
但她低估了习武之人的敏锐,更何况柯沭这种曾经做暗卫的。
很快便和那股灼热的视线猛然对视,钟妍慌乱的眼神匆忙低下。
先前隔着帘幕还好,这会距离过近,钟妍还是第一次有小鹿乱撞的错觉,不禁自嘲。
重新收拾好情绪,再抬头,脸上已无多余表情。
柯沭是见过她们这些南国后妃当时狼狈的,钟妍从南国离开,在晋国定居,也从未想过其他,只想安心陪在父母身边,安度此生罢了。
这般年岁,比不得及笄的小姑娘,她不想许人家,平白遭人非议,更不可能去做妾。
桑晚同两位大人简单寒暄几句,便顺着楼梯下去,不再多留。
余下三位姑娘也一同离开,柯沭目送她们上了马车,才吩咐龙影卫将人送去刑部。
“方才最后出来的姑娘,有些眼熟。”
柯沭像自言自语。
凌元洲已经先一步走到楼口,拽了一把还傻站着的柯沭。
“钟太医之女,曾是南国后妃,她应是见过你我。”
……
次日晚膳后,安顺驾车来接桑晚。
桑芸心纵有不舍,但也不好多留,桑晚轻声安慰,日后还会有机会来小住的。
有了昨日之事,关于她的留言顿时少了许多。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敢传于表面罢了。
进了宫门,便换上轿辇,宫灯沿着宫道两旁整齐向前延伸,高大的宫墙显得他们很是渺小。
回到雍华宫时天色已黑,萧衍之却不见踪影。
再次回到这里,桑晚的心境截然不同。
大半月前,从这离开时,她还不知萧衍之就是当年那个在南国,和她谈天论地的使臣。
她甚至在犹豫,要不要回她的偏殿,就已经被安顺请进正殿。
苏若侯在里面,替她褪下大氅,侍侯桑晚净面清口,换了寝衣。
“陛下这两日忙极了,秋狝遇刺,堆积许多政务,昨儿忙到夜半,直接在宣和殿歇下了,姑娘可要劝劝。”
桑晚点头:“姑姑放心,陛下肩头的伤虽已大好,但内里终有亏损,我自会相劝。”
“奴婢怎么觉着,陛下就是怕姑娘担心,昨日才想多忙些,今日好回来陪姑娘呢。”
珠月说完,几人都低低笑起来。
她在宫中和苏若宿在一处,且苏若时常出宫,照看家人,那房间只临时歇脚。
问了她后,从林婉柔那拿的花种也如愿养在房中。
萧衍之回来时,就见桑晚缩在榻上,盖着小毯,同两人聊得开心。
不似先前在正殿那样拘谨,这样一看,眼下才是真的放松下来。
“陛下?”
桑晚见他站在殿门,就要掀开毯子起身,被他先一步过来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