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他就不学无术,无才无能方可活得久些,阮太妃也不规劝,只希望他健康长大就好。
但皇室子弟再如何纨绔,也不会真的一无所知,萧衍之每次冷眼,他就习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帝王瞥了他一眼:“吃你的,没谈政事。”
萧梓轩囫囵咽下,解释道:“臣弟知道,但皇兄看起来心绪不佳,是因为江州之事?”
如果说凌元洲是榆木疙瘩,讨不得姑娘欢心,那萧梓轩就是分不清形式,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桑晚右侧坐着萧衍之,左手边坐着萧梓轩,她夹在中间都能感到帝王忽而变冷的气息。
侧头给萧梓轩好一通使眼色,让他闭嘴。
凌元洲一心都在手中的烤肉上,火候掌握的刚刚好,但一直在状况外,后知后觉才明白,他们在调侃孟涞和白姑娘。
当即抱拳给孟涞赔罪,“孟大人勿怪,我还以为你们在聊收养那孤女的事,怎就跳到要和你定亲上了?”
凌元洲说的直白,孟涞对着他诚恳赔罪的样子,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为文官之首的这张嘴,毫无用武之地。
柯沭扬声大笑:“我们可没说要和孟大人定亲,玩笑话而已。”
萧衍之插言,不再调侃孟涞,反而问道:“你可知凌老将军,先前在军营给梓轩安排的课业是何?”
凌元洲改为面向帝王:“见过几次,大概知晓。”
萧梓轩刚被凌元洲这番话逗地合不拢嘴,忽感后背一凉。
果然帝王说:“明日起,带梓轩好生回顾一下,别等回京,在你父亲面前生疏了。”
凌元洲:“是,臣领旨!”
萧梓轩哭丧着脸,哀嚎道:“皇兄,臣弟知错了,好不容易出京玩半月,您就饶了我吧。”
见帝王无动于衷,萧梓轩看向桑晚,拖着长长的尾音:“皇嫂——”
“还敢跟阿晚求情?”萧衍之冷眼,将桑晚往自己身
边拉了拉:“嫌上次禁闭关的不够久?”
桑晚满心只有帝王,顺着他的力道过去,“太医说了您要静养,胳膊不能使力。”
萧梓轩想起上次因为桑晚求情,平白被多加了五日禁闭,当即捂住嘴巴。
看两人如此腻歪,实在扎心,“皇兄,您该不是连臣弟都要醋一醋吧?”
“朕才给宁王赐婚,你也想把亲事一起定了?”帝王威胁意味十足。
萧梓轩起身,装得乖巧:“臣弟明日会和凌将军好好历练,赐婚之事,皇兄切不可急,臣弟还小……”
帝王惯会拿这套叫萧梓轩乖乖就范,偏生安王无可反驳。
孟涞他们早见惯不惯,三个臣子在萧衍之对面席地而坐,一片欢乐。
忽地,柯沭瞥见远处一人,面色凝重冲他们疾跑而来,脸上的笑容随即僵住。
心神不宁地说:“龙影卫暗探急报。”
第58章
来人一身黑衣,脚步干净利落,转眼便跪在帝王面前:“启禀陛下,有情况。”
他手中并无信函,听萧衍之允准,当即口述:
“适才发现前南国太子踪迹,桑烨扮做侍卫模样,进了太后营帐,所议之事不曾探听到,属下不敢靠近,约莫呆了两炷香,离开时面容平静,未见波澜。”
听到桑烨的名字,桑晚还是心有余悸,说不后怕是假的。
若非萧衍之凑巧从南国将钟旭带来,皇帝性命危在旦夕,晋国怕要沦落姚淑兰之手,必遭暗算。
“知道了,继续盯着。”萧衍之的声音沉稳有力。
暗卫拱手退下,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几人神色各异,但心中所想大抵相同,敢让桑烨冒着危险面见姚淑兰,就证明他们看到钟旭也乱了阵脚。
太后在宫中不好见桑烨,秋狝时更好混淆视线,这才见面密谋。
柯沭心情舒畅,扬起下颚饮尽杯中酒:“看来与孟大人所料无异。”
孟涞喝了不少酒,此时眼神已有迷离,摇晃着起身。
“若巫医能让死人复生,再邪毒的医术,我也会倾尽全力去寻,可惜了……”
可惜巫医只会损人阳寿。
帝王不言,篝火也已不再旺,酒终人散。
桑晚下意识挽住他没受伤的那条胳膊,视线还停在孟涞伤神的脸上。
长明灯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照出来营地的轮廓。
在夜晚放眼望去,由近及远,仿若连成的灯线,将人分为三六九等,也将世间所有的不公,掩藏在贵族的权柄之下……
虚伪繁荣,假意盛情,人心之险恶,防不胜防。
柯沭和凌元洲一左一右送孟涞回去,萧梓轩也趁机脚底抹油溜了。
许是他的行为太过反常,连带着桑晚也有些触动。
一边叹气,一边挽着萧衍之往回走:“孟大人看起来,似有心事。”
“他没有亲人了。”萧衍之语调平淡,却说着世间最为残忍的话。
桑晚扣着帝王手臂的指头不自觉紧了紧,半垂下头,脚步缓慢:“竟是和我一样……”
帝王忽而顿足,桑晚疑惑抬头:“陛下?”
“不一样。”
萧衍之语气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朕和阿晚,是亲人。”
……
秋狝最后不到十日光景,萧梓轩倒是比那天天进山林围猎的勋贵们还要疲惫。
凌元洲对事及其认真,日日清早便将他提溜起来,从运气到舞刀弄枪,基本功样样不落。
在他爹凌老手里,还能偶尔偷个懒。
眼下萧衍之养病,和桑晚在营帐里如胶似漆,柯沭和孟涞也不知在做什么,没人顾得上他。
萧梓轩叫苦不迭,好话说尽,凌小将军愣是一点水没放,几日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而此次秋狝,最终拔得头筹的四人小队,会获得陛下御赐的鎏金打造弓箭。
薛铭宇在勋贵子弟中最急于证明自己,因着出身和一些不好的传言,这次或许是个好时机。
但凭一己之力,被遣送回京,小队也与御赐之弓失之交臂。
经清点,提督之子和大理寺少卿所在的小队险胜,夺得头筹。
正所谓后生可畏,谁能想到竟是几个年龄还不到弱冠的小生。
萧衍之对提督之子大肆褒奖,还额外赠了一对精巧袖箭,羡煞旁人。
赶着秋季的尾巴,秋狝队伍比来时还要长,仪仗架起,浩浩汤汤踏上返京路途。
萧衍之的伤恢复大半,还是不能使力,但小幅度动一动右臂还是可以的。
这几日的奏疏都由桑晚代劳朱批。
萧衍之看完说什么,桑晚便写什么,倒也欢乐,不甚枯燥。
一开始她还婉拒,后来见萧衍之没写几行,额前便痛出冷汗,还是接过朱批的毛笔。
左右她不通政事,只是代笔罢了。
桑晚还以为奏疏都是机密政事,却发现不尽然也。
州县哭穷,找皇帝要银钱;兵力不足,也向皇帝问兵。
参奏上头大官也就罢了,还有参奏隔壁知县官员,无非一些你来我往,小打小闹的借粮借人之事,像极了女儿家扯头花的模样。
素日这种奏疏,内阁多会代为朱批,再集中向帝王上禀,不会将原折递到萧衍之面前。
但这几日孟涞忙着伤春悲秋,门下副手潘子墨也来了秋狝。
内阁松懈,夹了几本无关紧要的,萧衍之本不想理会,却见桑晚兴趣盎然。
便悄悄让内阁挑出这些,拿来解闷。
密旨一出,惹得孟涞无语许久。
毕竟拿官员扯皮的奏疏去哄姑娘,也就他家陛下做得出来了。
队伍前行将近两个时辰,在离京城不远的郊外停下。
官员权贵自行归家,銮驾则折上法华寺,于秋日枯林中,隐隐能看见泛着光泽的寺顶。
从前是萧衍之主动牵上桑晚,这些日子下来,桑晚已经自然到拉住帝王的手,旁若无人。
萧衍之心情好,连带着御前伺候的人都好过不少,没从前那么提心吊胆。
法华寺是皇家寺庙,宫中大典,节日祭祀皆和这里息息相关。
历代无后嗣的妃嫔们,皆在此青灯古佛,直到终老。
相比之下,阮太妃就好过很多。
在法华寺的住处说是禅房,实则与京中小院无异,萧梓轩封了王位,三天两头就往这跑。
更有帝王亲封的法号,在这里备受瞩目。
去往法华寺的小路满是长阶,蜿蜒向上。
金鳞卫已事先开路,每隔一丈便立着一人,皆背对着驻守阶梯两侧。
原本在人群中的安王,越靠近寺庙,便走的越慢,跟在人群后头。
萧衍之秋狝一趟,唇角的笑容就没下来过,“他这是怕见到太妃,能拖一时是一时呢。”
桑晚出发前已卸下朱钗,装扮清雅素淡,却不失美丽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