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屈膝福礼,应了声:“是。”
母妃还在时,皇后虽也厌恶,但到底不想背上善妒名头,装也装的贤德。
皇帝不管她们母女,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却不能不管。
故而也有乳母和教习嬷嬷,桑晚对宫廷礼仪制度并不陌生,也曾识字习书。
十岁那年,母妃离世。
猗兰殿本就偏僻,见她无人问津,便渐渐荒废起来,林娘娘想过继她,引得皇帝震怒后,就再也没人管她了。
对锦书的侍候难免有些不习惯。
临近午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
桑晚从窗边的软榻上靠起身,想也是萧衍之回来了。
她下地走向门侧,眼下这种情况,也不知该怎么同他相处。
只缓缓跪下,守着规矩见礼。
萧衍之还未进寝殿,便朝软榻望去,那里已经空了。
踏入殿门就见桑晚跪在内侧。
不等她开口问安,便低头将人拉起,“不必同朕讲这些虚礼。”
桑晚浅笑了下,萧衍之同她讲的,早上她才刚给锦书讲过。
但君是君,她是她,本就不一样。
更何况,南国已经覆灭。
帝王看了眼桑晚身后跟着起身的锦书,声音清寒:“若再有差池,你也不必回晋国了。”
锦书吓得复又跪下叩首:“奴婢不敢。”
太监们将膳食送入偏殿,元德清躬身道:“陛下,可以用膳了。”
桑晚被帝王拉着在身旁坐下,试菜太监逐一用过后,元德清才传了侍从净手。
锦书用绢布拭干水珠,也有模有样地替桑晚布菜。
每一次入筷,皆在元德清之后。
偏殿悄无声息,桌上的膳食以药膳和蔬菜为主。
这次没见到半点荤腥,皆按太医所说,仔细调理着桑晚的身子。
侍候的宫人都屏息凝神。
御膳,可不是谁都能吃的。
何况是和陛下同桌而食,这位南国的三公主,当真是头一个了。
桑晚食不知味,没吃几口就停了筷箸。
看着盛在眼前已经入了汤的药膳,胃口全无。
还以为萧衍之规矩极大,食不言寝不语,桑晚也安静的没敢多言。
却见帝王放下筷子,用汤勺搅了搅她面前的碗:“不喝,是想朕喂你?”
第5章
桑晚摇头,赶忙从帝王手中接过汤勺,眉头轻皱,小口小口喝着。
药膳虽不似汤药那般苦涩,却也掺杂了些药草味。
桌上膳食没吃多少,萧衍之用的也不多,她不禁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不成帝王是专门陪她用这些?
半碗药膳入腹,桑晚侧眸看帝王的视线还落在自己身上,悄悄叹气。
——倒更像来盯着她用膳的。
“陛下,我喝完了。”桑晚将空了的碗往前推了点,暗示他不用再盯着自己看。
没成想帝王轻笑:“这会子没有蜜饯,只能委屈阿晚了。”
桑晚微微错愕,摇头道:“不用的,药膳不苦……”
“不苦还皱着眉,一脸不高兴。”萧衍之取过绢帕,朝桑晚伸来。
桑晚下意识向后躲了下,帝王臂膀微顿,温声道:“别动。”
而后,绢帕在唇角轻拭。
桑晚心跳加速,怔怔看向帝王那双认真的眼睛。
萧衍之:“怎么这样看着朕?”
她忙躲开视线:“药膳不苦,也不好吃。”
“良药苦口利于病,等养好了,想吃什么都行。”帝王将明黄色的绢帕递给元德清,“午憩吧。”
桑晚昨夜刚理好的思绪,现在又乱作一团,总有种……帝王把她当小丫头养着的错觉。
一双手在桌下搅着衣襟,还侧低着头。
萧衍之捏住她的手,触感温凉:“在想什么?”
虽然昨夜也被帝王牵过手,但那是在墨色浓重的夜晚,况且侍从都在身后一段距离跟着。
但现在,锦书和元德清还立侍在旁,桑晚惊了一下,抬头看向帝王。
萧衍之带给她的感觉太过不一样,态度虽强硬,却也没真的伤害她。
“我巳时才起,午憩怕是睡不着,可以出去走走吗?”
看她眼底略带迟疑,萧衍之问:“这宫里可还有你在乎的人?”
桑晚悄悄把手从帝王掌心抽出,轻拽自己衣角:“林娘娘和二姐姐,是宫里对我最好的人了。”
“让安顺带你去见。”
萧衍之将桑晚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只觉可爱,抬眼对安顺吩咐:“再带一队金鳞卫。”
安顺:“嗻!”
桑晚连忙道:“有安公公就可以了。”
她并不想让金鳞卫跟着,太过张扬显眼。
萧衍之:“阿晚在怕什么?”
桑晚眼神躲闪,咬着唇瓣,欲言又止。
帝王执拗地拽过桑晚藏起来的手,语调不容置喙:“告诉朕。”
她松开唇瓣,“南国覆灭,我却穿着晋国衣饰,在宫里这般显眼,难免招恨。”
偏殿霎时安静,连收拾碗筷的宫人都刻意放轻了动作,生怕惹得帝王不快。
却见帝王不怒反笑,“南国没覆灭时,阿晚招恨吗?”
桑晚眼神迷茫一瞬,轻轻点头。
招恨,父皇厌弃,就连生她的母妃,在离世前都厌恶她的存在。
如果没有她,母妃或能熬到出宫,不用磋磨致死,父皇也不用因母妃怀了皇嗣,不得不抬了最低的选侍之位。
“朕于南国皇室而言,是家国仇恨,但于南国百姓而言,或是一件好事。南国改建南都,三年内减免赋税,大兴土木,家中男丁还能有一份工钱,街上的流民也能有口饭吃。”
他捏了捏桑晚的指尖,“朕想问你,朕于你而言,有家国仇恨吗?”
桑晚思索片刻,沉默着摇头。
大抵是没有的,她能在南国活到现在,都是林娘娘心软,在她高热时命宫女去太医院取药,只说是二姐姐病了。
林娘娘不受宠,太医自然不会去看诊,抓了几服药打发走宫女,她这才捡回一
命。
她恨自己的命,也对南国这偌大的皇宫,提不起半点好感。
抛开她的皇室血脉不谈,桑晚垂眸,语气坚肯:“我讨厌这里。”
“不是你的错,阿晚何其无辜。”
许是这句话触动到她,桑晚倏地抬头,和萧衍之对视一瞬,又很快错开视线。
帝王唇角带着浅笑,看起来像在耐心哄她。
她吸了吸鼻子:“我明白了,多谢陛下。”
萧衍之反问:“阿晚明白了什么?”
桑晚对上帝王深邃的眸底,认真道:“我不是南国的三公主,我只是无父无母的桑晚。”
南国没了,她也该为自己而活。
萧衍之轻笑,揉了揉她的颅顶:“你还有朕。”
*
“奴才打陛下登基就在御前侍奉了,还从未见圣上对谁这样仔细过。”
安顺走在桑晚身侧笑言,向后宫关押妃嫔和公主的地方走去。
原是当他恭维自己的话,桑晚无声笑笑。
安顺又道:“姑娘当真是头一个。”
“头一个?”
萧衍之和她接触时,动作都十分自然,桑晚不解:“陛下没有宠爱的宫妃吗?”
“姑娘说笑了,陛下登基至今,太后虽选秀过一次,但也只走了个过场,咱们皇上从未踏足后宫。”
桑晚压低声音:“陛下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哎呦姑娘,这可不兴乱讲!”安顺冷汗直冒,“陛下龙体十分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