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后,萧衍之离宫去宣和殿处理堆积政务,桑晚则在矮榻旁坐着,怔怔出神。
寝殿里燃了炭火,寒意尽退,帝王临走前还吩咐锦书去备汤婆子。
珠月缓步进去,轻唤了声:“姑娘?”
桑晚回神,冲她笑了笑。
珠月开心道,“奴婢珠月,是陛下特意吩咐来伺候姑娘的。”
桑晚点头,上下打量着她。
珠月看起来比她年岁还小,性情纯真,不像那些已被宫规强权浸过的人,有股子灵气。
“你多大了?”
“奴婢年芳十五,陛下出征前才入宫,运气好,被选来伺候姑娘。”
萧衍之出征南下的月余时间,珠月终日在雍华宫发闷,陛下又是头一次,亲自选了御前宫女,没人敢
吩咐她做什么。
尤其锦书被带走一并南下,满宫都在猜测,这两人会不会得了陛下青睐,不曾想帝王带了位南国公主回来。
珠月纯真可爱,眼底神韵干净清澈。
就是嘴巴能说,提及萧衍之御驾亲征,威风凛凛,桑晚淡淡回应:“锦书没告诉你,我就是南国的公主吗?”
珠月笑容凝聚,顿时跪下:“姑娘恕罪,奴婢不知……”
急的一时磕巴,想解释却无从下口。
“我是南国最不受宠的公主,没有家国情怀,还得感谢陛下,救我于水火。”
桑晚无所谓的笑笑,弯腰将珠月扶起,“我性格温和,你不必怕我,只是想提醒你,深宫之内,言多必失,不要太过天真。”
珠月点头应下,略带失落道:“难怪陛下让锦书姐姐随行南下呢,奴婢嘴笨,怕只会惹下祸端,元公公还叫奴婢陪姑娘说话解闷,没几句,便说错话了。”
也不知到底是谁哄谁,桑晚拉过她的腕子安慰道:“不会呀,我倒觉得你纯真可爱,和锦书性格不同罢了,陛下慧眼,各有千秋,断不会选错人的。”
见珠月重新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可爱的酒窝,桑晚感觉像极了家中小妹,莫名有种亲切感。
转瞬见锦书已经站在珠帘外,动作微顿,不知来了多久。
见桑晚看向她,锦书福身进来。
“适才看姑娘和珠月说话,没敢叨扰,陛下让奴婢给您灌了汤婆子,姑娘快暖暖。”
锦书还是以往那副周到体面的样子,做事沉稳,叫人几乎挑不出错来。
桑晚接过,珠月终于说出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姑娘,陛下待您可真好。”
她点头笑笑,并不多言。
是很好,好到桑晚快要承受不住,物极必反,再好下去,怕得要出事。
锦书:“是很要好,昔日姑娘身体不适,奴婢没及时上禀,陛下都下旨杖毙了,还是姑娘心善,救了奴婢。”
珠月满眼震惊,担忧地看了眼锦书,没想到差点见不到她回来。
桑晚若有所思,锦书眼里的感激不像演的,但这句话,未免太刻意了些。
见桑晚看她,锦书眼神并不躲闪,“能遇到姑娘这样的主子,是奴婢的福气。”
珠月跟着点头:“进宫前,阿爹和阿娘曾去烧香拜佛,保佑奴婢能熬到二十五岁平安出宫,如今遇到姑娘,看来是灵验了。”
桑晚又乏又冷,没什么兴致,聊了几句便去卧榻歇息。
寝殿层层帷幔放下,视线昏暗不少,不多时就迷迷糊糊地睡去。
再醒来,还是锦书那张温和的笑脸,规矩有礼,“姑娘,陛下回来了,请您去正殿一同用膳。”
桑晚坐起,甩了甩头,试图清醒点,还是觉得头重脚轻。
换了衣裳简单梳妆,便走向正殿。
正殿与偏殿离得并不远,出了殿门,在廊下拐个弯便到,几步路的功夫。
进去正要行礼,萧衍之已经先一步抬手叫她起身。
“日日见朕,不必讲那么多规矩。”
桑晚淡笑了下,柔声道:“礼不可废。”
说着,自然而然地在萧衍之身侧落座。
元德清早已见怪不怪,吩咐宫人传膳。
正殿内侍奉的宫女太监皆是一愣,还以为姑娘是来伺候皇帝膳食的,没想到是来一同用御膳的……
祖宗规矩,历代帝王后妃,要么分小桌单食,要么伺候天子膳毕方能食。
但看桑晚落座的动作,像是已经习以为常。
气氛凝固,桑晚似是察觉不对,试探地问:“方才……怎么了吗?”
萧衍之握住她放在膝头的手,“没怎么,阿晚不必在意。”
话音落下,却见帝王剑眉皱起,抬手抚上她的额头。
手烫,额头也烫。
脸色忽变,看向锦书和珠月:“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两人吓得跪下,一时不敢言语。
萧衍之声音冷锐:“不知晓她在发热吗?”
桑晚一愣。
殿内宫人见帝王震怒,顿时跪了一地。
珠月已经慌了神,跪着叩首,无从辩驳。
还是锦书说:“陛下恕罪!姑娘午憩前还好着……”
见帝王提气,欲说什么。
桑晚抬手,从额间握住萧衍之的腕子取下,“适才困得厉害,以为是舟车劳顿,没多想便歇了,陛下莫怪罪。”
萧衍之:“一路返京都无碍,朕才一个下午不在,你就病了。”
桑晚狡辩道:“兴许是晌午在龙撵上,被风吹的。”
放眼满宫,再找不出第二个,像桑晚这样胆大的人。
不禁暗暗替她担心起来,帝王却不怒反笑:“你还赖上朕的龙撵了。”
她小声嘟囔:“阿晚实事求是罢了……”
萧衍之拿她没辙,气得抬手,却只捏了下桑晚的鼻尖,听她躲着哼哼了声,才吩咐道:“安顺。”
“奴才在。”
“去请太医,再将步辇换成轿辇,帘幔做厚实些。”
安顺领命离去。
见他吩咐闲杂人等都下去,只留了元德清和锦书布菜,桑晚暗自松了口气。
萧衍之:“往年都是冬日里才用的上轿辇,阿晚再赖朕,可就是无理取闹了。”
桑晚说话带了些南方姑娘的软糯,听起来就像在撒娇。
“哪里敢怨陛下,是阿晚自己身子不好,三天两头便要见太医,汤药更是没断过。”
萧衍之无奈叹气,“惯会叫朕心疼。”
说起桑晚身子不好,他就恨不得把南国那昏君的尸首拖出来鞭挞。
待试毒太监将膳食都逐一用过后,却不见桑晚动筷。
萧衍之问:“怎么不吃,病了没胃口?”
桑晚摇头:“陛下龙体康健,别过了病气给您,耽误政事。”
萧衍之刚拿起的筷箸,听了这话,筷箸放回碗碟的动静便大了些,发出清脆的一声。
帝王手指摩挲着姑娘下巴,桑晚顿觉周遭气息都冷了下去:“陛下,您做什么……”
萧衍之随即在她唇角烙下一吻。
呼吸交缠,一触即离。
锦书和元德清已经退到门角,低垂着头,不敢斜视。
桑晚眼底顷刻间染了层湿意,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害羞的红晕从耳垂,一路渲染到脖颈。
她还从未和萧衍之,有过这样近的距离。
本还委屈着,却听他说:“若将病气过给朕,阿晚能不遭罪,朕自当乐意。”
第22章
萧衍之松开钳着桑晚下巴的手:“阿晚当真是水做的,尤其这双眼珠子,总能噙着泪。”
桑晚抿唇,气闷地看着帝王。
萧衍之亲过的唇角好似烧了起来,那一瞬,她惊的都忘了躲。
“陛下折煞我了,龙体尊贵,阿晚怎敢相提并论。”
“生气了?”萧衍之问。
桑晚嘴上说着“不敢”,那模样分明是置了气的。
帝王轻笑,“是朕唐突了,但……”
萧衍之话语迟疑,桑晚抬眸看他,在等后半句。
“——下次还想。”
桑晚脸颊绯红,也不知是高热烧的,还是被帝王撩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