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兰心中一跳,当即跪在姚淑兰面前。
“奴婢在府邸就侍奉娘娘左右了,绝无二心。”
太后捏起佩兰的下巴,她们两个已不再年轻,可姚淑兰总能在佩兰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们本也是天真无邪的少女,随着那年入宫为妃,一切都变了。
她满心欢喜,托付终身的先帝,却处处对她设防。
表面的恩宠是假,对姚氏一族的看重也是假,就连对他的皇嗣,都下的去手。
可姚淑兰无法改变,她身在姚家,注定要走上这条路。
若不争,就是满门覆灭,只有争,才能保全家族。
“自古帝王多无情,先帝亦是如此,也不知咱们陛下,能对那桑氏女子用心多久。”
姚淑兰收回飘远的视线,将佩兰从地上扶起。
“哀家当年赐你以‘兰’字入名,如今身边也只有你了。”
佩兰自小和太后一同长大,作为家生丫头,眼睁睁看着太后从情窦初开的少女,一点点变成了世人最讨厌的模样。
身不由己。
东陵婧虽不喜姚家,但此刻心底也难免触动。
“陛下专情,桑姑娘性格温婉,平易近人,是帝王家,难得的两情相悦。”
“呵!”
姚淑兰冷哼,她在深宫多年,早已不信这宫里的情爱。
“和皇帝讲感情,在这宫里,只怕要将性命折进去,权利和地位才是王道,且走着瞧吧。”
东陵婧但笑不语,太后赏识她的原因,大抵也和她的出生有关。
恃强凌弱的事她见得多了,宫中行事风格独有一套,她又怎会不知。
姚淑兰:“对了,过两日少不了要和使臣游京,哀家会让徐若彤和承儿一并去,届时你也同去,帮哀家看顾着点承儿。”
东陵婧想了想徐若彤这个名字,隐隐有些陌生。
“是宁王殿下的王妃吗?”
太后眼中不屑,“她哪里配做承儿的王妃,但留着还有用,总归要安抚一二,哀家相信你,便和你直言,别让承儿对她真的有了依赖,那徐姑娘是言官之女,嘴上功夫不浅。”
东陵婧心中烦闷,来寿康宫一趟,又接下一桩事。
却也只得应下:“娘娘放心。”
“至于你府中地牢里的那个太监。”
太后话中略有迟疑,“若腻了,也不必留着。”
说话间,她用眼神示意佩兰,已向东陵婧递来一个小瓷瓶。
东陵婧心底一颤,缓缓接过:“好。”
直到离开寿康宫,她的后背还在发冷。
皇室辛秘,果然丑陋。
姚淑兰最后看她的眼神,和她往日想杀人时无异,太后或许也想杀她封口。
本质上,她们也算同类人。
但只要东夷还在一日,她就不会出事。
熬到姚家倒台,便可安心在天子眼下,做她醉生梦死的质子。
突然觉得,抱上桑晚这条金大腿,只好不坏。
再多不可能的事,帝王都给了桑晚破例。
*
使臣入京,原本热闹欢庆的场面,宫中气氛却异常低迷。
人人自危,谨慎做事。
只因跟在太后身边
多年的康明,被送去内侍监,凌迟处死。
还叫了好些人围观,不乏有被吓晕过去的,康明的唇齿被麻团堵着,呜咽中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匪夷所思的是,太后处置自己内宫太监,却派人上禀了陛下。
萧衍之回复平平,只问是否要为寿康宫物色新的太监总管,对此事显得并不上心。
太后按的罪名是背主忘恩,让众人纷纷猜测这其中缘由。
刑罚持续了大约四个时辰,围观中人大部分都是太后安排,多为后宫侍奉的太监宫女。
从前康明有多受宠,现在就有多凄惨。
杀鸡儆猴,也是给姚淑兰重新在后宫立威。
桑晚闭耳不闻,更听不得这些。
又过了五六日,北狄一行终于抵京,听闻萧梓轩在城门处办的十分热闹。
使臣入京,京中守卫也无形增强,就连宫中巡察的小队,桑晚都觉得频繁了不少。
萧衍之看完奏疏,到凤仪宫时已是深夜。
桑晚朦胧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半撑起身子,抬手掀开帷幔。
发现帝王只燃了一只烛灯,在暖炉旁悄声褪着外衫,还时不时搓搓手。
“夜深了,陛下这个时辰过来,不如宿在宣和殿,还能多歇息会儿。”
桑晚青丝散肩,裹着锦被,探出半个身子在榻边看过来。
“红绸帐暖,朕何必宿那冷冰冰的地方。”
萧衍之觉得暖的差不多了,才穿着寝衣,上了桑晚的凤榻。
“外头寒凉,朕怕惊到你。”
桑晚自然地在帝王臂膀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还蹭了蹭发痒的鼻尖。
“钟太医昨儿来请脉,说我最近身子强健很多,没那么娇气了。”
“朕这样矜贵的养着,若身子再不好起来,岂非都是庸医了?”
萧衍之用下巴研磨着桑晚额前的碎发,她身形娇小,被帝王圈在怀中很是舒服。
“钟太医秋狝时为陛下解毒,率先指出巫医所为,若说他是庸医,我可不认。”
桑晚也跟着开玩笑,声音呢喃,说话时吹出的热气洒在帝王胸膛上,一片温热。
他们之间已经娴熟,桑晚一开始还会面红心跳,后半夜才睡去。
到现在,离了帝王在身侧,总是睡得不踏实,有动静便会醒来。
“朕记得,钟太医有个女儿,曾是南国后妃。”
提及钟旭,萧衍之不禁想起一桩趣事。
桑晚睡意渐浓,点头轻语:“听说在南国,陛下还威胁过钟大人。”
萧衍之对威胁的事闭口不谈:“他医术好,也算拿这一身本事救了他女儿。”
“陛下睡在我这榻上,却总提钟姐姐是为何?”
桑晚本就闭着眼,往前凑了凑,隔着寝衣在萧衍之胸膛上用力咬下。
听到帝王猝不及防地吸气,才满意松开。
萧衍之哑然失笑,捏了捏她软嫩的脸颊,“你啊,小醋精。”
桑晚又舒服的缩回帝王臂弯,呼吸时发出轻哼的气音,软乎乎的。
萧衍之:“梓轩这些日子忙着接应使臣,接触的人多了,难免听到不少旁的事。”
“关于钟姐姐?”桑晚问。
帝王轻声嗯了下,“她曾是南国后妃,也许之前在南国就见过柯沭,却不知何时,生了喜欢的心思。”
桑晚原本朦胧的睡意顿时消散:“陛下居然也会好奇这些!”
“并非,恰好提及罢了。”
萧衍之圈紧胳膊,解释道:“是梓轩在朕面前嚷嚷,柯沭暗卫出身,十分敏锐,故而察觉到钟姑娘的好意。数日前,钟妍将她父亲做的药贴赠予柯沭,说冬日寒凉,可驱膝头寒气。”
“亲自送的?”桑晚精神饱满。
萧衍之:“应是派的府中婢女。”
桑晚秀眉轻拧,依着钟姐姐的性子和经历,不大像她的作风,除非是有什么顾虑。
“梓轩自己都没和二姑娘修成正果,就被柯沭问上这事,同朕宣泄也是人之常情。”
帝王轻叹:“但柯沭曾是暗卫,无父无母,了无牵挂,才能一心为主,他大概知道这层原因,故不敢回应钟家姑娘。”
桑晚:“曾经是暗卫,现在也是吗?”
萧衍之撑起身子,好似能看到桑晚那双圆鼓鼓的眼睛:“小醋精,朕是在给你解释,你怎还愈发清醒难睡了?”
桑晚枕着的胳膊被抽走,顿感不大舒服。
“世道于女子不公,造化弄人,钟姐姐也是可怜人,我就不能多听几句吗……”
萧衍之认命的重新躺下,将胳膊横着放回去,怀中重新贴上桑晚柔软的身段,喉口一涩。
“龙影卫虽已在明面定了品阶,但大多仍在暗中办事,柯沭是龙影卫的首领,自然要以身作则。”
眼见着桑晚没声了,帝王又说:
“但龙影卫原是先帝暗中建立,只为辅佐朕夺权,这么多年过去,里头更迭轮替不少,既然已经在明面上,除却暗桩,都不算是暗卫。”
桑晚枕在萧衍之胳膊上,轻轻点头。
“我明白的,钟姐姐兴许也不想再嫁了,只是柳暗花明,又让她遇见了心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