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子很大,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迫人的威压,径直走进了专供他休憩的寝间。
他一脚踹开了门扇,跨进内间,沉着脸将她抛到了榻上。
虽然榻上铺设着软厚的被褥,但被豁然丢上去,仍令沙琳娜痛的闷哼了一声。
“你陷害她?”
顾衍俯身,狠狠掐住她的双颊,冷声质问她。
沙琳娜嗤笑一声,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
“拿什么陷害?有没有孩子,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
顾衍迟疑了一瞬,犹自问道:
“那是为何?”
“她不想要这个孩子生下来。”
“你胡说!”
顾衍怒极,手上力道更甚,
“卿卿心地纯善,绝不会如此。”
“你放开我,你弄痛我了!”
沙琳娜挣扎踢打着,想要挣开他的钳制。
可她的举动却令顾衍更为恼怒,伸手就要去制服她,挣扎撕扯间瞬地扯脱了大半衣襟,露出无边雪色。
可那藕白的臂膀上却掐痕遍布,淤青一片,顾衍的视线落在上边,似被狠狠蛰了一下似地,怔在了当场。
趁着这个空档儿,沙琳娜赶紧背过身去拉起衣襟,却在动作间无意露出了腰背间的狰狞踢痕。
那踢痕暗红一片,可见那一脚何其狠戾,顾衍的脑海里瞬地嗡嗡作响。
‘瞎说,分明是她推倒的。’
‘就是,她还狠狠踢了贵妃娘娘一脚,我瞧的一清二楚,此女太歹毒了。’
顾衍鸦黑的羽睫微微颤着,眸中的阴骘渐渐淡去,伸出指尖去触碰那些痕迹。
沙琳娜察觉,微微避开他的手,迅速拢好衣襟,垂首撇过头去。
顾衍张了张口,想要问些什么,望了她良久,却终是没有问出口。
“回宫罢。”
他淡淡丢下一句,转身离去。
沙琳娜整理好衣衫,确认无任何不妥之后,才缓缓起身走出休憩的处所,由檀儿接引着登上了一辆车辇,驶向京城。
待回到念卿殿的时候,已然是月上中天了。
今儿的念卿殿仍然似座幽深的冷宫一般,笼罩在寒凉的月色里,散发着刺骨寒意。
“娘娘,您今儿都没怎么用膳,且用盏燕窝暖暖胃罢。”
檀儿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倚在垂花窗畔望着月亮出神的沙琳娜。
她回首看了一眼檀儿搁在小几上的精致瓷盅,摇摇头,
“不吃了,没胃口。”
“还是多少用一些罢,这是前些日子贡来的金丝血燕,最是温补养颜,娘娘这几日许是累着了,都憔悴了好些呢。”
檀儿揭开瓷盅,执起小碗细细舀了一碗,搁上汤匙捧到沙琳娜跟前,
“娘娘还得多保重身子才是啊。”
听了这话,沙琳娜忽地想起来什么似的,抬手推开小碗,
“说起身子,你明日便放消息出去,就说我滑胎了。”
“什么?滑胎?”
檀儿诧异地抬起头望向沙琳娜,很是犹疑,
“可是这假孕之事是陛下嘱咐您装的,若是您私自放出滑胎的消息,恐怕……”
“我装够了。”
她看了一眼歪在一旁地上的饺子软垫,
“烧了它。”
“这……是。”
檀儿无法,只得低低应了,转身去拾起那个软垫,缓缓退了出去。
次日清晨,贵妃娘娘滑胎的消息刚一泄露出来,就长了翅膀似地,于一刻钟之内传遍了整个皇城。
宫内一片哗然,众人各怀心思,有兔死狐悲唏嘘不已的后妃们,也有感叹那郁晚晴手段狠辣凌厉的宫人们。
这件事一时间成为了皇城内最炙手可热的谈资,无论在哪儿瞧见了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的宫人们,那多半都是在议论这件事儿了。
顾衍是在晌午退朝后来到念卿殿的,他怒气冲冲地大步走了过来,仪仗甚至都被他甩在了后边儿。
他沉着脸,几步跨进了念卿殿内,一眼就瞧见了闲倚窗下,阖眸打着扇儿闭目养神的沙琳娜。
“都退下。”
他语气不善,似酝着翻涌怒意。
檀儿和宫人们不敢违逆,尽皆垂首躬身悄无声息地鱼贯退去。
“你滑胎了?”
他远远望着她,冷然问着。
“嗯。”
沙琳娜轻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为什么?”
沙琳娜睁开眼睛瞥向他,不以为意地笑笑,
“昨儿摔了,今儿滑胎了不是理所应当么?”
“你在怨我?”
“臣妾不敢。”
顾衍嗤笑一声,走近她身畔,垂眸睨着她,
“你明知我让你加大身孕的月份是有所用意。”
“臣妾怎会知晓呢,臣妾还以为,只有顺了郁小姐的意,才能顺了您的意呢。”
“……”
顾衍深吸了一口气,
“你非要这样说话么?”
“臣妾不才,说不出能取悦陛下的话儿,陛下去别处听那些悦耳的罢。”
沙琳娜撇过头去不再看他,闲睨着窗外桂枝上叽叽喳喳跳来蹦去的小喜鹊儿。
“这便是你待朕的态度?”
顾衍心下惊怒,忍不住伸手掰过她的身子,微微泛着血丝的眸子深深望着她,质问道:
“从前你是怎么婉转承恩,怎么献媚邀宠的你都忘了么?你与朕,多少有些情分罢?”
“什么情?”
沙琳娜笑盈盈地望着他,湛蓝的眸子像一汪澄澈的清泉,
“自作多情么?”
“你!放肆!”
顾衍怒斥,推开她,回首喝道:
“来人!贵妃言行无状,忤逆犯上,着革去贵妃之位降为正五品才人,迁出念卿殿发落流云轩,禁足三个月,无旨不得迈出流云轩一步!”
说罢并未再看沙琳娜一眼,转身决然拂袖而去。
“是。”
管事太监虽惊诧不已,但面上仍维持着惯有的淡定,即便顾衍已然走远了,他还是恭谨地对着他的背影应了。
恭送走顾衍,管事太监回转身来,仍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沙才人,请罢。”
沙琳娜倒淡定的很,并未同他想象中那般哭喊求饶,而是从容站起身来,
“走罢。”
“沙才人倒也不必急于一时,那流云轩年久失修,物资匮乏,您大可先收拾了细软行李带过去。”
管事太监久在宫中,什么风浪没见过,他深知这位贵妃娘娘是陛下的软肋,若是旁的妃嫔如此顶撞了陛下,眼下只怕是早已身首异处了。
而这位贵妃娘娘却只是降位份禁足了事,足矣说明她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这般吵闹在他看来,不过是小情侣之间怄气罢了,只是这两人都未经情.事,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心底悄然滋生的情意罢了。
管事太监人精一样的人物,猜测这贵妃娘娘多半是会复宠东山再起的,于是待她格外客气照拂,
“那流云轩虽简陋了些,但胜在清幽,咱家稍后便派人去修葺,若是短了什么缺了什么,您尽管吩咐,咱家让内务府去置办。”
管事太监絮絮说着,关切的态度令沙琳娜恍然觉着,自己仿佛并不是被贬斥了,而是升格为皇贵妃似的。
一行人收拾妥当了,由一个传事小太监引着往流云轩走去。
沙琳娜垂首走在狭长的甬道里,只觉得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
她不禁心下冷笑,这顾衍是当真恼了,竟将她赶的远远地,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原本只是单纯地不想再装假孕不想再绑着那个饺子了。
可方才望着顾衍的眼睛,她却冲动地说出了那些带刺儿的话。